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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66 字 5個月前

帳,一個躺回坐榻,再次歇了下去。

帳外那個男子,仿佛很快便再次入睡了,沒聽到他發出任何的動靜。

洛神卻還是睡不著。

她一個人,躺在身下寬大的床上,閉著眼睛,腦海裡中總是不停閃現著這個今夜才剛見麵的“新婚丈夫”的種種。

乍看,他似乎脾氣很好,對她也頗多退讓。

但是洛神卻總有一種感覺,這個李穆,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

自然了,他若隻是個簡單的武夫,以他的地位,也不可能將高高在上的高家逼迫到這種地步,隻能將自己下嫁京口。

這也就罷了,尤其是方才,對著那合巹之杯,他突然流露而出的那種陰沉,才是這個夜晚,真正令她不寒而栗的地方。

她仿佛嗅到了血仇的味道,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這個李穆,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日後,自己又何去何從?

其實,即便沒有阿菊白天的提點,在出嫁前,蕭永嘉便也不止一次地向洛神表露了叫她暫時忍辱負重先嫁過去,日後,她會看時機,定要將女兒從這樁荒唐的婚事裡解救出來的暗示。

洛神感到迷惘無比,心緒更是紛亂如麻,在床上輾轉不停,直到四更,筋疲力儘,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睡得如此之晚,不用說,當她被人強行叫醒,是何等的痛苦。

她勉強整開惺忪睡眼,發現帷帳已被人掀開,床前籠罩著一個高大的身影。

李穆穿得整整齊齊地站在那裡,盯著她說:“起了吧,等見了我母親,你若困,回來再睡。”

他說完,轉身打開了門,對候在外的阿菊淡淡地道了一聲:“新婦起了。”

阿菊和瓊樹櫻桃等侍女們進來了。

李穆出去了。

阿菊來到床邊,看著神情委頓,幾乎睜不開眼的洛神,想著昨夜她又餓又累,在床上被迫應承,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的委屈,心疼極了,對李穆更是不滿。

她扶著洛神坐起,親手替她更換裡衣,換下來摸了摸,卻發現襠側乾爽潔淨,和想象中不大一樣,一怔,看了眼洛神,忍不住附耳,悄悄地問了一聲。

洛神本還困得不行,閉著眼睛正打哈欠,突然聽到阿菊問自己這個,瞌睡蟲登時跑了,臉一下臊熱,咬唇,微微搖了搖腦袋。

阿菊這才醒悟,原來昨夜李郎君根本沒有動小娘子。

她先是鬆了口氣,再轉念一想,又不快了。

以小娘子的身份和美貌,下嫁至此,本就受了天大委屈。

他李穆不過一個小小的寒門武將,憑什麼,竟敢如此羞辱於她?

洛神見阿菊眉頭緊皺神色不快,猜到了她的所想,愈發耳熱,手指緊緊勾住她衣袖,小聲地道:“是我不許他的。他就不敢了。”

阿菊一愣,愛憐地撫了撫她垂落覆肩的長發,吐出一口氣,扶她下了床。

洛神梳洗打扮完畢,換了衣裳,吃了幾口侍女送入的早點,喜燭已是燃儘,窗外也天光大亮了。

她正要出房,李穆進來了,對阿菊說:“你們出去,我有話要和新婦說。”

阿菊看了眼洛神,遲疑了下,終還是領了人,退了出去。

屋裡隻剩下了洛神一人,她看著李穆關門,在外頭透入的微白晨曦裡朝著自己走來,忽然有點緊張。

今早她已改作小婦人的裝扮。烏黑的一頭長發,綰成了高高的芙蓉髻,露出一段修長而潔白的脖頸。玉頸之上,佩著瓔珞,珠光明肌,兩相輝映。一條綴了細小珍珠的緋羅長帔,縈繞在她香肩之上,如彩虹般輕垂至膝,和身上的襦裙相得益彰。衣袖掩映之下,隱隱可見腕上戴了玉釧,皓腕如雪,與玉同色。

