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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39 字 5個月前

將消息報給侯定。

李穆原話,是叫侯氏來義成相商,道侯氏從前雖追隨北夏與南朝為敵,但並未做下過多惡行,他願化乾戈為玉帛,日後繼續兩不相乾。

卻不料昨半夜,兄弟侯堅領了兵馬趕到。在他被推上城頭之際,一邊高呼破城救兄,一邊下令繼續放箭攻城。

此刻又被李穆一語說中,心裡極是怨恨,一時說不出話,臉色極是難看。

李穆道:“我還是那話,你仇池侯氏,雖亦是羯人,但從前曾為我大虞臣民,追隨北夏後,亦未犯過滔天惡罪,與我李穆,並非天生仇敵。倒是你那兄弟侯堅,不但鼓動你父親和大虞為敵,我更聽聞,他為奪你位子,不顧世仇,和鮮卑穀會氏勾結,勸你父親投效鮮卑金國。如此無義無恥之徒,倘若真奪了你的世子之位,日後,仇池還會有你容身之地?”

穀會氏是鮮卑人裡,除慕容氏外的另一悍族,勢力一度曾占據整個隴西,族首穀會隆,能力堪與慕容西匹敵,曾被大虞封過西金王,運道更勝慕容氏一籌。趁著北夏之危,召集舊部回到隴西,大肆征戰,勢如破竹,重建金國,自號皇帝,如今正兵指長安,意圖將北夏在隴西的這個軍政中心一舉攻下,徹底將隴西納入金國治下。

仇池侯氏人馬不過數萬,因地界靠近大金,全靠世代所居的仇池山為屏障,易守難攻,這才維係下來,沒有被滅。

侯離亦知最近,甘氏頻頻引鮮卑人見父親,勸父親投金國,以免被滅,父親態度,搖擺不定,心中不禁愈發怨恨,咬牙道:“此為我家事,我自會解決。關你何事?”

李穆道:“本是你的家事。但你侯氏若投靠鮮卑金國,就成我李穆之敵。所謂遠親,不如近鄰。”

他看著侯離。

“侯世子,我願助你,除去你的兄弟。你助我,令你父和金國斷絕關係,與我結盟。日後我破金,滅穀會隆,你永為仇池王。這天下,再無人和你爭這位置,你意下如何?”

侯離呆住。

李穆微微一笑:“你可慢慢考慮。想清楚了,尋我便是。”

“莫忘了,你的兄弟,此刻還在城外,等著你的項上人頭。”

他說完,轉身而去。

侯離盯著他的背影,臉色一陣紅,一陣白,突然追了幾步,高聲道:“我願與你結盟!你說,我當如何做!我照辦就是!”

李穆停步,從懷裡取了一信出來,放於案上。

“世子,你今日便可回了。勞煩你,將此信帶給你的父親,就說我李穆初來此地,未曾拜會,是我失禮。”

他將信,推了過去。

孫放之守在外頭,忽然看見侯離大步而出,一愣,待要上前拔刀阻攔,不想那侯離竟突然停步,朝自己呸的一聲,吐了口濃痰,用詞不達意的漢話道了聲“李刺史當世英雄,看他麵上,我不和你計較”,說完,揚長而去。

孫放之慌忙閃避,才躲過了那一口襲擊,看向跟了出來的李穆,吃驚不已:“敬臣,為何放他?”

