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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重宮闕深似海,作了皇後的那個人,從入宮的那一日就沒了自由,除了要為皇家誕兒育女,還得統籌後宮,親自把一個個的妃嬪選出來,並送到皇帝的龍榻之上去。陳以荷,以已渡之,你覺得你能作到嗎?”洪蓮聲音越來越輕,但也越來越凝重,給阿荷營造了一個陰森而又恐怖的後宮,以及一個活脫脫怨婦般的,皇後形象。

“不想,我作不到。”阿荷斷然道。

洪蓮大喜,卻又竭力裝著沉腔:“這就對了,你作不到對嗎?慢說皇後,就是太子妃你也作不到,所以,這裡有紙和筆,你隻要請自休書一封給皇後,說自己不願意作太子妃,自願請求退婚,一切就都好辦了……”

阿荷彆的不怕,一直以來最怕的,也就是入宮之後,就跟如今的皇後一樣,像個木頭人一般不說,還從此之後,就跟娘家,跟自己的哥哥弟弟,並舅舅們全都生分了。

她一隻手顫著,顫翼般的睫毛輕顫著,一隻蔥白纖細的手,緩緩兒的,就往那支筆邊走著。

“洪山正!”就在這時,一處書架後麵,忽而有個男人沉聲說了一句:“這藏書樓中的伽耶羅琴譜是誰人送來的,為何隻有上半冊,下半冊去了何處?”

竟然是那樸夫子,就站在書架之後,隻露著半截黑色袍袂,聲音極為嚴厲。

不過一個從高麗請來的夫子而已,洪蓮倒沒拿他當回事兒,隻道:“誰知道呢,這些藏書,全是本山正自京城的各大書市上買來的,至於這《伽耶羅琴譜》,卻是當年樸夫子自己送來的,下半冊,大約是佚失了吧。”

“那我在此看書,你退下吧。”‘樸夫子’說了一句,啪一聲打開書,便埋頭於書中了。

洪蓮撇了撇嘴,心說不過就一個教琴的夫子而已,口氣可端地是大。

她重又語重心腸的,對阿荷說:“紙筆皆在此處,你要想通了,就寫好退婚書,明兒就可以回家,與你娘團聚了,好不好?”

阿荷心裡怏怏的,長噓了口氣點了點頭,十五六的少女,紅唇撇著,頗委屈的點了點頭,恰是她小時候的樣子。

清掃完三樓,該要去二樓了。

阿荷才提起水桶來,旁邊身過一隻大手,從她手邊擦過,挽起水桶便下了樓。

午後的太陽曬進來,空氣中滿是飄浮著的塵埃。阿荷依舊是先灑水掃地,再用撣子撣灰,一本接一本的,擦拭書本,再擦整個書架。

“就因為怕入宮之後,便見不到母親,陳姑娘才不肯嫁給太子的?”‘樸夫子’假裝漫不經心的翻著書,頭也不抬問道。

阿荷越瞧,越覺得這樸夫子生的像朱玄林,一樣古板,一樣老氣橫秋。

書樓裡灰塵揚天,他時不時的咳一聲,卻依舊於書架後麵站著,嘩啦啦的翻著書。

在小阿荷還小的時候,羅錦棠就經常取笑她,說朱玄林有什麼不好呢,他和樸夫子生的一模一樣啊,要知道,樸夫子生的細皮嫩肉,膚白貌美,我要不是早早嫁了你爹這個大老粗,就憑樸夫子整日在錦堂香外唱《桔梗謠》的溫柔,早晚跟他跑了去。

阿荷心裡委屈著呢,就算生的膚白貌美有什麼用?

那朱玄林還不是跟木頭一樣,見了她,永遠都是遠遠兒就愁眉苦臉的樣子。

可以想象,將來要嫁了他,她求著想要回趟家,他肯定會板著臉,隻吐不準兩個字。

她低聲道:“據說皇後娘娘自打入宮,三十年來從不曾出過宮不說,為了避嫌於後戚乾政,已經有三年不曾見過自家的親人了,而她母親韓國夫人去世的時候,她因為要陪伴發燒的太子殿下,居然連皇上給的唯一的出宮機會,也放棄了。這要是我,我作不到的。”

樸夫子於是踱過了兩重書架,倆人間隻隔了一座書架的距離了:“那是皇後自己不願意回去而已,太子發燒,東五所自有太監與姑姑,宮女照顧於他,皇後又不是太醫,難道她在,太子的病就能好了?”

“娘在,和娘不在是不一樣的,要我娘在我身邊,我都不會生病。”阿荷小聲的說著,掃帚停在窗邊,遙遙望著黑龍潭對麵的自個兒家,又撇了撇嘴。

“那要是太子願意在婚後讓你回家,你是不是就願意嫁給他了?”朱玄林於是再問了一句。

揚天的灰塵裡,書架對麵拿著隻撣子,正在擦拭的少女眉尾輕挑了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轉身,依舊撣著書架。

朱玄林清了清嗓音,再問了一遍:“要是太子願意讓你回家呢?”

阿荷回過頭來,隔著書架,便見陽光照在樸夫子的臉上,除卻那一臉老蒼蒼的胡茬,他的眉眼倒是很好看呢。

難怪娘總是念叨著,說後悔自己當年嫁的太早。

阿荷咬唇笑了笑,正想說句什麼,郭嫻帶著幾個女仆衝了進來。

“陳姑娘快去讀書吧,撣書架的活兒我來作就好。”她笑著說。

另一個女仆也道:“擦地這種活兒,就該奴婢們來乾的,哪能讓相爺家的大小姐乾呢?”

