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1 / 1)

春江花月 蓬萊客 4400 字 5個月前

身邊若需女子作陪,儘管納妾去,我絕不會說半個不好的字!日後等你飛黃騰達,達成了心願,你若覺我空占了你妻室之位,也儘可以離絕於我,我絕不會糾纏於你!”

“我說到做到!”

洛神終於一口氣說出了這些時日在她心裡反複盤旋過無數遍的念頭。

李穆有些驚訝。

他是真的驚訝。

他知道她必定厭惡自己,也做好了她哭鬨的打算。

卻沒有想到,她打的竟是這樣的主意。

李穆望著她,見她緊緊地盯著自己,明眸中分明流露出緊張的神色,麵上卻偏要強作冷漠,驕傲地揚起那隻漂亮的尖尖下巴,用不屑的神情,睨著自己。

不知為何,對著如此的她,方才因憶起前事而在心底湧出的那種荒涼之感,忽然就消失了。

他忍住想要發笑的感覺,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

洛神見他目光閃爍,似笑非笑,就這麼盯著自己,神色很是怪異,隻哦了一聲,便一語不發,一時也不確定,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挺起小%e8%83%b8脯,怒道:“你聽見了沒?”

李穆一笑,忽然抬腿,一腿跪在了床沿之上,毫無防備地,整個人竟朝她靠了過來。

“我若是不願呢?”

兩個人的距離,隨著他的這個動作,一下拉近了。

他的臉就在她頭頂的上方,洛神再次清晰地感覺到了那陣迎麵撲來的帶著酒氣的熱烘烘的壓力。

他肩膀動了動,似乎就要抬手探向自己了。

“忽”的一下,洛神渾身汗毛倒立,飛快地爬到床頭,伸手摸出了那把藏在枕頭下的匕首,一下就橫在自己的脖頸前。

“你敢碰我,我就不活了!”

洛神篤定他不敢傷害自己。

他處心積慮,好不容易娶到了高氏女,不管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到底為何,至少現在,他是絕對不願自己有任何閃失的。

高家對這婚事,本就極度不滿,若她再有個好歹,十個許泌,也沒法阻攔高家對他的報複。

洛神那隻手,握著匕首,睜大眼睛,緊緊地盯著他。

他仿佛一怔,視線掃過她橫在脖頸前的匕首,竟朝她再次伸過來手。

“李穆,你彆逼我——”

洛神心一橫,正要發力,忽感到手一暖,他伸過來的手,握住了她捏著匕首的那隻手。

他帶著她,將匕首從她脖頸上輕輕地挪開了。手勁不是很大,更沒有弄痛她半分,但她的胳膊,就是沒法抗拒來自於他的那種力道,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從自己的手裡拿走了匕首,拇指指腹試鋒般地,輕輕擦過那道雪亮的匕刃,隨即抬頭,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刀會傷人,你一個女孩兒家,日後還是不要碰為好。”

他起了身,將那把匕首放在案幾之上,隨即走到那張坐榻側,翻身仰躺下去,閉目道:“睡吧。”

洛神坐在床上,盯著那個人看了半晌,見他一動不動,仿佛已經睡了過去,終於,慢慢地躺了下去。

手微微發抖,一顆心,還在噗通噗通地跳。

第28章

屋裡安靜極了, 能聽到李穆發出的平穩而均勻的呼吸之聲。

他真的睡著了。

洛神繃得像根拉緊的弓弦的身子,也隨之鬆弛了下來。

但是她卻再也睡不著了。

十六年來,第一個夜晚,和一個名為她的“新婚丈夫”,實則恨得牙根癢的陌生男人共處一室, 叫她如何還能睡得著覺?