這一身裝扮,光彩華麗,和她天生相配。而雜在少女清麗和小婦人千嬌百%e5%aa%9a間的那種特殊美感,更是叫人有些挪不開眼去。

李穆停下了腳步,離她遠遠地站著。

洛神雙手交握,輕垂於前,一雙明眸安靜地望向他,等著他開口。

李穆看了她片刻,說:“今日起,你可隨你心意行事,我不會拘束於你。你若住不慣這裡,也可搬去你母親為你備置的莊子裡。”

“但有一點,你須牢記。在我李家一日,對我母親,於禮節上,你便需敬她一日。倘若叫我知道你對她有所不敬,到時勿怪我以家法責你。”

他語氣很平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e5%90%bb。

洛神吃驚地望著他,唇瓣微張,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詰。

她固然對麵前這個男子極是厭惡,對這門姻緣,更是不作長久打算。

但天地可鑒,她可從沒想過要去忤逆李穆之母以求報複。

她沒有想到,李穆竟然會當著她的麵,說出這樣的話!

吃驚過後,她的心底,迅速地湧上了一陣氣惱,索性冷著臉,哼了一聲:“你敢?”

李穆麵無表情:“你試試便知。”

洛神為之氣結。

“走吧,母親在等著了。”

他又看了她一眼,語氣轉緩,轉身開門,走了出去。

洛神腳步定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跨出門檻,走了幾步,停住了,回頭看向她,微微挑眉:“還不來?”

洛神咬牙,提起裙裾,恨恨地跨出了門檻。

第29章

李家房子三進, 李穆母親盧氏, 就住在第二進門的北屋裡, 是為正房。

洛神隨李穆走出兩人所居的東廂房, 身後跟了阿菊等人, 穿過昨夜辦喜宴的庭院, 便到了北屋抱廈之前。

她心中還惱著, 見李穆上了台階,邁步繼續朝裡走去, 一個磨蹭,人便落到他的身後。

“阿姆!阿兄阿嫂來了!”

忽然,屋裡傳出一道丫頭的說話之聲,聲音裡充滿了歡喜。

接著,伴著一陣腳步聲, 傳來拐杖頓地的聲音。

“阿母,你小心些,快坐回去!”

李穆立刻幾步並做一步, 跨進門檻, 伸手扶住了一個正從裡頭走出來的老嫗。

洛神抬眼望去, 不禁一怔。

出來的這老嫗, 年近半百,穿一身簇新的起暗花石青底衣裳, 頭發灰白, 梳得整整齊齊, 麵容端正, 帶著笑容,眼角皺紋舒展了開來,人看起來非常和氣。

叫洛神驚訝的,是她手裡拄著一根拐杖,以杖點地,仿佛眼睛有點不便。

“我自己會走!你新婦呢?彆管我,快去接她,莫冷落了人。”

老嫗臉上帶笑,推開李穆的手,低聲催促。

原來李穆母親盧氏竟是雙目失明。

阿菊和瓊樹櫻桃等人也有些驚訝,停在了洛神的身後,麵麵相覷。

李穆回頭,看了洛神一眼。

洛神這才回過神來,提起裙裾,快步上了台階,來到李穆母親麵前,遲疑了下,終於低低地喚了一聲“阿家”。(婆婆)

盧氏歡喜不已,手朝著洛神的方向,輕輕摸了過來。

洛神忙將自己的手伸了過去。

老嫗那雙掌心布滿了老繭的手,輕輕地握了一握她一雙柔荑,便鬆開了——既親近,又不至於顯得過度親熱而惹人反感。

“多好聽的聲音!多軟和的手啊!好孩子,快進來,彆站在外頭了!”

