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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江花月 蓬萊客 4361 字 5個月前

眉,丹唇一抿,笑。

“六郎,你就知道哄伯母。起來吧,你今天就是跪穿了兩個膝蓋窩也沒用。放心吧,我不回,你那個伯父,不會拿你如何的。”

高桓雖如同寄養於高嶠名下,但在這個有悍婦之名的長公主伯母麵前,卻也不敢過於肆昵。

聞言,隻好從地上爬了起來,看向洛神,一副儘力奈何的表情。

“阿娘——”

洛神咬唇。

“你要回去見你阿耶,隨桓兒同回便是。我這就叫人替你收拾物件去。”

蕭永嘉神色絲毫不為所動,打斷了女兒,從榻上站起了身,踩著腳下那片軟毛幾乎蓋過腳背的華麗氈衣,下了坐榻,轉身朝外而去。

衣袖和曳地裙擺上繡著的那片精致金絲花邊,隨著她的步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洛神望著她的背影,微微發呆,不禁想起數月之前,自己生病後,母親回來照顧她的情景。

據她暗中觀察,那些天,母親似是不允父親與她同居一屋,父親被迫夜夜都睡在書房之中。內幃仆婦,個個看在眼中,卻都裝作若無其事。

好不容易,她終於盼到母親回來了,還以為父母能同居一屋,沒想到阿娘阿耶竟處成了這般模樣,絲毫也不避諱家中下人之眼。

洛神氣母親的絕情,憐父親的怯弱。此刻見母親不願再回家去,雖感失望,但想起上回情景,又有些猶豫了。

這回若再將母親求了回去,父母卻還是如同上次那般相處,於父親的處境而言,有些令她不忍。

阿菊這時插話:“長公主,小娘子的婚事,若不是先前耽擱,早便定下了。如今國事已平,相公一回家中,陸家想必便要求親於小娘子了。畢竟是兒女婚事,乃頭等大事。兩家往來之際,還需長公主出麵主持諸多禮節。長公主這時不回,怕是不妥。”

蕭永嘉停下腳步,轉頭,看了眼洛神,不語。

洛神聽到阿菊談論自己和陸柬之的婚事,便又有些害羞了,低頭不語。片刻後,聽到母親道:“罷了,一道回吧。”

“倘若不是為了女兒,我是再不會回去那人麵前的!”

頓了一下,她又道了一句,語氣帶著濃重的強調之意,也不知特意是說給誰聽的。

阿菊露出笑容:“自然了。家中嫁女,長公主豈有不回的道理?”

她附和著,又高聲喚人收拾女主人的行裝。奴仆立刻忙碌了起來。

洛神鬆了口氣,上去執住蕭永嘉的手,輕聲道:“女兒多謝阿娘!”

蕭永嘉的一根雪白手指,輕輕戳了戳洛神的額心:“你呀,阿娘還記得從前剛生出你時,小小一個人兒。那會兒阿娘還在想,我的女兒,何日才能長大,長大了,必是最美的女孩兒。如今一眨眼,你竟就大了。阿娘老了,你也要許人了……”

她說著,似有些感傷,停了下來。

“阿娘半點兒也不老!”

不知為何,洛神忽也有些難過起來,緊緊地捉住母親另隻戴滿珠寶戒指的手。

蕭永嘉搖了搖頭,自我解嘲般地笑了一笑:“罷了,和你說這些做什麼。好在柬之這孩子,我是放心的。走吧。”牽著女兒,出了水榭。

……

洛神隨蕭永嘉,連同一道回城的數十個仆婦侍女,坐著畫舫登岸。

隨高桓一道來接主母的高七早預備好了回城的牛車,一溜七八輛,每輛牛車之旁,跟隨了至少四個仆役,尤其最前頭,洛神隨母親坐的那輛,車身以香木打造,帷幔繡以金絲銀線,氣派非凡。

