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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51 字 5個月前

替她擦乾頭發。

“我還有點事,和蔣二兄約好碰麵。我去去就回。你睡吧。”

洛神依舊坐著。

他望了眼她一動不動的後腦勺,遲疑了下,又道:“我母親方才的提議,乃是出於真心實意。我明日便去往江北。你若想回建康,不必勉強留下,我叫人送你回,待我歸來,我再去接你。”

洛神低聲道:“我不回。”

“也好。我會叫人護著你們,也會留個人在家,萬一有事,可及時叫我知道……”

他聲音突然一頓,停了下來。

方才出浴,因水熱騰騰的,腳也很暖,洛神便沒穿襪,一雙光腳丫子原本藏在裙裾之下。方才兩次起來,又被他按下去,裙裾淩亂了,腳丫子便露了些出來。

圓滾滾,白嫩嫩,玲瓏兩隻小腳丫子,很是可愛。

留意到他的目光似是看了過來,洛神臉一紅,忙縮了回去,被裙幅再次遮擋得嚴嚴實實。

氣氛卻因了她的這個小動作,陡然似變得異樣了。

李穆沉默了片刻,放下了發巾子,道了句“你先睡吧”,起身走了出去。

他半夜才回。屋裡留著燈。

洛神趴在枕上,下巴支於肘,悄悄地睜眼,隔著帳子,看著他脫衣,熄燈,最後上了他的那張臥榻。

一夜再無彆話,洛神隻是睡睡醒醒,天才蒙蒙亮,猛地睜開眼睛,發現昨晚那裡,已經沒人了。

李穆已去。

江渚晨霧飄蕩,煙水迷蒙,沿岸停了數十渡舟,舟人持槳待發。

他將與那三千宿衛營的官軍一道,踏上這一場前途或許未知的征戰之旅。

第40章

三千士兵, 在經過幾個日夜的行軍後, 此刻列隊於郊外江畔的渡口之前,等待著他們新的統領, 也在等待著他們即將到來的命運。

前方,風號雲低,冬霧鎖江。

太陽還沒升起,江麵依舊灰蒙蒙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從安穩的建康宿衛營被派到這裡,搖身一變, 他們變成即將北渡作戰的兵丁。

他們自然聽說過此次都督他們渡江作戰的那個李穆的赫赫戰名。

曾單槍匹馬, 於臨川王的叛軍陣前帶回高氏子弟。

對北夏的江北大戰裡,領為先鋒,五戰五捷, 皇帝親自犒賞,他得號虎賁。

至於重陽競技, 力壓陸氏公子,最後抱得高氏貴女歸的事,更是被傳得人儘皆知。

他是迄今為止, 大虞軍中上升最快的一位傑出的寒門將領,這一點,今日所有這些站在這裡的人, 無人不知。

但這, 並不能夠帶給他們多少的信心和安慰。

以寥寥數千之眾, 對十萬梁州兵馬, 此行無異於以卵擊石,有去無回。

從最低級的士卒到伍長、拾長、百人將,三千之眾,列隊於此,雖衣甲鮮明,刀戟森森,但一雙雙眺向大江北岸的眼睛裡,卻透著掩飾不住的疲憊和絕望。

忽然,一陣疾勁的馬蹄之聲,如同軍中隱隱擂響的鼙鼓,由遠及近,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也打破了江畔黎明前的這片帶著死氣的沉沉寂靜。

