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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294 字 5個月前

住他,笑道:“你如今也位列將官,且得了陛下親賜的金獸袍,榮耀非我等所能及。往後見了我,再不必多禮了。”

大虞皇帝給臣下的賜服分兩種,文官鶴服,武將獸服。前者代表安定,後者意寓威武。

朝廷南渡之前,對於臣下來說,能獲得一件賜服,往往被視為無上之榮光。南渡之後,因皇權本就是靠士族扶持而起,一蹶不振,頂級士族,幾乎能與皇族並貴,慢慢地,這樣的榮耀,對於士族來說,或許不過也就是隻是錦上添花而已,但對於出身寒門的人來說,能獲得一件賜袍,依舊是夢寐所求。

李穆道:“末將僥幸能有今日,全仰仗將軍的一路提攜。將軍理當受我一拜。”

楊宣見他絲毫沒有因為今日所得的榮耀而生出驕矜,對自己依舊以禮相待,心下寬慰,笑道:“許司徒此次對你也是多有讚賞,在我麵前,提過數次。此番陛下便是沒有封賞,司徒也不會虧待你。有司徒和高公提攜,往後你前途無量。他二人如今就在營帳,你且隨我來,拜謝完畢,今夜咱們不醉不歸!”

李穆並未抬步,眺向遠處那座許泌和高嶠等人所在的大帳方向,片刻後,說道:“楊將軍,你可還記得,從前高相公曾許諾,無論我所求為何,必定應我之事?”

楊宣哈哈大笑:“自然了!當時相公許諾,擲地有聲。何止我楊宣一人聽到,入耳者眾矣!”

他說完,打量了下李穆,笑道:“怎的,莫非你已想到了所求之事?正好,高相公也在,你趁這機會提出來便是。我料你無論所求為何,相公必會應允你的。”

李穆道:“此事,恐怕我需借將軍之力了。”

“何事?竟然還要我來助你?”

楊宣有些驚訝,隨即又笑:“你儘管說!但凡我能,必無所不應。”

他拍了拍%e8%83%b8膛,豪氣衝天。

“多謝楊將軍。”

李穆一笑。

“我之所求,便是高公之女。不知楊將軍願助我否?”

楊宣起先臉上一直帶笑,忽然笑容定住,遲疑了下,看向李穆,語氣裡帶了點不確定:“敬臣,你方才在說什麼?高公之女?”

“高相公的女兒?你想求娶於她?”

他頓了一下,用強調的語氣,重複了一遍。

“正是。我之所欲,便是求娶高公之女。”

李穆應道。

“你……你怎會有如此念頭?莫非是在與我玩笑?”

楊宣遲疑了下,又問,語氣裡充滿了迷惑。

“我欲求娶高公之女。”李穆隻又如此道了一遍。

“將軍若能代我將所求轉呈到高公麵前,李穆不勝感激!”

楊宣盯著神色如常的李穆,雙眼越瞪越大,連長了滿臉的絡腮胡,都沒法遮掩他此刻那極度震驚的神色。

他忽然臉色一變,看了下四周,道:“你隨我來!”轉身匆匆而去,入了自己的營房。

等李穆也跟隨而入,楊宣叫了兩名親兵,命遠遠地守住營門,不許旁人靠近,這才轉過了身。

“敬臣,你莫非糊塗了?你怎會生出如此荒唐之念?高公何人?我等又是何人?你當也知,如今士族當道。以高氏之望,相公便是再感激你救了他的侄兒,也絕不會將他女兒下嫁給你。你聽我的勸,還是趁早打消了這念頭,千萬不要因此見惡於高相公,自取其辱!”

