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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441 字 5個月前

眼睛,仿佛夢中摩挲了下,似在感受著來自於掌中物的那種不可思議的柔若無骨之感。

接著,他慢慢地收緊五指,將她的手,握住了。

洛神又呆了,看向他。

他醒了。緩緩地睜開眼眸。

那雙眼底,還泛著一層淡淡的倦極後淺睡未能消儘的血絲,眼窩微陷。眸光中含著剛睡醒的一絲慵懶。人就這麼懶洋洋地仰在她的視線之下,默默地看著她,一隻手握著她的手,不放。

洛神的心,倏然之間,軟得一塌糊塗。

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甚至產生了一種幻覺。

覺得隻要他開口,無論要自己為他做什麼,她都一定會答應的。

如此一個男子,誰能狠的下心,去拒絕他?

他凝視著她,如孩童撒嬌似地,輕輕晃了晃她那隻被自己握住的手。

洛神膝一軟,人便跪在了他的身畔。

和他四目相望了片刻。

“靠過來些。”

他低低地向她下令,嗓音沙啞。

仿佛被催了魂似的,她便向他靠了過去,趴在了他的%e8%83%b8膛之上。

屋裡安靜極了。一片昏黃夕陽從西窗裡斜射了進來,落在牆角。

洛神慢慢地閉上了眼睛,靜靜地聽著他的%e8%83%b8腔裡,那沉穩的,一下一下的心跳之聲。

第71章

夕陽落山。

義成城垣外的荒原, 沉重的暮色儘頭,出現了一個小黑點。

小黑點在移動, 緩慢,但不停地朝著遠處那座被落日染紅半片城牆的城垣移動。

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城頭墩台上的守衛, 終於看清楚了。

那是才七八歲大的女童, 衣衫襤褸, 滿身泥汙, 一雙赤腳,血肉模糊。

每走一步路, 仿佛都在耗儘她身體裡原本已經所剩不多的最後一分氣力。

她卻還在繼續往前, 蹣跚地朝著城門方向艱難而來, 漸漸地靠近。

夕陽斂儘了最後一道光線。

女童終於走到那扇已經關閉的城門之前, 停了下來,努力地仰頭,用嘶啞的聲音, 朝著墩台上的士兵喊了一句“救命——”,隨即一頭栽倒在了地上。

……

“李郎君,蔣長史求見——”

門外,忽然傳來仆婦通報的聲音。

李穆那隻正輕輕撫著洛神秀發的手掌, 停住了。

洛神慢慢睜眸, 想直起身子, 卻感到後背被他手臂輕輕地壓住。

他阻止了她想離開的動作。

“可有說是何事?”

他依舊閉目, 問了一句。

“說城門外來了個女童, 道家人本是要來投奔的,半道卻被金國人劫走……”

李穆倏然睜開眼睛,坐起了身,低聲道:“阿彌,我去瞧瞧。你先休息。”

他說完,從條幾上翻身而下,將洛神抱起,送到床邊放下,隨即快步而出。

李穆走後,沒片刻,洛神便也知道了詳情。

他來到義成不久,周圍的漢人裡,便開始傳言,朝廷在丟棄此地多年之後,終於又派了個新的刺史回來鎮守。

一開始,漢人並無人動心。

這幾十年來,時局動蕩,在義成淪為鬼城之前,城池不知道被占了多少回,城主也不知換了多少個。有漢人,也有胡人。

但沒有一個人能守得住。

多年之後,突然又來了個南朝刺史。恐刺史無能,守不住地,抑或隻是將義成視為暫時駐紮的場所,並不能為自己提供長久的庇護,何人敢輕易歸城?

漸漸消息又傳開,說新到的刺史李穆,不但有戰神之名,戰無不勝,巴郡一戰,擊敗袁節,到了此地之後,更是修築城牆,墾荒開地,又張貼告示,招兵募民,李穆以自己的名義對天立誓,隻要他人在一天,便絕不棄地而去。

於是,大約從半個月前起,陸陸續續地,開始有零星之人前來投奔,請求歸附。

今日這個女童阿魚,便是這些人中的一員。

自然了,她不可能獨自行動。

原本和她同行的,還有她的父母、阿兄,和另外幾十戶的鄰人,共一百多人。

他們這些人,從前都是世代居住於義成的居民。

這些年間,因義成屢次遭受戰劫,人口銳減,田地荒蕪,更不知哪日又會招來什麼新的兵亂,居民四下分散。

有些淪為流民,過江逃亡南方。有些去了彆地。還有一部分人,結伴一道躲進附近的深山老林。

阿魚的父母,連同另外幾十戶當年一起進山的人,在山中度過多年之後,前些時日,終於聽聞一個名叫李穆的大虞刺史重整義成,招募歸民。

在觀望了一陣,經過一番激烈的爭辯過後,他們終於做出決定,遷回義成。

大山貧瘠,野獸出沒,度日極其艱辛。

況且,沒有經曆過戰亂和漂泊的人,又怎能理解他們渴望重歸故裡,猶如鹿戀慕溪的迫切心情和對舊日家園的強烈思念?

即便故地如今已被荒草埋沒,但隻要現在這位新的城主,能給他們帶去一絲希望,他們就願意相信,不肯放棄。

便是如此,這一行百餘人,在半個月前,扶老攜幼,勇敢地出了大山,歸往義成。

這亂世裡的上天,也斷絕憐憫。

行到半路,竟遭遇了一行百人的西金士兵。

他們手無寸鐵,怎敵得過以殺人掠物為日常的這群西京兵?

