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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435 字 5個月前

光,她恣意依舊。

而那個曾叫他懷念的解語女子,埋於心底,便也夠了。

……

李穆深夜才歸。

洛神早就睡了下去,人卻因了氣悶,一直醒著,隔帳,看著他在昏暗中悄無聲息地躺了下去。

次日清早,她醒來,一撩開帳子,見屋角的那張榻上,已是空空蕩蕩。

連被衾也被他自己收了,早不見他人。

李穆加官都督,奉旨不日渡江伐漢,助巴複國,這個消息,不止李家人知道,次日一大早,京口人也都知道了。

皇帝留給他備戰的時間並不多。

三天後,就是他出發的日子。

到時候,他將帶領三千宿衛官兵渡江,和從廣陵趕來的三千人馬彙合,隨後,出兵伐漢。

整個京口鎮,都在議論著這件事情。

洛神留意到,盧氏在自己的麵前,並未流露出過多的因兒子就要去打仗而麵臨的離彆擔憂或是不舍之情。

隻是埋頭,給他縫製衣裳。

她雖目盲,但裁好布料,慢慢摸索,依然能縫出極好的細密針腳。

隻不過,要多費功夫罷了。

從早到晚,她便一直埋首在做衣裳。

阿停卻顯得很是憂慮。

一向能吃兩大碗飯的她,這幾天飯也吃不下了。

不過隻扒拉了幾口,便放下筷子,悶悶不樂。

洛神猜想,應該是從前曾虛傳過的李穆戰死的消息,令這小姑娘留下了陰影,所以這回,一聽到阿兄又要去打仗,便又開始憂心忡忡。

至於洛神,對於這個消息,她到底是個什麼想法,是為自己這個名義上的“丈夫”擔心凶險,還是慶幸至少接下來一段時日,能不必見到他的麵了,連她自己也不大明白。

這兩日,李穆早出晚歸。

他回來,她已鑽入帳子,她醒來,他已起身離去。

從那晚過後,兩人不但再沒說過一句話,連麵也沒碰到過。

明天就是李穆離家出兵的日子。那三千宿衛官兵,也已行軍到了京口,就駐紮在渡口沿岸。

阿菊今早,在洛神耳畔提了一句,道她若想念家人,或許可以借這機會提出回建康小住些時日,料李家不會不點頭。

洛神確實想念阿耶和阿娘了,被阿菊如此一說,難免有點心動。

今晚,盧氏要親手做一頓飯,給兒子送行。

他應該回得會早些。

洛神想著,要麼看情況,晚上若是有合適的機會,她再開口提,看他如何反應。

第39章

洛神嫁來京口, 蕭永嘉選了數十侍女仆婦隨她同來。沒幾天, 大部分都被她打發到莊子裡去了, 跟前隻留了幾個——其中便有兩個廚娘。

洛神留下廚娘, 考慮的是盧氏眼睛不便,阿停年紀尚幼, 想讓她們能輕鬆些, 少做事。

盧氏也不是強要麵子的人。兒媳婦娘家地位遠高於自家,來的時候, 又帶了這麼多的下人, 這是明擺著的事。她知洛神吃不慣自己和阿停做的飯菜,故當時,阿菊提出日後讓廚娘下廚做飯,盧氏當即點頭。

但今晚這頓飯, 卻是盧氏再次自己再次下廚, 叫阿停打下手,兩人親手做出來的。

剛掌燈, 李穆便從外頭回來了。

盧氏很是歡喜, 催兒子用飯。

李穆洗手後, 便入座。

洛神坐他對麵,阿停陪在最末。

他似乎很餓, 入座後, 便吃了起來。

盧氏沒怎麼吃, 似在凝神在聽他吃飯時發出的細微聲響。

李穆放下碗箸, 轉向盧氏, 笑道:“兒子飽了。多謝阿母。”

盧氏含笑點頭。

“阿兄,你何日才能回來?”

阿停也跟著放下筷箸,問道。

李穆笑道:“很快就回。阿兄不在家,莫撒野頑皮,要聽阿母的話。”

阿停眼圈一紅,用力地點頭。

洛神看著這一幕,忽然覺得自己好像是多餘的人。

李穆安慰完阿停,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視線看向洛神。

洛神遲疑了下。

這樣的情況之下,自己似乎應該也說個一兩句什麼的……

可是若開口,無非應該就是叫他小心,早日歸來之類的話。

這種話,打死她也說不出口。

她便裝作沒吃飽,低頭避了他的目光,假意又去夾了麵前的一箸菜。

“阿彌!”

忽然聽到盧氏喚自己。

洛神忙應聲,放下筷箸,轉向盧氏:“阿家有何吩咐?”

盧氏道:“你嫁來我們這裡,也有些日了,想必很是思念父母。穆兒明日要去江北,這一去,也不知何日歸來,沒他伴著,我想著,你一人在這裡,想來也是無趣,不如趁了這機會走一趟娘家?”

洛神一愣。

這個白天,她確是想著怎麼看機會,提一句回建康的事。

沒想到,還沒等自己開口,盧氏竟就先主動叫她回去了。

洛神疑心她察到了自己的心思,不禁尷尬,忙擺手:“阿家,我不回。我留下伴著阿家。”

盧氏笑了,搖頭道:“無妨的。我知你孝順,但我有阿停伴著,家裡無需你再特意留下服侍了,你儘管放心回吧。待穆兒勝仗歸來,叫他再去那邊接你便是。”

聽得出來,盧氏的語氣裡,充滿誠摯。

洛神腦海裡,卻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

雖然李穆能征善戰,但刀槍無眼,上了戰場,便有可能下不來。

盧氏讓自己回建康。又說“待穆兒勝仗歸來,叫他再去那邊接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聽岔了,她總覺得,盧氏似乎已做好什麼最壞的打算。

萬一李穆要是回不來了,豈不是表示,自己可以就此一直留在高家,從此再也不必回京口了?

