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在乎,不是麼?”
他每說一個字,好像就更用力一分。
“明明還是喜歡的……一定要做到這麼決絕嗎?”
宛遙試圖往後抽了抽手,垂下頭,“先把傷口……”
項桓打斷她:“不要管傷口了!”
他把她拉到自己跟前,好似感覺不到傷痛,隻握住她雙肩認真說:“你知道的,一直以來,我對你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一直都不一樣!”
他這番話說得並不算直白,可是少年已經很努力在解釋了,他臉色發青,眼睛卻像是燃燒著的火那樣明亮,一轉不轉地看著麵前的姑娘。
宛遙望進那雙黑而深的眼瞳,思緒卻有半刻空白。
冷月清風,岸上的長街是萬家燈火。隔著衣料,他掌心的溫度一寸寸傳過來。
她想起在京城小巷中度過的青澀歲月。
想起爬牆偷果子時的膽戰心驚與春天在草叢裡捉的各式各樣的蟋蟀。
想起那一年,龔掌櫃拎著柴刀將他們逼到角落,少年抄起長杆把她擋在自己的身後,眉目間無所畏懼。
遙遠的長安坊間,男孩和女孩曾手牽著手走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
項桓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嘴唇輕輕囁嚅了一會兒。
“那天……那天在家裡說那番話是我不對。”
他皺眉掙紮半晌,想了想,自己也覺得有點冤,“可我不過是想懟懟我爹,也沒料到你會在。”
“不能再給一次機會嗎?你連一次機會都還沒給過我,就這麼判我死刑了……”
宛遙沉默著微垂眼瞼,一直不曾說話。
正在項桓還要再爭取時,她忽然沒頭沒腦地開口:“記得臘月二十七是什麼日子麼?”
問得有些突然,少年不由愣了下,直覺告訴他這話裡有話,他緩緩鬆開手,把這個時間翻來覆去的琢磨,醍醐灌頂似的一震。
“是、是你的生辰?”完了,他是不是思考得太久了……
宛遙倒也沒計較這些,隻將他的傷包紮好,繼續說道:“十歲那年,除夕之前,王府曾給小世子點了一盞極大的長壽跑馬燈,因為稀罕,回家之後我們也一起做過一個。你還想得起來嗎?”
項桓披上外袍,聞言略微一頓,思索道:“記得,當時是我上王府去問的圖紙……之後劉翰林家的女兒看見了還向你討要過。”
她點點頭,收拾起藥瓶問:“那後來燈呢?”
“燈,被我不小心燒壞了……”
說到此處,他才恍悟似的戛然而止,眸子像是被什麼點燃,頃刻便能傾覆原野。
項桓怔怔地盯著她,從宛遙不經意轉過來的目光裡,恍惚明白了什麼。
他臉上的呆愣逐漸變作了狂喜,甚至連衣服也不好好穿,撐著地便爬起身。
“是不是我做到,你就不生氣了?”他唇邊隱約帶著點欣喜,攬住她的胳膊,不等對方回答又急忙搶著道,“你不說話,我就當是這個意思了!”
“那你等我!”
言罷,甚至沒給宛遙出聲的機會,一轉身便風風火火地往府衙方向跑。
“誒……”
想勸他慢點跑的,可是人早已不在視線之中,宛遙在原地無奈且好笑地歎出口氣,餘光瞥見腳邊獅子頭還在,於是蹲下去輕輕摸了摸。
金臉,白毛,大眼睛,還挺可愛的……
*
項桓急匆匆衝回府衙時,項圓圓和餘飛已經在家了,貌似還尋了他許久。
“喂,你跑哪兒去了?”兩人跟在他身後,從一個屋走到另一個屋,就見項桓沿途一路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不是陪著宛遙嗎?你不要媳婦啦?”