西金兵當場殺死了年老者和幼兒,將剩餘男女全部劫走。

當時阿魚恰好被阿母帶著,在路邊一道小崗後解手,這才逃過了一劫。

在眼睜睜看著西金人殺人、鞭笞、□□,隨後綁著父親、阿兄和同行的剩餘之人離去後,阿魚便被阿母帶著,沒日沒夜地朝著義成而來。

阿魚記得在路上,她們已經走了很多個日夜。餓了,吃野草,渴了,喝路邊泥塘裡的水。

阿魚的腳底磨破了,阿母便背著她繼續上路。

但是很不幸,三天之前,她們又遭遇了一頭荒地裡的野狼。

阿母用身邊帶著的一把柴刀,終於砍死野狼。

但是阿母也被咬了一口,腿一直在流血。

終於就在昨天,阿母倒了下去,再也走不動路了。

阿母把義成的方向指給她看,對她說,朝著落日的方向,一直向前,走到了,就是他們原本的家。

阿魚一邊哭,一邊循著阿母所指的方向,繼續向前。

她一定要堅持下去,儘快找到那個名叫李穆的人,向他求救。

求他救救自己的父親和阿兄,也求他救回自己還躺在路邊的阿母。

就在今天,她終於走到了落日的儘頭,看到了那座城垣。

到了的那一刻,阿魚再也支撐不住,暈厥了過去。

……

李穆去後,便沒回來。

洛神知他帶了一隊人馬出城,連夜去追那一股西京兵了。

那個名叫阿魚的女童,也照她吩咐,被送了過來。

女童瘦弱不堪,洗乾淨臉和手腳之後,露出了原本清秀的麵容。

阿菊替她上藥。望著她那雙布滿血痂的雙腳,忍不住唏噓。

應該很是疼痛。女童卻仿佛沒有感覺,隻用一雙大眼睛,不時偷偷地望一眼洛神。

目光帶著小心翼翼,又充滿了期盼,看得洛神很是難過。

片刻前,樊成回來,剛向她稟告,說已在野地裡找到了這女童的母親,但人死去多時了。

他就地掘坑,已將人埋葬。

而這女童,此刻卻還在這裡,等著她阿母的歸來。

洛神不知該如何開口告訴她這個消息,隻能哄她,說她的阿母應該很快就能尋到。

夜深了,女童倦極,終於沉沉地睡去。

洛神卻輾轉難眠,心情異常沉重。﹌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從前在建康,她不是沒聽說過北人在胡獠鐵蹄踐踏下的血淚慘劇。

雖然聽到之時,也很是同情,亦為朝廷之無能而感到失望。

但也就如此而已,過去便過去了。

她有牽動她自己心緒的喜怒和哀樂。

這些喜怒和哀樂,才是屬於她的真實的生活。

但今天,從前那些原本隻存在於聽聞裡的事情,卻忽然在她麵前上演了。

一群想要來投奔李穆的漢人,半道被西金人屠殺劫掠。

一個母親帶著女兒僥幸逃脫,繼續前行。

母親死在了快要抵達的路上。

七歲的女童,用她一雙布滿血泡的赤腳,就這樣一步一步,跟著落日的方向,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出來時,家人都在身邊。

而到達時,隻剩她一人了。

洛神被深深地震動了。

她記掛著李穆。亦盼他能追上那夥西金人,將女童的父親和阿兄帶回來。

……

仇池北,通往西金國都城秦城的路上,一片平坦的水邊野地裡,隨意支起了十來個簡陋的帳篷。

這一夥百餘人的西金兵,前些日跟隨頭領穀會武離開了仇池,在回往秦城的路上,偶遇一群衣衫襤褸,背著破爛家什的漢人,殺了無用之人,將剩下的綁了帶走,在路上又行了幾日,因速度被拖慢,今日才到了這裡。

離秦城還有幾天的路,前後皆無落腳之地,天色漸暗,便在野地裡過夜。

士兵將那些要帶去秦城用做奴役的漢人捆在一起,驅使漢女燒火做飯,飯飽之後,帶人入帳。

沒片刻,裡麵就傳來女子的哭泣求饒之聲。

聲音傳到村民耳中,麵露激憤,一時起了一陣騷動。

十來個西金士兵聞聲而來,抽鞭,夾頭蓋腦地抽了過去。

村民手腳被縛,無力反抗,很快,頭臉就被抽打得鮮血淋漓。

一個士兵抽得興起,索性丟下了鞭子,解開袴褶,踩著地上一個反抗最甚的,朝人頭臉澆尿。

那人目眥欲裂,血淚滿麵,卻被踩在地上,無法動彈,情狀慘不忍睹。

其餘士兵見狀,哈哈狂笑,也紛紛跟著解袴,便要效仿。

村民紅著眼睛,大罵,張口去咬。

就在這時,後方起了一陣尖銳的異聲。

一支鳴鏑,呼嘯射來,轉眼便至近前。

尖銳的鏑頭,無聲無息地鑽入了那個正在淋尿的士兵的後腦,宛如一條深埋其中的毒蛇,瞬間破額而出。

伴著一陣四下噴濺的汙血,那西京士兵的龐大身軀撲倒在地。

□□那尚未淋完的尿液,還在汩汩而出。

人卻一動不動,已是炸腦而死。

所有的人,都被這突然一幕給驚住。

村民抬頭,赫然看見不遠之外的來路上,正縱馬疾馳來了一行數十人。

黑色軍衣,利落颯爽,麵容皆為漢人。

當先一匹烏騅,馬背之上,跨坐一個男子,神色冷峻,臂中挽弓。方才那破腦一箭,顯便是由他所發。

西京士兵反應了過來,立刻鳴哨提醒同伴,隨即拔刀,轉身迎敵。

幾十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