士兵循聲,看見京口的方向,出現了一列人馬,馬蹄飛躍,旆旌翻卷。

仿佛不過一個眨眼,才剛現身,這一列人便穿破了遠處的晨霧,縱貫而至。

一個鎧甲之人,跨著一匹高頭烏騅,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裡。

他馭著胯.下雄健戰馬,迅速奔馳到了渡口。

這是一個青年男子,不過二十多歲。晨光熹微,將他嚴峻麵容深隱其中,然,將軍兜鍪之下,目光威嚴,若不可犯。

他停下了馬,卻未下,依舊高坐於戰馬的健背之上,兩道森嚴目光,掃過了他麵前的隊列。

一種龍戰玄黃的氣勢,便立刻迫麵而來。

所有的人,都被他散發出的這種氣勢給震懾住了。

三千人的渡口,驟然間,竟變得鴉雀無聲。

他環視一圈。凡目光所到之處,士卒無不挺起%e8%83%b8膛。

他的目光,最後落到了最前的一名旗卒身上。

那旗卒本歪扶旌旗,驚覺他看向了自己,一凜,猛地站直身體,手中旗杆也隨之挺得筆直。

旗纛迎風展開,裹卷江風,發出獵獵之聲。

那人方朝著這三千士卒,舉臂出示掌中之節。

“我乃李穆!持節都督此次平蜀之戰!今日起,爾等皆聽我號令!令則行,禁則止!有膽敢違犯我令者,軍法處置!”

他的聲音隨風遠遠傳送,傳入渡口每一個人的耳中,充滿了威嚴。

那是一種唯以血淬煉而就的上位者才能有的無上的威嚴。

渡口寂然,人人摒息斂氣,微微仰頭,注視著這個仿佛突然從天而降的青年男子。

“我之言,爾等可聽到了?”

他喝了一聲,宛若驚雷綻於頭頂三尺之上。

“聽到了!”

身不由己地,人人不約而同,用儘全力,齊聲呼應。

三千人的應聲,瞬間壓過了一切,聲若雷動,震得遠處一群正在江畔覓食的鷗鳥振翅而逃。

“宿衛營之官兵,向來為野戰軍所輕視。此番你們前來作戰,我料你們定已飽受譏嘲。然則當真你們不如旁人?非也!個個七尺男兒,同吃一灶軍飯,何以就天生低人一等?不過是從前沒給你們機會罷了!江東自古多俊傑!此次北渡,便是你們一個絕佳機會!此仗固然艱難,然,師貴在用兵,不必在眾!此戰,並非沒有取勝之機!”

“我李穆,不懼!”

“我放話於此,爾等凡恐懼者,可出列,脫卸戰甲,我便放你離去,絕不阻攔!”

他話音落下,四周雪寂。

人人目露激揚之色,無一人動。

李穆這才微微頷首,神色稍緩,目光再次掠過麵前那三千肅然而立的士兵。

“既無人出列,今日開始,你們皆是我李穆的兵!我李穆帶的,沒有怕死的兵,更沒有送死的兵!我要你們牢牢記住另一事!此番我帶你們去往江北,不是送死,而是隨我李穆一道,建功立業,名傳天下!”

“建功立業!”

“名傳天下!”

人人難以壓製心中激昂,向著這個仿佛天生戰神般的年輕將軍,紛紛高舉戟劍,齊聲呐喊。

呐喊聲中,片刻前那滿渡的頹喪之氣,一掃而光,連那些常年往來於渡口之間的舟夫亦麵帶激動,跪於船頭,向天叩拜。

副將上前點報花名冊,人人響亮應答。

完畢,天光大亮,遠處江麵繚繞的霧靄,漸漸散去。

士兵精神抖擻,列隊登船,秩序井然。

三千兵馬,連同輜重,在不遠處翹首觀望的京口民眾的目送之下,朝著江北,漸漸遠去。

……

洛神胡亂洗漱了下,穿了衣裳,匆匆來到前堂,看見盧氏已經坐在那裡,摸索著,在慢慢地納著一隻鞋底,阿停伴在一旁,正給她穿針,四周靜得異乎尋常。·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聽到了腳步聲,阿停抬起頭:“阿嫂,你起了?”

