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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19 字 5個月前

護衛,她若出行,必寸步不離,以保證她的安全。

除此,入夜也會有人分班前來守夜。

但蔣弢說,因南下的北方流民日益增多,為妥帖起見,她最好還是住到莊園裡去。

這也是李穆臨走前,曾交代給蔣弢,要他留意的一件事。

洛神心知自己身份畢竟不同於尋常人,李穆不在家,家中三人,皆為女流,莊園門戶高深,比起李家,確實更適合居住。

想必他也是出於謹慎,才如此安排,便沒反對。但開口請盧氏和阿停一道隨自己過去住。

阿停自是樂意。

盧氏原本有點顧慮。

除了更習慣住家中外,她亦恐會被人在背後議論自己借光兒媳。但也知洛神如此開口,全是出於真心,何況,自己也感激她沒有趁兒子離家打仗便立刻回建康去,不過略一遲疑,便答應了。

洛神很是高興,叫阿菊派人傳消息過去,收拾好屋子,打算這兩日就搬過去。

第二天,洛神叫人打點行裝預備搬去,忙忙碌碌之時,李穆家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其實,也不能稱她為不速之客。

因為當她一身華服,帶領身後的一眾仆婦出現在洛神麵前的時候,短暫的驚詫過後,剩下便是歡喜。

“阿娘!你怎會來這裡?”

洛神驚喜地朝著蕭永嘉奔了過來。

第41章

蕭永嘉高髻麗衣, 妝容精致,一派華貴, 如洛神習慣的那般模樣, 微微昂麵,立於李家門前。看見洛神奔了出來,眼眸一亮, 臉上立刻露出笑容,快步迎上, 伸臂便將女兒一下摟入了懷裡,口中“小心肝”“小心肝”地喚著,又道“想死阿娘了”。

“阿娘,我也想你!”

蕭永嘉笑著點頭, 打量了眼洛神,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圈, 笑容便消失了, 眉頭皺了皺,轉向立在一旁的阿菊。

“怎麼伺候阿彌的?阿彌穿成了這樣?”

洛神初來京口的時候, 穿衣打扮還沿襲著先前在家的習慣,非美衣不穿, 非金玉不飾, 出則鳴珂,入則鏗玉, 瓔珞琳琅, 顯貴逼人。

但沒幾天, 她就覺得自己這打扮,在李家格格不入,頗有招搖之嫌,日常妝扮遂減了些。

等到了這些時日,李穆不在家,她不怎麼出門,加上這幾天又和紗機紡錘卯上了勁,為行動方便,穿衣打扮,愈發求簡。

似今日,洛神梳個螺髻,鬢間隻簪一支玉簪,耳朵眼裡塞了顆米粒大的小珍珠墜,衣衫也是家常的淺杏色夾服。式樣雖簡單了些,但質地柔軟,又很保暖,再加輕靴羅襪,穿起來更是行動自如,她頗是喜歡——偏這身裝扮,落到蕭永嘉的眼裡,難免就成了寒酸,自然便質問起了阿菊。

長公主突然來到京口,事先毫無消息,等知道的時候,她人都已進了門,準備也是措手不及。

阿菊見她不快,忙要認錯,那邊洛神已說道:“阿娘,和她們無乾,是我自己喜歡,才要穿這衣裳的!這裡又不是建康,何必那般講究!”

蕭永嘉看著還是有些不快,隻是女兒這麼說了,也隻好作罷,改而拉起她的手,握了一握,那兩道柳眉,便又皺了起來。

洛神驚覺,想要縮手,卻已遲了,手被蕭永嘉牢牢地捉住,翻了過來,盯了掌心一眼,臉色又沉了下去,再次轉向阿菊:“阿彌的手,怎成了這般模樣?她在這裡,每日到底做著何事?”