第227章 番外5

大約是因為阿荷賊機智的, 識破了湯裡有料的緣故, 晚飯可就沒有午飯的待遇了。

學廚裡的大娘打給阿荷的, 全是白水煮菜, 而且一樣比一樣少,這可叫自幼兒就吃慣了娘作的精細菜式的阿荷很難過,她也不過略吃了幾口, 就放下了。

夜來風涼涼, 月涼涼的, 梳洗罷了, 阿荷下巴輕磕在窗子上, 便望著窗外涼涼的月光發呆。

“我家的小鳳凰頭一日離窩兒, 但是怎麼沒有抹眼淚啊。”有個小男孩的聲音, 聽得出來嬉皮笑臉。

阿荷一聽這聲音,頓時眉頭舒開, 壓著嗓子裡的歡快輕吼了起來:“陳啟寧陳儒寧,你倆給我滾出來。”

轉眼,先是一隻腳, 再接著, 才是兩條長腿, 撲拉拉的, 倆人竟是從瓦梁上溜下來的。

“娘讓我給你帶了油香, 裡麵放了可多糖。”陳啟寧先捧上一隻大海碗來, 裡麵是炸的金黃,鼓脹脹的油香, 聞著便是一股香味兒。

這油香,是拿滾水和的麵,擀開之後,裡麵包上紅糖,再在熱油裡炸的。

麵皮在熱油裡炸成個鼓脹的包,裡麵的紅糖全化成了漿汁兒,趁著熱吃,又香又甜。

阿荷連忙接了過來,偏又瞪了他一眼:“去的時候不準再爬梁,從旁邊那狗洞裡鑽出去,小心摔了儒寧的腿,我揍死你。”

陳啟寧今年九歲了,身高腿長,濃眉大眼,虎背熊腰,隻瞧那模樣兒,活脫脫的陳淮安第二。

而老二陳儒寧比他小三歲,雖說眉眼都未長開,但比他清秀得多,而且,頗得他爺爺的神髓,是個天生笑意溫和的慈眉善相。

“我不比他跑的慢,阿姐,這兒還有娘給你燒的綠豆粥了,她說你進來必定已經火大了,是給你敗火的。”

阿荷笑著,伸手從窗外接了進來,順手揪了把儒寧的耳朵。

“娘還說呀,你要真覺得委屈,不想呆,就悄悄跑出來,她都想好了,她親自去皇家提退婚,把你的婚事退了就好。”月光下,儒寧的臉可真白,生的也俊秀,又極乖巧,像隻兔子一樣,任阿荷摸著。

羅錦棠親自到皇家提退婚,正中皇後的下懷,當然,一退就準,可這不也就坐實了是陳家不願意與皇家結親?

雖不過小小兒女的婚事,可既她的爺爺是首輔,父親又是內閣末輔,那可是牽扯著朝局的。

┇思┇兔┇在┇線┇閱┇讀┇

總得有不少眼紅陳氏父子的人,會拿此來作文章,攻擊陳澈和陳淮安。

所以,阿荷才不準娘親自去退婚。

她道:“罷了,啟寧儒寧,快回去吧,姐姐在這兒過的好著呢。不過,一定記得明晚給阿姐送豆腐皮包子進來,阿姐最饞那個。”

倆男孩子在月光下,跟小阿荷養的兔子似的,點著頭,轉身就準備悄悄兒的竄了。

跑了幾步,陳啟寧忽地想起什麼來似的,又折了回來:“對了,阿姐,娘不是往漠北送了信嗎,說讓朱玄林回來,自己來退婚嗎。你猜那朱玄林怎麼說?”

“怎麼說?”

“他連信都沒回,是漠北大營的將軍們回的,說太子殿下半個月前就離開漠北大營了。所以,他估計早就回京城了,這是悄悄兒的等著皇後給他退婚呢,所以才不肯出麵的。”

陳啟寧極度的忿忿:“他敢如此待我阿姐,待叫我捉住,非叫他嘗嘗他四爺我的厲害。”

“行了,回家不準大聲嚷嚷,勿要吵著小的,勿要吵了娘,自己洗臉洗腳通頭,記住了沒?臭衣服也要自己洗,尤其臭襪子,要叫我發現你們賴著讓娘洗襪子,我打死你們。”

畢竟是長女,天生跟娘一樣操心的命,阿荷指著倆弟弟的鼻子,倆孩子連忙點著頭。

而另一廂,朱玄林一襲黑衣,如道黑影一般飛快的進了郭嫻夫子的公房。

郭嫻則正在翻閱他今天從藏書樓找來的那本伽耶羅琴譜。

這本琴譜,是以高麗語書成的,但是,中間雜夾著由樸夫子自己譯過的漢文。

上冊在,下冊卻佚失了

而那本下冊,朱玄林直覺能讓寄信之人,對照著漢文,給樸夫子寫信的人拿走了。

“洪山正不會高麗語,屋中也沒有任何一本與高麗語有關的書,至於彆的夫子們的房間,我也全搜查過了,沒有人的書房裡有琴譜。”他說著,解了自己麵上所蒙的黑巾,又道:“但是,就在方才,我聽見德班館舍的方向,有人在奏伽耶羅琴曲。”

既奏的是伽耶羅琴曲,就肯定有琴譜。

而琴譜又是以漢文與高麗文對照著書成的,很有可能,其人就是從琴譜上抄的高麗文,繼而書成信,寄到高麗國,然後把樸夫子給哄來的。

而這個人,居然會在書院的德班裡?

朱玄林覺得,自己非常有必要於今晚探一趟德班的校舍,看拿著下半冊伽耶羅琴譜的人究竟是誰。

德班的姑娘們皆是朝之重臣之女,通過拿著琴譜的人,他就能找到於後麵操縱兩國交惡的那個人了。

郭嫻見朱玄林轉身就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