“阿家!我真的不回!我也留下,和阿停一道陪你,等郎君歸家。”

洛神趕緊再次表明自己的態度。

她確實厭煩她兒子,但上天可鑒,可從來沒起過盼他早點死的念頭。

盧氏凝神了片刻,慢慢地點頭,笑了。

“如此也好。阿家多謝你了。”

“阿家怎如此說話!本就是媳婦應儘的本分。”

洛神鬨了個大紅臉。

“阿嫂,你真好!”

阿停眼睛紅紅的,過來依在了洛神的身邊,弄得洛神仿佛也被感染到了這種離彆前的氣氛,忽然有點心酸了,摸了摸阿停的腦袋,低聲安慰。

李穆一直看著她,始終沒有開口說半句話。

“穆兒,明日一早便要動身,這兩日你想必也乏了,和阿彌早些回房歇了吧,我這裡無事了。”

盧氏轉向兒子。

李穆道:“我先送阿母回屋吧。”

他扶起盧氏。

盧氏默默地起了身。

洛神隻得跟著,一道送盧氏回屋,到了門口,盧氏不停催促,李穆向母親辭了聲,看了眼洛神,輕聲道:“回了吧。”

洛神隨他回了兩人住的屋,一前一後進去。

屋裡已經亮了燈。

不知道為何,似乎因了方才那事兒,屋裡的氣氛,總讓洛神覺得極是怪異。

和他如此相對一屋,甚至令她生出了不自在的感覺。此前從未曾有過。

她不看他,隻叫阿菊預備自己沐浴的香湯。

阿菊應聲。很快,便有仆婦開始抬水入內,進進出出。

洛神見他徑自坐在了那張這些時日被他當成床的坐榻之上,側對著自己,手中握了一卷,看起了書。

沉渾,又氣定神閒的一副側影。④思④兔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線④上④閱④讀④

洛神便入浴,輕手輕腳,小心翼翼地,儘量不弄出半點的水聲。

阿菊照例在旁服侍她沐浴,欲言又止,神色有些古怪,但終究還是沒說什麼,閉口也不再提回建康的事了。

洛神很快出浴了。因長發發腳有些打濕了,出來後,沒立刻上床,坐到了鏡匣前。

瓊樹過來,幫她吸拭濕發。

洛神窺鏡,看見李穆抬起了臉,兩道視線,似從手中的書卷上挪開,落到了她的背影上。

銅鏡照不清那麼遠的那個男子。

但隱隱地,洛神感到他神色凝重,望著自己的背影,似在想著什麼。

忽然,鏡中那男子的影子一動,放下了書,竟下榻,開始朝她走來。

洛神微微緊張。

“你出去吧。”

他停了下來,對著瓊樹說道,語氣溫和。

瓊樹看了眼洛神,輕輕應是,放下那條發巾子,起身退了出去。

“你何事?”

洛神沒有回頭。

身後是靜默。

洛神忍不住回頭,恰對上了他投來的兩道目光,看見他竟忽然朝自己微微一笑,坐到了身後方才瓊樹坐過的那地方。

兩人距離一下變得極近。

洛神渾身繃緊,立刻直起上身,正要起身離開,感到一側肩膀,微微一沉。

他竟抬臂,將她輕輕壓了回去,隨即收手。

身不由己,洛神被來自肩膀的那力道,又給按回在了鏡匣前,不禁耳根發熱,又暗暗起了幾分著惱的意思。

“你意欲何為?”

她撇過臉,寒著聲。

“那日你仗義,替我蔣二兄和阿嫂出頭。二兄夫婦很是感激,我亦如是,卻未曾向你言謝。你莫怪我。”

她疑心自己聽岔了,竟聽到他在身後,對自己如此說話。

她慢慢地又轉過頭。

他注視著她,眸光溫柔。

洛神和他對望了片刻:“我並非幫你。隻是瞧不慣沈家人的嘴臉罷了!”

她又哼了一聲:“何必要你言謝。你莫怪我強行出頭,我便感激不儘了!”

他笑了。

“我為何怪你?你做了我未做之事。且即便我做了,也未必能比你處置得更為妥當。”

洛神心口仿佛被什麼給烙了一下,竟衝口而出:“既這樣,那晚上你回來了為何罵我?”

他一怔:“我何曾罵你?”

“你有!你就是罵我了!”洛神搶白著他。

可是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她的語氣裡,已是帶了幾分撒嬌般的埋怨。

李穆眉頭動了動,望著她氣呼呼的樣子,似是想笑,卻又強行忍住。

話衝出口,洛神自己便也意識到了,不該在他麵前如此說話,臉不禁微紅,扭過頭,身子一動,又要起來離開,口中道:“罷了,我不和你一樣見識……”

那側膀子又是一重。她身不由己,再次被他帶著坐了回去。

他信手拿起那塊方才被放下的發巾子,另掌輕輕攏住她垂落在後腰的長發,替她擦著還半濕的發梢,說:“京口是北望之地,亦是北歸流民的聚集之地,魚龍相混,勢力複雜。對付一個沈家,你自然綽綽有餘。我是怕你遇到居心叵測之人,萬一吃虧,才提醒你幾句,並非責備。”

洛神愣住,咬著唇,沒有吭聲。

李穆也不再說話,隻繼續仔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