洛神的一雙手,從小到大,真真是“不沾陽春水”,嗬護得極是嬌嫩。這些日因忙著紡紗,掌心和手指被紡錘紗線不斷摩攃,難免不適,前日最嚴重的時候,幾個手指都略微腫脹了起來。拿清涼藥膏塗抹後,今日已褪,但還是留了幾道淺淺的淡紅色勒痕。

阿菊實是有苦說不出。對著蕭永嘉,哪裡還敢講洛神每日紡紗的事,吱嗚著,一時不知該如何回話。

“阿娘,我還能做何事?不過因了無事,為打發時辰,玩著紡了幾天紗罷了!我的手沒事!”

洛神抽回了手,看了眼外頭,見門外停著的高車和儀仗幾乎堵塞了道路,兩頭站了許多聞訊而來的街坊鄰人,都在瞧著門裡,神色好奇間夾雜著敬畏,和平日大不相同,急忙拉著還沉著臉的蕭永嘉的手,拖她進去。

“阿娘,你快進來。我阿家眼睛有些不便,我引你去見她吧……”

說話間,垂花門裡傳出一陣拐杖拄地之聲,盧氏聞訊,被阿停扶著,已先匆匆迎了出來。

阿停剛喚了聲“阿嫂”,看見洛神身邊那個中年美婦,衣飾華麗,儀容尊貴,雙眉卻蹙著,臉色瞧著不大好看,知她是阿嫂的母親,當今的長公主,一愣,臉上笑容凝住,一時不敢靠近,停了腳步。

“長公主到了?”

盧氏笑著,已是開口。

“長公主遠途跋涉而來,路上必定辛苦,快些請進,先歇坐可好?”

蕭永嘉的視線掃過盧氏,沒有立刻開口回應。

氣氛沉凝了下去。

“阿娘!”

洛神立刻附到蕭永嘉的耳畔,壓低聲音:“阿家對我極好!你不要遷怒於她,更不要對她無禮!”

蕭永嘉一愣,看向女兒,見她睜大一雙明眸瞧著自己,眸光中滿是懇求,遲疑了下,終於還是勉強壓下心中不快,應道:“你便是李穆之母?眼睛既不便,何必出來。我自己進去便是。”

因了女兒的緣故,蕭永嘉雖開口應話了,但語氣裡,依然帶著掩飾不住的冷淡。

盧氏豈會聽不出來?卻笑容依舊,讓到了一旁,對洛神道:“阿彌,快些將你母親請入。”

洛神應好,扯了扯蕭永嘉的衣袖:“阿娘,進吧。”

蕭永嘉入了垂花門,穿過庭院,來到正堂,視線掃了眼四周,用憐惜的目光看了眼身畔的女兒,唇角抿得愈發緊了,蹙著眉,一語不發。

阿菊命瓊樹和櫻桃去預備茶水,自己在旁陪侍。

在洛神數次暗示之下,蕭永嘉終於勉強入座,理了理衣袖,開口道:“盧氏,我說話向來不打拐,若有得罪,你莫見怪。我此行來京口的目的,是為接我女兒回建康。養了她十六年,從無半步離開,如今遠嫁到了你這裡。先前你兒子在家,也就罷了,如今他外出打仗,也不知何日歸家,我又實是思念女兒,索性來接她去我那裡過些時日。”

說完轉向阿菊。

“去,替阿彌收拾下,今日便隨我走。”

盧氏麵上的笑容漸漸消失,沉默著,一時沒有開口。

洛神一愣。

嫁來這裡的這些時日,盧氏雖對她極好,小姑也和她處得如同親妹。但畢竟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衣食住行,生活習慣,種種與自己從前熟悉的一切,相去甚遠。

雖然她在讓自己適應,並且到了現在,不但慢慢融入,甚至還尋到了些以前沒有過的小樂趣。

但從深心而言,麵對李穆這樣一個她並不滿意,卻不得不麵對的“丈夫”,於往後的日子,她實是沒有半分的憧憬。

有時夜深人靜,聽著帳外榻上那男子傳入耳中的呼吸之聲,睡不著的時候,她也曾因思念父母而悄悄掉淚。

她確實有點想回建康。

但卻不是以母親這種目中無人的方式。

她的臉迅速地漲熱了,看了眼盧氏。

“阿娘,我先不回!”