他的神色凝重,語氣更是異常嚴肅。

李穆卻神色不動,依舊微笑道:“多謝將軍的提點。隻是求娶高公之女,是我李穆生平唯一夙願。高公當日既應許我可求我所想,如今便是自不量力,我也要試上一試。”

楊宣不停搖頭:“敬臣,你以弱冠之年,便晉位虎賁中郎將,放眼朝廷,何人能及?以你的能力,日後前途,必定遠遠勝於我,何況今日,連陛下也如此看重於你,你大可不必如此心急!高公當日便是當眾向你許下諾言,也不過是他一時隨口之言罷了。旁的事還好說,此事,他必定不會應允。你卻怎就拿去當了真?”

李穆說:“我求娶高公女之心願,由來已久,既有機會,若不試上一試,怎會甘心作罷?將軍若覺為難,末將亦不敢勉強。末將先行告退。”

他向楊宣行過拜謝之禮,隨即轉身要走。

沒有打消掉自己這個愛將的荒唐念頭,楊宣怎可能就此放他離開?立刻上前一步,擋住了李穆去路。

“敬臣!窕窈淑女,君子好逑,我懂!隻是我聽聞,高氏與陸氏向來互通婚姻,兩家早就有意聯姻,如今想必也要議親了,高家怎會在此時舍陸氏將女兒下嫁給你?何況,你可知道,士庶分隔森嚴,遠非你能想象?那些自視清高之人,連同座尚且不願,何況通婚?便是偶有尋常士庶兩族通婚,那士族的親友亦以為恥,從此不肯相互往來。以高氏之尊,怎會自跌身份?”

楊宣勸著愛將,自己卻也被勾出了積壓已久的心底之怨,又恨恨地道:“我等祖上,功業赫赫,哪裡不如他們?如今士族子弟,當中多更是無能之輩,卻借了朝廷南渡之難,祖上攬功,仰仗門第之尊,便淩駕於我等頭上,視人為螻蟻牛馬之屬,供其差用,何曾將我等放在眼中?”

他咬牙,長長地呼吸了一口氣,等平定下了翻湧的情緒,語重心長地道:“敬臣,你聽我一句,切莫拿那日高公之言當真!就此打消此念,免得求親不成,反遭人羞辱!”

他勸著時,李穆一直默默聽著,等他道完,說道:“將軍一番善言,句句出於愛護,李穆感激,沒齒難忘。隻是將軍你也知道,我生性戇陋,心中有了執念,若不試上一試,便不甘心。多謝將軍,末將告辭了!”

楊宣知他還是沒有打消念頭,無奈,長歎了一口氣:“罷了罷了,你既如此求我了,我又怎能視而不見?隻是你要知曉,高公或是不會計較你的唐突,亦肯替你隱瞞。世上卻沒有不透風的牆。你求親被拒也就罷了,日後難免也會被人知曉,落人恥笑。況且司徒那裡,恐怕也會疑心你攀附高公,怕有所不快……”

李穆微微一笑:“將軍所慮,不無道理。故煩請將軍,可先將此事告知司徒。倘若司徒亦以為不妥,我便打消此念,再不提及半句。如何?”

楊宣苦口婆心,苦勸良久,終於聽他被自己勸得有所鬆動,鬆下了一口氣,忙道:“甚好!那我先稟司徒。若是不成,你切莫再執著此念!”

李穆向他深深一揖:“多謝將軍!李穆在此靜候將軍回訊!”

第11章

楊宣說不動李穆收回他那個在他看來絕無實現可能的非分之念,答應了下來,確實是出於一番愛護之心。

在心底裡,他早將李穆視同子侄,唯恐他另尋旁人,到時高嶠麵前說話不周,見怪於高嶠。

更甚者,平日戰場之外,李穆雖一向沉默寡言,比之同齡之人,沉穩了不知多少,但畢竟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又遇到這種男女之事,若因年輕不知事,衝動之下,貿然自己前去求親,到時萬一遭到當麵羞辱,實在令他於心不忍。故無可奈何,最後隻好應承了。