幾十個服侍蕭永嘉的仆婦侍女,分坐牛車,首尾相銜,在高家仆役的保護之下,行過前幾日城外車道,一路之上,吸引了不知道多少的路人目光。十來個鄉間孩童聞聲奔來,嬉笑觀看,尾隨不去。

高氏本就富有聲望,更不用說此次對夏之戰,居功至偉。道路兩旁那些鋤禾農人,知此為回城歸家迎接相公歸來的長公主車駕,待牛車走了過去,便低聲議論了起來。

“聽聞相公懼內,行將半百,膝下卻隻得一女,至今不敢納妾……”

“相公於天下有大恩,皇天若是開眼,怎會叫他絕後……”

議論聲雖低,卻還是隨風,隱隱約約地傳入了洛神的耳中。

洛神有些不安,飛快看了眼身旁的母親,見她閉著雙目,麵無表情,身體隨著牛車的行動,微微左右晃動,宛若途中假寐,已是睡了過去。

高七騎馬在旁,也聽到了些,皺眉,立刻停馬,低聲命令仆役過去叱散那些長舌鄉人。

“罷了,天下悠悠之口,你能堵上幾張?”

蕭永嘉雙眸依舊閉著,隻忽然道了一句,語氣平淡。

高七聽主母如此開口了,隻得繼續前行。

一列車隊,不疾不徐,終於進入了皇城,朝著禦街附近的高家行去。

城中街坊,兩旁路人,見一列達官貴人所乘的牛車迤邐而來,認出出自高家,更是駐足相望。

洛神早習慣了長公主母親的奢侈做派,原本坐在車裡,也沒覺得有何不妥。快靠近禦街時,道路兩旁行人越來越多,從懸下的帷幔縫隙裡看出去時,見路人無不盯著自己和母親所乘的這輛牛車,想起方才城外那些村人野夫對父母的議論,心底不禁感到微微的羞恥,又有些難過。

她悄悄往後縮了縮,靠在身後坐背之上。這時,聽見對麵傳來一陣車輪的轔轔之聲,接著,自己坐的馬車停了下來。

“怎不走了?”

蕭永嘉睜開眼睛,發問。

“稟長公主,那頭也來了一車,頂在路上,過不去。”高七在外頭應道。

“哪家的車?”

“鬱林王妃。”

鬱林王妃名叫朱霽月,出身朱氏,為當今許皇後的閨中密友,和蕭永嘉差不多的年紀,嫁了宗室鬱林王。

鬱林王地位高貴,平日卻一心修道,不問俗事,朱霽月便時常出入皇宮。論親,雖中間隔宗,洛神也是要叫她妗母的。

洛神之前入宮,也曾碰到她過幾回。

朱霽月的容貌,自是比不上蕭永嘉,但生就了一雙%e5%aa%9a眼,亦是建康有名的美人,據說暗中養了不少的麵首。

蕭永嘉一聽到這個名字,眼中便露出厭惡之色,冷冷地道:“叫她讓道!”

對麵傳出了一道笑聲:“我還道是誰,這等的氣派,原是長公主回城。長公主長年居於白鷺洲,難得回城一趟,如同稀客。妾聽聞,高相公不日便也要回,得知想必歡喜,倘若因我擋道耽誤了夫婦見麵,豈非罪過?”

一陣風吹了過來,恰將前頭懸著的兩張帷幔吹開。洛神看了出去,見朱霽月坐的那輛牛車,前頭帷幔並未遮擋,車內一覽無遺。

她坐在車中,錦衣絲履,隻以一張鑲嵌珠翠的幕離遮擋麵顏。幕離之後,長眉蟬鬢,若隱若現,反倒更引人想要一窺其容。

道旁路人,無不爭相觀看,她卻渾若未覺,%e5%aa%9a鈴般的笑聲裡,隻聽她不住地催促奴仆將自己的所乘先讓到道旁。

高七見路通了,急忙指揮馭人繼續前行。

車列漸漸行近高家宅邸。

洛神悄悄看向母親。

她雙目落在前方那道遮擋著視線的帷幔之上,肩膀挺得筆直,神色冷漠,麵無表情,一隻手,卻緊握成拳,手背那青色的細細蛛形血脈,在皮膚下隱隱可見。

今早剛染好的幾隻尖尖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她的掌心,她卻仿佛絲毫未曾覺察。

“阿娘……”