他動作不停,“我就是從她那兒過來的。”
聽項桓簡明扼要的陳訴經過,後者懵了許久,“什、什麼意思?她這話有什麼玄機,我怎麼不太明白。”
項桓在倉庫翻出一把量尺,拿在手裡試了試,飛快道:“小時候我和宛遙做過一盞走馬燈,結果有一回我跟人打架,正好把燈弄壞了。”
他拉開抽屜,呼啦啦撿了一疊白紙,“她那會兒哭得厲害,我隻好說改天再做一個賠給她,之後許是事情太多,我一時半會兒忘了,她也沒提。”
餘飛心想:你這缺德事還是從小乾起的啊。
轉念又一回過味兒來:媽的,你們倆居然小時候都那麼膩歪!
項圓圓歪頭在邊上看他忙:“哥,你在寫什麼啊?”
“寫清單。”
項桓筆走龍蛇地寫了滿滿一張紙,出門時叫住一個自廊下路過的仆役。
“這上麵的東西,要一個不漏的替我買來。”
見對方接了錢兩,項圓圓奇道:“你自己做?那個走馬燈什麼樣兒啊?”
“我不自己做,這地方也沒得賣。”說完,他皺眉在腰傷上輕按了下,把麵前的小女孩兒往前一搡,“彆礙事,滾去廚房熬碗藥來,你哥快死了。”
後者順勢往前蹦躂兩步,頗乖巧的哦了一聲。
餘飛卻在旁邊扳著指頭數道:“臘月二十七……那不是還有三天了,你行不行啊?”
“我現在又沒事乾,三天肯定夠。”他一邊走,一邊%e8%83%b8有成竹。
作者有話要說: 對對對對不起大家,突然斷更了一天
【放心並不是去過七夕了……】
主要是這一章真的很難寫啊!兩天就磨了這麼一點,已經能感受到談戀愛的艱辛。
果然我還是更喜歡寫甜甜甜的【。
親媽黨越來越舍不得虐我們兒子了qaq,決定還是讓他愉快的吃糖吧。
為什麼我要寫舞獅子呢!
是因為獅子頭真的很可愛啊!!!
第81章
走馬燈是從民間傳入宮廷的花燈之一, 但因其製作過程十分複雜,到後來反而是宮中用的最多。每逢年節或是皇子公主的生辰, 便會做成命燈討個好彩頭。
項桓休息了一夜, 翌日,下人將買好的皮革、木板、鐵絲等物打包交給他, 沉甸甸的一大箱子。
項圓圓蹲在地上翻看,不由嘖嘖道:“這玩意兒看上去挺麻煩的, 哥, 你會做嗎?”
他正喝完稀粥,挽起袖子把白紙鋪開, “不會也得試試。”
七八年前的東西, 說實話的確忘得差不多了。
項桓隻能先找工匠借來普通花燈的圖紙, 尋著記憶往上麵修改。
宛遙在府上, 而項桓居然沒蹦出來死纏爛打的跟著,這著實是件稀奇事。第一天,宇文鈞忙完了自己的活兒, 便領著淮生上門看熱鬨。
彼時,他正縮在屋裡畫圖紙,用量尺上下左右的比劃,乍一看很能唬人。
宇文鈞是實實在在的世家子弟, 名門之後, 又不似項桓那般不服教養,自小禮、樂、射、禦、書、數,樣樣都學, 一眼瞧見他畫的那布局,眼皮子就忍不住的抽抽。
“這兒應該往旁邊挪一寸……不對不對,是挪到這裡……”
“你什麼眼神啊?”
最後實在是看不下去了,索性接過筆和量尺來幫他勾。
舊時做的花燈大概直徑有一尺來長,項桓將木板鋪了一地,照圖紙標好尺寸,拎了把鋸子均勻的鋸成條。
等項圓圓送晚飯進來,房間裡已經準備得有模有樣了。
她頗新奇地放下食盒,繞開那一堆木板子走到桌前,紙上以白描勾勒車馬人物,有彎弓騎射的,有縱馬奔馳的,也有馬背上廝殺的……倒是畫得十分惟妙惟肖。
“哥!”她簡直要尖叫,“你畫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項桓用小刀刻著剪影呢,被她這麼一喊,險些割到自己的手,於是不耐地停下刀,“乾什麼?”