楊宣出營帳,眺望了一眼遠處那頂內中此刻聚集了當朝諸多大人物的營帳,雙眉緊鎖,一邊想著等下如何開口,一邊走去。行到近前,遠遠聽到營房內中傳出一陣大笑之聲。

當朝三大頂級士族家主,高嶠、許泌,以及陸光等人都在。當中笑聲高亢者,正是許泌。

楊宣來到帳門之前,向守衛道了幾句。

那守衛便進去了。片刻後,帳門掀開,許泌出來,麵臉泛紅,帶著些酒氣。

楊宣上前向他見禮。

許泌人已微醺,被打斷了出來,有些不快,皺眉道:“何事?”

楊宣恭敬地道:“稟司徒,末將有一事,須先告知司徒,故冒昧將司徒請出,司徒見諒。此事與李穆有關。”

“他有何事?”

許泌這才神色稍緩。

楊宣遲疑了下,壓低聲道:“司徒當還記得數月之前,高相公於丹陽郡城之外犒軍之時,曾許過李穆,稱日後無論他有何求,皆可應他?”

許泌唔了一聲:“怎的,他如今有求了?所求為何?”隱隱地,語氣已是起了一絲不快。#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稟司徒,李穆所求……乃是高公之女。”

楊宣小心地道,抬眼望去。見許泌神色定住,顯然極其詫異,半晌,仿佛才反應了過來。冷笑道:“人皆趨炎附勢,果然如此!才不過做上個小小的中郎將,眼中便已無人了。他以為攀上高家,往後便無往不利?”

楊宣急忙道:“司徒切勿誤會!李穆絕非見利忘義之人,司徒對他栽培多年,他豈敢不感恩於心?實是他心性直率,不懂人情世故。那高公之女,又素有美名,少年人一時向往,把持不住,也是有的。何況,方才他亦親口說了,凡事皆以司徒為先。司徒若以為此事不妥,他絕不敢忤逆。司徒放心,末將知如何回話於他。這就回去,不敢再擾司徒雅興。”

楊宣躬身,告退離去。

許泌盯著他的背影,待楊宣行出了數丈之外,忽開口,叫住了他。

楊宣忙又回來,等著許泌發話。半晌過去,卻聽不到聲響,見他隻是盯著自己,目光微微閃爍,若有所思的樣子,心底不禁又忐忑了起來,有些後悔。

也不知怎的,自己方才怎就屈服於那個論年紀比自己兒子也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下屬,竟讓步了,應下這種聽起來簡直荒唐至極的事情。

此事最好便止於自己,本無論如何,也不該叫許泌知曉。

許泌善用人,但心性偏狹。隨他多年,這一點,楊宣早心知肚明。

“司徒……”

楊宣正要再替李穆說幾句好話,卻見他擺了擺手,慢慢地露出霽顏。

片刻之前麵上所帶的霾色,一掃而去。

“伯雄,”許泌喚他的字,語氣親切。

“方才是我欠考慮了。李穆既有此念頭,景深從前自己也曾許諾,你代他提便是了,並無差錯。”

楊宣一愣。

“擇日不如撞日。景深人便在裡頭,趁著今日他也高興,你隨我來。”說罷招了招手,轉身便要朝裡而去。

許泌態度忽然來了個大變,倒叫楊宣措手不及。見他就要往營帳裡去,來不及細想,忙追了上去。

“多謝司徒。隻是末將鬥膽,可否請司徒容我私下麵告相公?”

許泌眯了眯眼。

“也好。隨我來吧。”

他人已入內,楊宣隻好硬著頭皮跟了進去。

大帳內環設了七八張的席案。高嶠在中,右手邊左仆射陸光,再次席,是都官尚書朱炯等人。

高嶠左邊那張案席空著,應便是許泌方才所坐。眾人把酒言笑,朱炯在褒揚陸光長子陸柬之接連在林邑和江北所立下的功勞,眾人附和。

陸光自然欣喜,卻連連搖手,不停自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