她有些不安,扯了扯她的衣袖,輕輕喚了一聲。

蕭永嘉回過了神兒,立刻鬆開了手,轉頭,對著女兒一笑,步搖亂顫,豔光四射:“到家了,下去吧。”

第10章

三天後,大軍凱旋。

照大虞製,軍隊向來不被容許駐於建康。所以前一次,許泌平叛立功,也隻能回軍於丹陽,在那裡接受來自朝廷的犒賞。││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但這一次的勝利,意義非同一般,實是振奮人心。

洛神的舅舅興平帝不但允許大軍拔至建康,暫時駐於城外,且親自領了文武百官出城犒軍。

那一天的情景,乃皇朝遷都江左之後,數十年來之前所未見,滿城民眾,悉數湧去參觀軍容。

洛神雖無緣見得,但依然能夠想象此刻城外那一幕正在進行中的盛況。

驕陽豔豔當空,旗纛漫天遮日,數萬為國立下赫赫軍功的將士,盔甲鮮明,在無數民眾的注視目光之中,整齊地列陣於城外的君王台下,接受著來自君王的閱視。

而她的父兄和未來的夫婿,恰正位列其中。

洛神為自己有這樣的親人而驕傲。

從一大早起,她就無心彆事,極力按捺住迫不及待的心情,盼望著父親他們能早些踏進家門。

從戰事爆發,父親離家都督江北之後,到如今,感覺仿佛已經過了很久很久。

洛神非常想念他們。

……

犒軍順利結束。

皇帝在身後萬軍齊聲所發的震天般的恭送聖駕聲中,先行起駕回了皇宮。

高嶠和他身後的高氏家族,毫無疑問,是今日最為風光的一個家族。

京中那些僑姓次等士族和三吳本地士族,無不以能和他說上一兩句話為榮。

至於民眾,更是興高采烈,儀式結束,遲遲不願散去。但他們議論最多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名字。

這個名字,因為今天的這場犒軍儀式,迅速地傳遍全地,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這個名字,叫做李穆。

據說,是他單槍匹馬殺入臨川王的陣前,從千軍萬馬的重重包圍之下,救回了一個被俘的高氏子弟。

據說,是他挫敗了夏人進攻義陽的圖謀,率領區區不過兩千守軍,血戰江關,硬是擋住了數萬敵軍的輪番進攻,直到援兵到來。

也是他,先鋒敢死,在江北的大戰之中,帶著部下五戰五捷,所向披靡,立下奇功。

今日,興平帝在接見完以高氏為首的其餘參與戰事的陸氏、許氏等士族功臣之後,特意點他出列,封他為虎賁中郎將,並破格賜下金獸袍,絲毫不加掩飾對他的欣賞之情。

皇帝都如此,更毋論民眾了。

倘若這個名叫李穆的年輕人出身士族,民眾也就如他們習慣的那樣,隻會對他仰望而已。

正因為他出身寒門,在這個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以門戶決定了一切的虞國,是一個從最底層一步步走到今天這種榮耀位置的典範,無數的平民,仿佛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和子孫後代的希望,這才為之熱血沸騰,乃至狂熱崇拜。

李穆的身邊,此刻聚攏了裡三層外三層的士卒,周圍堵了個水泄不通,歡聲笑語,不斷傳來。

楊宣尋來時,見到的便是如此一幕,也未打斷,隻含笑立於一旁。

李穆很快看到了楊宣,排開人群出來,向他快步走去,見禮。

楊宣忙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