她笑著說。

“阿家往後喚我阿彌便可。在家時,阿耶阿娘都這麼叫我。”

李穆雖然極其可惡,但眼前的這個老嫗,卻無論如何也叫洛神討厭不起來。

聽她誇讚自己,她有些耳熱,輕聲接道。

“多好聽的名字啊!”ω思ω兔ω網ω

盧氏念了幾遍阿彌,笑著,才被身邊那丫頭扶回到中堂的一張坐榻前,慢慢地坐了回去。

洛神見李穆還瞧著自己,咬了咬唇,跨進門檻,被他帶著,兩人並排跪到了置在老嫗麵前的跪席之上,向她行新郎新婦叩見之禮。

李穆拜完,先起了身。

阿菊上來。

洛神取了預先準備好的棗栗和一雙鞋,呈上作獻禮。

盧氏微笑著收了,叫身邊那丫頭也取來自己預先備好的見麵禮。

洛神納了,道謝。

盧氏叫她起來,問她路上來時的辛苦,如此話了幾句閒話,笑道:“我這裡無事了,你們回吧,不必守我跟前。京口地方不大,但我從前眼睛好時,記著江邊金山附近景致還是不錯,有個金山寺,還是從前奉皇帝敕令所造。穆兒這些時日都在家中。你若想出去轉轉,儘管叫他陪你,四處瞧瞧去。”

“穆兒,聽見了沒,帶阿彌四處走走。”

盧氏轉向兒子的方向。

“知道了,阿母。”

李穆應聲,恭恭敬敬。

洛神用眼角餘光睨他,見他兩道目光正投向自己,立刻偏過臉。

盧氏摸到放在手邊的拐杖,站起來要回屋了,李穆上去扶她。

洛神動了動腳。

盧氏仿佛感覺到了,笑著朝她的方向擺了擺手:“昨日想必累到你了,你自管回屋歇著吧。”

說著,叫了阿停。

那丫頭應聲而上。

盧氏笑道:“她叫阿停,是穆兒的阿妹,今年十三歲,熟知這裡。你若有不知道的事情,儘管問她。”

阿停臉圓圓的,胳膊粗壯,看到洛神的第一眼,便雙眼發亮,一副想接近,又不敢靠近的樣子,方才站在盧氏身後,一直偷偷瞧著洛神,聽到盧氏提及自己,小心翼翼地從盧氏身後走了出來,忸怩著道:“阿嫂,你若不嫌我笨,有事儘管差我。”

洛神猜這丫頭應是盧氏跟前的養女。因先前也沒人和她提及過,並沒準備見麵之禮,便從自己手腕上拔下一隻金鐲子,走過去笑道:“怎會?往後我有不知道的事,便問你。”

阿停不敢要,急忙擺手後退。

盧氏聽著動靜,仿佛猜到了這場景,笑道:“你阿嫂給的見麵禮,收下吧。”

阿停這才停下,看著洛神將那隻美麗的絞花金鐲套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洛神手腕纖細,金鐲照她尺寸所打。阿停雖然比她小了三兩歲,兩人個頭卻差不多了,胳膊更是粗壯,那隻秀氣的鐲子套到她的腕上,並不十分相稱。

阿停卻極是歡喜,臉紅紅地道謝,隨即轉向李穆,歡天喜地地舉起自己戴著鐲子的胳膊:“阿兄你看,阿嫂送我的!”

李穆看了眼洛神,朝阿停笑著點了點頭:“你先陪阿嫂回屋。”

洛神看著李穆扶著他母親回了後堂,自己才回了屋。

……

李穆送母親回了房,扶她坐下,轉身給她倒了杯茶,送到她的麵前。

盧氏沒接,臉上方才的笑容,漸漸消去了,道:“穆兒,你給我說實話,你到底是如何娶到高相公家的女兒的?”

李穆笑道:“阿姆,你怎又問這個?先前不是和你講了嗎?兒子舍命救了高相公的侄兒,他感激我,便將女兒嫁了我。”

盧氏不快:“你當我眼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