何況……

身體一鬆弛, 肚子就越發感到空了。

她一動不動地趴在枕上,裝作也睡了過去, 其實已經瞄了好幾眼擺在屋子正中的食案。

新婚之夜, 夫婦行同牢、合巹之禮, 這是源自上古的一項必不可少的婚姻禮儀。

這裡自然也準備了。

所謂“同牢”, 原本是說新婚夫婦共食一%e4%b9%b3彘;

合巹,即二人分瓠為兩瓢,各執其一而飲酒,取合二為一,永結同心之意。

到了如今, 踵事增華, 新婚之夜,用以行同牢合巹禮的食物和器具, 也有所改變了, 美食畢設、以杯替瓠。

洛神感到饑腸轆轆,卻隻能忍著。

在又一次偷看李穆, 確定他在那張榻上睡過去無疑後, 洛神忽然想開了。

肚子餓了, 自己去吃就是。他算什麼?何必管他睡著還是醒著!

洛神這樣一想,底氣立刻足了,於是坐了起來,理了理自己睡得有些散亂了的頭發,從床上爬下去,趿著鞋,來到那張食案之前,背對著身後的李穆,跪坐了下去。

食案上擺了好幾樣食物。除了彘肉,還有蒸餅、湯羹。

但肉冷了,上頭泛出白膩膩的一層凍油。羹也涼了。

隻有蒸餅,看起來還能入口。

她從前在家中,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但此刻,肚子實在是餓得厲害,大半夜的,又不想驚動阿菊,便輕挽衣袖,取了餅,撕下一小塊放進嘴裡,慢慢地咀嚼。

這蒸餅是開了花的(發酵),倘若趁熱吃,想必鬆軟可口,但這會兒冷了,也就硬了。

洛神吃了幾口,感到難以下咽,可是不吃,肚子又餓。正努力咀嚼著,無意間抬眼,視線落到一旁的酒壺和壺畔擺著的一雙合巹杯上,定定地瞧了片刻,忽然悲從中來,鼻子一酸,眼眶便紅了。

“我既%e5%aa%9a君姿,君亦悅我顏。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世間女子,不論貧富貴賤,哪個不曾幻想嫁一個兩心相知的如意郎君?

就在幾個月前,她還一直以為,自己將來的夫君會是陸家大兄。

當時又怎會想到,她的新婚之夜,竟是如此渡過?

一個人淒淒慘慘,啃著又冷又硬的蒸餅充饑。

她想逼回淚意,一低頭,眼淚卻撲簌簌地從眼眶裡滾落,沿著麵龐滲進嘴角,和著有些難以下咽的蒸餅,嘴裡多了一絲濕鹹的味道。

喉嚨更是委屈得發堵,幾乎就要噎住了。

越想,越是傷心。

身畔忽然伸來一隻手。

李穆不知何時來了,替她倒了杯茶水,遞了過來。

洛神急忙偏過臉,飛快地拭去臉上的淚痕,費力地將含在嘴裡的東西吞咽了下去,裝作沒有看見。

李穆也不勉強,看了眼她手上那塊蒸餅,起身去開了門。

阿菊今夜怎肯放心去睡?

從李穆入洞房後,便打發其餘人各自歇下,自己和瓊樹留下,至下半夜,草草歇在東廂洞房隔壁的一間耳房裡。

阿菊一直留神聽著隔壁的動靜,很不放心。後來卻沒聽到有何異動,想來,小娘子已是順利渡過那於她而言極是艱難的一關了,心中既鬆了口氣,又倍覺酸楚,如何睡得著覺?

輾轉之際,忽聽到隔壁傳來開門之聲,急忙出去,見李穆現身在了門裡。

“新婦腹饑。”他說道。

阿菊一愣,忙喚瓊樹,再叫個婆子,幾人到了位於後罩房處的李家廚屋。

今夜喜事,廚屋裡剩有不少現成食材。於是起鍋燒水,阿菊親自和了一團白麵,一手托著,另手往鍋裡撕片,熟後,撒上肉末,冬葵,加適當調料,很快做成湯餅,又取碗筷,用沸水反複衝洗,才盛入碗裡,以食盤托著,連同一盆熱水,一道送了過來。