李穆登上城牆,道:“你瞧著吧,圍城可解了。”

第70章

在侯堅原本的計劃裡, 攻破城池之後, 趁亂殺死侯離,回去則以李穆不守信約為由向父親交代。

即便父親有疑,兄長已死,自己有身後母氏和鮮卑人支持, 料他也不敢發難。若再深究, 自己便是取而代之,也是水到渠成。

他沒有想到的是, 區區兩千人守著的義成城門, 竟固若金湯,牢不可破。

攻城半夜,非但無果,侯離亦是無事。

眼見士兵俱疲憊不堪, 受傷者哀嚎不斷, 攻城無力,隻得下令暫時撤退數裡, 命先埋鍋造飯,稍作休整。

漸漸天光大亮, 打算再組織攻城。實在不行,激怒李穆,叫他怒殺侯離, 則自己此行, 也算達到了目的。

正召集幾個副手在商議, 忽然覺察近旁士兵起了一陣騷動, 循聲望去,不禁一愣。

前方城門開啟,侯離騎著一馬,竟從城中疾馳而出,毫發無傷。

侯離很快便到近前,停馬,衝著麵前的數千士兵,高聲下令,就地全部隨他返回。

這個義成城頭,實在是塊啃不動的骨頭。忽然得知不用打了,誰不高興?

士兵紛紛麵露喜色,四下一片低聲議論的嗡嗡之聲。

隊伍裡同行的侯離親信,更是當場呼應,奔了過來,於身後列隊待發。

侯堅示意身後肅靜,走了過去,皮笑肉不笑地道:“阿兄,你被李穆俘虜在先,不說漢人為何突然又放你。你一出來,便命我撤退。這個李穆,不趁這機會,你我同心協力將他滅了,容他在我仇池近旁坐大,日後不是多了一個禍患?莫非李穆許了你好處,你為求活命,才甘心替他說話?”

侯離大怒:“我人在城牆之上,你竟下令攻城放箭,你居心何在?”

他轉向士兵,高聲道:“我侯離是否貪生怕死之輩,你們再清楚不過!前夜我一時不慎,落入李穆之手。原本就算拚著一死,也絕不墮我侯氏之名。不想李穆出言,道未將我仇池視為仇敵,願化乾戈為玉帛。南朝如今雖退至江東,本也為上朝,鮮卑兒卻算什麼東西?李穆既無意與我仇池為敵,我仇池又何必受鮮卑兒的驅策,甘願再低人一等?”

“你們這些人裡,願隨侯堅做鮮卑奴的,隻管留下!願隨我回的,跟我走!”

說完,縱馬而去。

他身後那些親信,興高采烈,口裡高聲呼哨,追隨侯離,一片馬蹄聲起,呼嘯而去。

尋常羯人,多扁額狹目,侯氏一族,唯侯離因有其母血統,高鼻深目,儀表堂堂,心計謀算雖不及其弟,但勇猛過人,一向頗得族人擁戴。

此刻他如此振臂一呼,莫說追隨他的親信,便是剩下的侯堅之人,望著侯離那一行縱馬而去的背影,也是麵露猶疑之色。

侯堅望著前方縱馬而去的一片背影,臉色陰沉無比。

原本以為是個能夠除去侯離的大好機會,沒想到李穆這般行事,令他全盤計劃,頓時落空。

攻城不順,本就士氣低落了,又被侯離如此一鬨,帶走了近半的人馬……

侯堅轉頭,眺望了一眼不遠處外那馬麵高聳的城垣。

城牆頭上,隱隱可見立了密密麻麻一排人影,隱有刺目亮光,那是士兵手中刀戈,在太陽下的反光。

他心知機會已失。若再強令攻城,不但自取其辱,且人馬再多折損,回去怕是無法交代。

猶豫了片刻,終於還是咬牙,恨恨道了一聲退兵。

義成城頭之上,士兵看著前方那數千人馬分作前後兩撥,亂哄哄地去了,不禁發出一陣如雷般的歡呼之聲。

“人被打跑了——人被打跑了——”