項圓圓舉著畫抗議道:“你都沒告訴過我你會畫畫!”
他哥不是隻會肢解人體嗎,幾時學會了這麼高雅的技能!
“大驚小怪。”後者不以為意地低頭繼續刻,“畫這個又不難。”
“很難啊,我都不會。”你也從來沒給我畫過!
“行了彆嚷嚷,你哥我會的多著呢。”項桓示意她一邊兒去,“要是沒事兒乾就幫我描圖。”
項圓圓坐到桌邊,取了支筆在手,“你不吃飯啦?”
“過會兒吃。”
廂房裡很快熱鬨起來,敲敲打打的聲音此起彼伏,隔著大老遠都能聽見響。
從第二天開始,項桓就專心把自己圈在屋內,削木杆、雕花紋、給跑馬燈搭架子,緊鑼密鼓的忙碌著。
偶爾餘飛幾人也會跑來給他添點亂,原本是在各自鋸木頭,鋸著鋸著,互相看對方不太順眼,兩個人隔著一張桌開始你來我往的交手,把餘下的木板丟得滿天飛。
許是動靜鬨得有點大了,連季長川和項南天也跟著過來,探頭瞧了一兩回。
下午的時候,宛遙不敢走得太近,在廊上遠遠的望過一眼。
滿屋子雜物淩亂,項桓埋頭在桌前,小銅錘哐當哐當,把釘子釘入兩塊木條之中。夕陽不偏不倚剛好灑了他半身,像是有一層燦爛的金粉,眉眼的線條疏朗而柔和。
雖然也是廢寢忘食的樣子,但好歹不會再出去上躥下跳的折騰自己了。
宛遙安靜地看了一陣,然後悄無聲息地離開。
等她夜裡想起來,再偷偷摸到門邊時,廂房的燈火居然還亮著,而住在裡麵的少年已趴在桌前睡著了。
她愣了下,悄悄提起裙子進去。
宛遙舉目打量四周,銅錘、鋸子零散地擺在各處,廢掉的紙成團成團地滾在角落裡。沒走兩步,便碰到滿地尚未收拾的木板,那輕微的響聲險些讓她誤以為會將項桓吵醒。
宛遙捂住嘴,戰戰兢兢地觀察許久,見對方並無動靜,這才小心翼翼的從上麵跨過去。
項桓將臉擱在臂彎間,大概真的是困極了,竟也沒覺察到她,隻微動了動腦袋,將雙目埋進胳膊肘裡。
宛遙確定他未醒,便大著膽子去瞧桌上擺著的東西。那盞走馬燈已經基本成型,底座粘著六個惟妙惟肖的人像,隻差燈紙沒糊。
她稍稍擺弄了一番,餘光看到項桓手肘下壓著的圖紙,於是一點一點的抽出來。
紙上結構分明,畫得十分工整,每一部分還附著小字:“此處留心裁剪。”
“此處先以薄板固定,再用柳釘釘實,切記,切記。”
“此處隻做參考,略微修繕即可……”
宛遙輕輕顰眉,垂目瞪了項桓一眼——
自己的事還讓宇文將軍幫忙。
不行,不能作數。
怎麼著也隻能算半個。
回頭還想瞧瞧他墊在最底下的那一張,正要去拿,冷不防項桓忽然就動了,看那樣子隱約是有要抬頭的跡象。
宛遙當即嚇了個半死,忙鬆手把圖紙扔開,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左顧右盼,最後慌不擇路地踩著一地狼藉往外跑。
項桓睜開眼時,睡意朦朧地打了個嗬欠,正來回轉頭活動了一番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