蕭永嘉一怔:“你說什麼?”

“我不和你一道回!阿娘你來看我,我很是高興,但我暫時還不想回。”

“阿彌,你再說一遍?你回不回?”

“我暫時不回。阿娘遠道而來,不如我陪阿娘去莊子裡住些時日,到時再送阿娘回去。”◣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蕭永嘉頓住了。

她不信。當初被迫下嫁到了如此一個人家的女兒,才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怎就如此護著家婆。

非但如此,竟還不肯隨自己回去?

她望著在外人麵前和自己頂嘴的女兒,那股子從跨入這座宅院開始便積壓出來的惱怒和酸意,再也遏製不住,開始在心裡一陣陣地翻湧。

“這裡有何好處?你為何不肯和阿娘回去?”

她的臉色極其難看,說完,冷冷掃了眼盧氏。

“若是有人以所謂孝道拘著,大可不必。我帶女兒一人回去便可,剩下那些她帶來的人都可留下,任憑差遣,倘若不夠,我再派個百來十人也是無妨,隻要你這裡能住的下!”

“阿娘!你怎如此說話?我不回,和阿家無半分乾係!先前阿家便開口叫我回了,是我自己不回!”

洛神又覺羞恥,又是氣惱,一下站了起來。

蕭永嘉顯是不信,哼了一聲:“那你倒是說說,你為何不回?”

洛神一時語塞。

沉默著的盧氏忽輕輕咳了一聲,轉向蕭永嘉的方向,說道:“長公主息怒,且聽我一言。阿彌來我家後,行事無半分不周之處,莫說我全家,便是街坊四鄰,也不無褒讚。無論氣度或是待人處事,也就隻有高氏這樣的門第,才能養出的如此的好女兒。她能來我李家,是我李家幾輩子人修來的福。此事,起因確是我考慮不周。我豈不知母女連心?我這裡無妨,阿彌儘管與你先回建康住些日子。長公主路上也是辛苦,不必急著立時回去,今夜何不先在莊園歇息,明早再和阿彌一道上路?”

她麵帶微笑,話音落下,屋裡一片寂靜。

蕭永嘉望了她一眼,眉頭動了動,似想開口說話,終還是止住了。

“阿家!”

洛神走到了盧氏的身邊,眼裡還含著方才被氣出來的閃爍淚光。

盧氏低聲安慰她:“阿家真無事,有蔣家阿嫂照應。你阿母不辭辛勞,遠道來接你,眷眷之情,令我動容。你且安心隨她回吧。”

都到了這地步,洛神心知自己也隻能先回了,否則以母親的脾氣,隻怕這邊會更難做,隻能點頭。

蕭永嘉見女兒肯回了,臉色這才稍稍轉霽,站起身,看了眼阿菊。

阿菊會意,上去道:“既如此,我便叫人去收拾小娘子的行裝。小娘子今夜且與長公主歇在莊園,明日動身吧。”

盧氏摸到了洛神的手,輕輕拍了拍她手背,笑道:“去吧。待穆兒歸來之時,叫他再去接你。”

……

洛神和吧嗒吧嗒掉眼淚的阿停道了彆,隨蕭永嘉去了莊園。

京口令孫寧,和本地及鄰縣士族聽聞消息,紛紛趕來拜見。

蕭永嘉怎會和這些人應酬,叫人統統打發了去,一個也沒見。過了一夜,次日早,便帶著女兒登車去往碼頭,坐上停在那裡的船,走水路回建康。

碼頭附近本就熱鬨,加上這日恰逢當地集市,路上更是車水馬龍,但有長公主儀仗開道,加上京口令親自相送,路人自是紛紛避讓。慢雖慢了些,一路倒也沒有停塞。

洛神因心裡頭還有氣,人雖跟著蕭永嘉回了,但從昨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