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著一群人匆匆忙忙走下去。
地底下陰冷乾燥,由於是用來儲存酒水食物,氣溫難免比外麵要涼。
兩間房大小的地窖瑟縮著好幾戶人家,有老有少,幸而人多,互相靠一靠倒也勉強能夠取暖了。
宛遙讓青花生了堆火,借著光將準備好的乾糧烤熱,分給眾人。
外麵的攻城聲震天響,恍惚還有房屋、樹木倒塌的動靜。戰場的冷漠與殘酷毫無征兆地將和平撕碎在了這些尋常百姓的麵前。
他們有的,昨日還在慢條斯理的收拾家當,糾結著是帶上院裡拉磨的老驢還是帶上家中養了七八年的老狗,有的今早清晨乍然被趕出家時還滿心不願,舍不得離開這片故土。
而現在,一切已在頃刻間被大火燒得一無所有。
這世上的意外總是來得那麼令人猝不及防。
又一聲巨響,大概是近處落下了滾石,砸得這地窖頂上簌簌地落灰。
幾個年輕的少男少女到底未曾經曆過如此大的動亂,緊繃的神經岌岌可危,忍不住低頭開始小聲的啜泣起來。
哭聲很快連成一片。
在這樣一種蕭條恐慌的環境下,火堆邊的姑娘卻依舊神情如常地在烤麵餅,眉眼間有著與年紀極為不符的鎮定。
最後連青花也不禁抱臂哆嗦,努力湊近火堆。
外麵已經鬨得天翻地覆,她不明白何以宛遙能夠這樣冷靜,“宛姐姐……你就不怕嗎?”
宛遙忽然似是而非地笑了笑,轉頭來看她:“習慣了。”
曾經她同樣是會在危險來臨時縮成一團瑟瑟發抖,對項桓說“我不行,我辦不到”,到如今,雖沒修煉成銅牆鐵壁,但居然也能在硝煙遍地的戰場中求個自保。
短短一年的時間,大家都長大了。
青花雖不解,想了想又問她:“項哥哥是不是去打仗了?你就不擔心他嗎?”
宛遙往火裡加了把柴,“擔心也不能替他多抵擋個一時半刻。”
“我現在,隻要等著他就好了。”
隻用等著他就好了。
*
破軍門上,項桓被這堆蔫壞的火石熏得簡直睜不開眼。袁傅倘若鐵了心要把這道城門打下來,那勢頭也並非這麼好應付的。
畢竟偷襲隻能占得一時先機,待後備軍源源不斷補上,他這邊明顯便開始吃力了。
身側的箭矢如山呼海嘯,牆上的士兵不住栽落在地,兩軍的兵力懸殊逐漸越來越大。
項桓在城頭站了一陣,旋即做了出一個眾人皆未想到的舉動,在援軍的繩勾緊緊勾住城牆之時,他直接一把拽住,踹開了欲爬牆而上的步卒,順著繩索縱身跳了下去!
雪牙的銀芒像是一道筆直劃過的流星,隨著少年疾如閃電般的身形,在一群密集的烽火騎中劈開了一片噴湧的鮮血。
他的目光好似雷電般漆黑淩厲,下手卻半分沒有遲疑。
戰場的氣息讓他%e8%83%b8腔裡流淌的血愈發滾燙。
那真的是一頭無所畏懼的猛虎。
這是久在虎豹營裡的人皆熟悉無比的身影,幾乎是在每一場戰役上都能看見一個少年不要命般的衝鋒廝殺。
項桓是屬瘋狗的,他天生帶著一種能感染人的熱血沸騰。
他衝得最快,跑得最前,也殺得最多,幾乎所有人都能在他這股拚命的勁頭裡被牽出內心深處的些許悍勇來。
守城的大將隻身殺進了敵人的包圍圈,滿場的虎豹騎在這不按常理出牌的帶動之下,一個接一個的失去理智,熱血上頭。
“殺啊!”
他們扯著嗓子大聲咆哮,好似將畢生的膽量都傾注在了手中的兵刃上,殺出一條屍橫遍野的血路!
對麵的袁軍們被敵人這場突如其來的“狼變”給嚇傻了,冷不防一發怔,就叫斜裡一名殺紅眼的虎豹騎攔腰一刀兩斷。
項桓轉眼又衝到了最前線,六七八斬/馬/刀壓在雪牙的槍杆之上,他一咬牙,奮力震開了束縛,旁邊一支利箭卻筆直射來。
一聲金鐵交鳴,有人替他斬下了鋒芒。
“彆衝得太前了!”
對方隻穿了身軟甲,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彆的防具,乍然一看像個行走的活靶子,可他居然也能完好無損的撐到現在。
項桓愣了半刻,“怎麼是你?”
秦征一劍刺入左側逼近的烽火騎,解釋道,“彆誤會,瞧你眼熟才過來看看的……當心你右邊!”
長/槍應聲而至,割開了來者的小腹,他於是把腳邊的屍體一踹,緊靠在項桓背後,“我幫你掩護,你自己小心。”
少年回頭看了一眼,揚起一抹驕傲又誌在必得的笑:“好!那就這樣殺到他們主營去!”