李穆接了過來,關門後,端了進去,放在食案上。

洛神早已放下那塊才吃了幾口的蒸餅,和衣躺回床上,麵朝裡地側臥著。

“阿菊替你做了東西,趁熱吃吧。”

李穆叫她。

洛神一動不動,猶如睡了過去。

李穆走到了床前。■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起來去吃了,我便答應你提的條件。”

洛神原本緊閉雙眸,打定主意,餓死也不理他,忽然聽他如此開口,睜眸,慢慢地轉頭。

他站在床前,正低頭瞧著自己,眼中仿似含著一抹淡淡笑意。

洛神遲疑間,忽聽他又自言自語般地道:“罷了,當我沒說吧!”

說完,他轉身要走。

洛神立刻飛快地爬了起來。

“你自己說過的話,自己記住!”

她起床回到食案前,再次坐了下去。

湯餅熱氣騰騰,湯裡浮著麵片,猶如片片柳葉,潔白晶瑩,配上切得細細的肉末和青翠的冬葵,一股食物香氣撲鼻而來,叫人食指大動。

洛神拿起了筷子。

李穆陪她坐於對麵,望著她低頭,斯斯文文吃著東西的樣子。

洛神吃了小半碗,便有些飽了。何況從前在家中養成了習慣,少吃多餐,晚上更不會積食而眠。

她放下了筷——眼睛驀然睜得滾圓,詫異地看著對麵的李穆,竟極其自然地端了自己吃剩的那碗湯餅,幾口就吃掉了。

他抬起眼,見她盯著自己在瞧,一笑,放下碗筷。

洛神從不和人合用飲食,尤其碗筷。見他幾口竟吃完了自己吃剩的東西,連阻止都來不及,從詫異中回過神來,腦海裡忽然冒出一個念頭。

他這樣和自己相對而坐,兩人分食一碗湯餅,豈不正合了共牢之意?

一起了這個念頭,還來不及表露對他吃自己吃剩東西這種舉動的嫌惡之情,下意識地,視線便落到酒壺和壺畔的那對合巹杯上。

時人風俗,洞房夜裡,新婚夫婦所用的合巹杯,因富貴不同,材質也各有區分。

但無論何等材質,皆以紋案區分雌雄雙杯。

男取雄杯,女用雌杯,取陰陽調和,福祀綿延的吉意。

這是一對木雕漆杯,靜靜地被置於案麵之上。

纁紅底,杯身以黑漆各描繪一對龍鳳,材質普通,卻頗有古樸之風。

洛神瞧了一眼,忽然留意到李穆的視線,恰好也落到了這對合巹杯上。

洛神心口一跳,腦海裡立刻冒出他大約是要和自己飲這合巹酒的念頭,不想和他同喝,立刻說道:“我飽了。”待作勢而起,卻突然停住了。

她看到對麵那男子,方才麵上一直帶著的笑意,漸漸消失不見了。

他的一雙眼眸裡,掠過一道濃重的陰影。兩道目光,從那對合巹杯上,慢慢地投在了她的臉上。

他宛如換了一個人,就這樣看著她,雙瞳宛若凝固,眉宇之間,蒙上了一層陰沉之色。

洛神竟似從他身上,嗅到了一絲冰冷的肅煞之氣。

洛神不知他何以突然這樣,但如此的一個李穆,忽然叫洛神感到害怕。

她一時竟不敢起身,雙手扶著案幾,僵在那裡,遲疑了下,終還是不願在他麵前露怯,揚起下巴,衝著他道:“你這麼瞧我,是為何意?”

李穆凝視了她片刻,斂了眸中煞氣,淡淡地道:“不早了,明日還要早起,睡吧。”

他撇下她,起了身。

洛神盯著他的背影,壓下心中莫名的不安之感,跟著起了身。

兩人各自默默漱口淨麵完畢,一個爬回床上,放下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