刺史府門前的那片空場之上,十來個兒童興高采烈,一邊跑著,一邊高聲歡呼,又舞著手裡的木棍,效仿士兵作戰,發出“砰砰砰砰”的響聲。

有人來修門,又填屋角的鼠洞,還爬上屋頂,翻新屋角漏水處的瓦片。

洛神暫避去了高桓那裡。

過去的時候,見他趴在床上,正聽著打聽消息回來的隨從在向他描述著昨夜城防攻守和今早仇池人退去時的情景。

又說,昨晚李穆親自在城頭之上,率領將士守城,連樊成也帶了那數百侍衛一道加入了戰鬥。

高桓捶%e8%83%b8頓足,羨慕萬分,隻恨自己屁股不爭氣,彆人在城牆上跟著李戰神忙著禦敵,他卻隻能趴在這裡,連下地走路都還要人扶持。

洛神在高桓那裡留了大半日,一個仆婦來了,說屋子修好,李郎君方才也回了。

洛神忽然緊張了起來。

想回,又有點怯。

她猶記得當初,自己剛嫁到京口李家之時,在他麵前是何等的驕傲、乃至頤指氣使。

當日一幕一幕,猶在眼前。

算起來,其實也不過才半年而已。

卻不知為何,如今竟如此怯於和他獨處。偏高桓一聽李穆回了,便不停地催促洛神回去,又央求她在他麵前幫自己說幾句好話,道傷好了後,想留下,叫他千萬不要趕人。

洛神隻好回了。

走在半道,想起昨晚他破門闖入後,將她頂在昏暗潮濕的牆角和她強行親熱的一幕,忍不住又暗暗地耳熱。小腹處仿佛有一股細流,慢慢地擴散了開來,暖洋洋的,憑空地叫人膝骨酸軟,心房發顫兒。

她一路胡思亂想著,磨磨蹭蹭,終於回到院子前,停在外頭,張望了一眼。

裡頭靜悄悄的,聽不到半點兒聲息。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一時也猜不透他這會兒在做什麼,便放慢腳步,終於走完了那條今日已被鏟得平坦了不少的甬道,到了門前。

門已修好,重新豎了上去,門閂也裝了,虛掩著,開了一道縫。

洛神沒有立刻進去,停在門口,又悄悄朝裡看了一眼。

隻看了一眼,她便愣了。

李穆確實在屋裡。

他在睡覺。

但不是睡在床上,而是和衣,仰臥在昨晚上那張被她拖來頂門的條幾之上。

條幾狹長,但他腿更長,根本無法睡得下他。

旁邊就是床。他卻這般仰臥在幾上,一臂壓在腦後為枕,一腿曲著,另腿從條幾一角,掛落在地。

便如此,睡了過去。

洛神頓時明白了。

他應是幾個晚上連著沒睡,此刻圍城解了,事情終於暫時告一段落,回來後,疲了,不想弄臟她那張整潔的香噴噴的床,所以就這麼仰在條幾上,睡了過去。

洛神叫侍女不要跟入,自己慢慢地走了進去,停在了那張條幾之前。

嫁他這麼久了,好似還是頭回,叫她看到了他熟睡的容顏。

從前和他同床的那些日子,幾乎每天早上,她醒來時,他都已經起身走了。

她沒見過他熟睡的樣子。

他的這個姿勢,目測會睡得很不舒服。

但他卻閉著雙眸,呼吸均勻,一動不動。

連眼睫也沒有絲毫的顫動。

睡得極沉。

洛神默默地望了片刻,視線終於從那張帶著倦色的英俊臉龐上挪開,看向了床。

想喚醒他到床上去睡。她不會嫌棄他臟的。

但看他睡得如此沉,又不忍心叫醒。

猶豫了片刻,還是決定讓他繼續睡下去。

她從床上拿了自己的一張薄被,輕手輕腳地回來,彎腰,蓋在他的腹上。

要直起身時,忽然看見在他衣袖褶襇裡,還沾著一片不知哪裡飛來的草葉。

她盯著瞧了片刻,忍不住伸手靠了過去,指尖輕輕地撚起草葉。

正想直起身子,沉睡中的男子,眼皮忽然微微一動,手亦跟著動了一下,下意識地追過來似的,勾住她的一根小指,隨即將她那隻想縮回的手,無聲無息地包在了掌心裡。

男子的掌心,粗厚,乾燥而溫暖。他依舊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