“丈夫”一早離家,出兵打仗去,這會兒人都不知已到了哪裡,自己卻一覺剛起來。

對著處處體貼的盧氏,洛神難免尷尬,喚了聲阿家,低聲道:“實在是我不好,竟睡得如此之晚,連郎君一早動身也未能相送……”

不待盧氏開口,阿停搶道:“我和阿姆今早送阿兄出門,阿兄自己說的,昨夜已和阿嫂道過彆,阿嫂睡得又晚,累了,叫我不要吵你。”

盧氏含笑點頭:“不過也就是送到門口罷了,心意到了便是,不必拘泥旁的。”

洛神慢慢地籲出一口氣,想了下,道:“阿家,我想去渡口瞧瞧。”

……

洛神帶著阿停趕到渡口時,最後那條滿載了士兵的戰船,也已駛向江心。

江邊浪濤卷雪,江波蕩漾。

許多京口人,依舊還沉浸在片刻前的激動之中,聚在江邊,議論紛紛。

洛神麵覆幕離,在隨從的伴護之下,在渡口附近眺了江心片刻,壓下淡淡失落,喚阿停一道回家。轉身時,看見對麵來了一架高輿。

那高輿架設著帳幕頂棚,由八個頭係黃巾的大漢抬著,上麵坐了一個婦人。婦人以紗蒙麵,隻露一雙豔目,身影掩在帳幕之中,若隱若現,姿態神聖,儼然不可侵犯的模樣,身後,跟從了幾十個男女信眾,一路前呼後擁,正向這邊行來。

當地人都知這婦人乃天師教的女天師,傳言她貌若天仙,道法高深,見她路過了此地,信眾便在路邊參拜,不信的,也紛紛為之讓道。

高氏並不奉如今頗受抬舉的天師教,洛神自然也不會特意去留意這所謂的“女天師”。見她排場浩大,不過看了一眼,徑自便上了停在路邊的車,一行人離去。

端坐高輿裡的那個婦人,兩道目光從麵紗後,望向前頭那輛漸漸遠去的車,一動不動,片刻後,俯身下去,低聲問身邊一個緊緊隨護自己的青年男子:“奉之,她便是那日將沈家弄了個沒臉的高氏女,蕭永嘉的女兒?果然和那賤婦一樣,是個潑婦!”

男子低聲道:“阿姐,你莫胡來!莫說高氏我們如今惹不起,便是李穆,也不是吃素的。他今日人雖走了,但必有安排。教主派我們來此,當務之急是發展信眾。你莫惹了他,壞教主大事。”

婦人眸底掠過一抹陰沉,不再說話,見道旁信眾在朝自己參拜,便繼續昂頭,做出自己該有的一番高貴模樣。

……

盧氏是個閒不住的人。每日若無事了,有空就去紡紗。

如今也是這樣。

洛神的日常,除了讀書作畫為消遣外,也是無所事事。因先前經常伴在盧氏身邊看她紡紗,看著看著,漸漸起了興趣,如今既無事,便跟著學了起來。

一開始頗為艱難,她總是紡不出連續的線,即便搓出來了,也是粗細不一,一扯就斷。

阿菊見她學起紡紗,以為她隻是貪圖好玩,等紡個幾天,興頭過去也就罷了,故起先沒說什麼。

後來發現洛神竟似和紗線卯上了勁,不但白天,連晚上都要點燈練習,躺下去,又嚷著腰酸背痛,給自己看她被紗線磨出了紅痕的嬌嫩手心,心疼起來,不知道勸了多少回。

洛神卻不服氣,不信自己就紡不出能用的線,硬是咬牙堅持。

阿菊勸不住,隻能在一旁看著她忙碌,自己乾心疼。

五六天下來,竟真叫她紡出了一根長長的紗線。

洛神自己很是得意,拿給盧氏驗看,盧氏誇她紡得好。洛神歡喜。打算一鼓作氣,親手多紡些線出來,日後再慢慢學起織布,要做一件衣裳出來。

李穆離開後的第十天,洛神決定要做一個會紡紗,會織布的女子時,這日,蔣弢來拜見洛神,提議她遷居到她自己的那座莊園裡去。

除莊園原本就有的護衛之外,李穆臨走前,也安排下了信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