作者有話要說: 天哪,戰爭戲真的好難寫啊!!抓狂中……
說起阿懟這麼酷愛送遙妹人頭……
←_這就跟你家養的貓愛你的時候會把她捉到的死耗子放在你床邊是一個道理,遙妹妹要滿臉幸福的收下來哦!
【宛遙:醜拒.jpg】
本章體現阿懟的屬性——瘋狗真的是會傳染的啊!
【烽火騎:害怕】
咳,明天還要打一場!
第72章
從正午到傍晚, 近三個時辰的時間,烽火騎傾儘兵力對西南門發動了猛烈的攻勢。
隨著投石車不斷地發射, 城牆附近已然是黑煙衝天, 好幾處牆體開始扭曲,雲梯和繩勾也在鍥而不舍地往上搭。但讓袁軍主將惱火的是, 這城門明明就在眼前了,明明開始支離破碎了, 可偏偏就是啃不下來。
袁傅深知魏軍大部分的精銳都被困在了憑祥關, 哪怕季長川事先安排了兵馬守城,虎豹騎的數量應該也十分有限, 靠自己手中的騎兵, 他有八成的把握能夠取勝。
但一下午的戰況回報, 讓他感覺形勢並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樂觀, 迎麵便是一塊硬骨頭。
“稟將軍,大軍推進緩慢,眼下還在城外百丈之處!”
“稟將軍, 敵軍勢頭凶猛,文參將不敵,已經負傷……”
袁傅拽緊韁繩,“他不行就讓副將頂上!”
坐下的馬匹不安地嘶鳴著, 他冷聲問, “守城的主將到底是誰?是姓餘的小子嗎?”
探子被問得也愣了下,“屬、屬下不知,是個生麵孔。”
“生麵孔?”
他微微眯起眼, 望向濃煙籠罩的城樓,一時間對那位突然殺出來的黑馬生出了警惕感。
事情變得棘手起來。
袁軍行進的過程雖受阻,但卻絲毫沒有要放棄的意思,巨鉗一般死咬著城口不放,城內拚死抵抗,城外奮勇進攻,一整夜的戰火喧天。
這是至關重要的一個晚上。
敵軍沒有睡,項桓與虎豹騎自然也不可能睡。
城下的弓弩手每隔一小段時間便會往城上射一波箭,他必須時刻緊繃神經,指揮盾兵防守。
漫漫長夜裡的烽火是亂世之光,燒得穀地一片絢麗。
僅僅隻這一日不到的功夫,兩萬虎豹騎已去之大半,城樓的屍首堆積得讓人難以下腳,而城下的屍山已有半人之高。
月光和火光照在他們年輕的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生氣。
守在城上的盾兵將士們,每人腰間都掛著一個碩大的水囊,但凡覺得精神稍有鬆懈,便會將水迎頭灌下去。冬日刺骨的寒冷幾乎能在瞬間讓人清醒過來。④思④兔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項桓也學著做了,冰冷的水從脖頸上流下,凍得他手腳微顫,但也使得浮躁的心情逐漸冷靜。
“將軍!”一個灰頭土臉的士卒跑上城牆,“餘將軍調了兩千人前來支援!”
“知道了。”他鬆了口氣,再度揚起信心。然而還沒來得及點兵,就在此時,一直緊盯著烽火騎動向的守城將士忽然眼前一亮,朝他喊道:“敵軍撤了!”
“將軍,敵軍撤了!”
項桓微微有些詫異,印象中的袁傅絕不是這麼容易就放棄的人,他忙奔至石欄旁。
城下星星點點的火把照亮前路,大批的騎兵開始依次向後方彙集。
什麼意思?難道袁傅真的不打算再進攻了?
但很快他就發覺情況不對勁,因為城下還留了一批烽火騎,數量不多不少,剛好卡在那裡。
項桓略一沉%e5%90%9f,“不太妙,他想必是要六門齊攻。”
當第一天的月亮往西沉下時,袁傅似乎終於意識到在破軍門消耗了太多不必要的戰力,他開始下令撤回騎兵,轉而變換戰術,同時對青龍六門發動攻擊。
戰火四麵八方燃起,一場更為慘烈攻城之戰打響了。
兵法雲,十則圍之,這種圍殲的舉動似乎更適合於兵力較多時采用的戰術,而袁傅兵馬不多就算了,還比魏軍少,一乾守城的士兵在對敵之際也都紛紛感到不解。
天光早已大亮,項桓再度縱馬衝到了城下廝殺,護他左翼的偏將問道:“將軍,袁賊這是打不下西南門,想破罐子破摔了嗎?”
來的是當年三箭定長安,能讓季長川都對他刮目相看的一代名將,尋常人破罐子破摔還有可能,他袁傅能是用常理來揣度的人麼?
項桓一槍挑開馬背上的騎兵,抽空回答:“你讀過兵書,武安侯難道就沒讀過嗎?連你都知道的道理,他會不懂?”
但袁傅留下來的騎兵好像並沒有非得和他們拚個魚死網破的打算,反而黏黏糊糊,半是躲避半是挑釁。
項桓隻放了句話,其實自己也沒想明白,所以乾脆拋出問題並不解答。直到麵前的烽火騎隱隱有退兵的趨勢,他腦中才猛地反應過來。
袁傅是在試探哪個城門的防守最弱!
他立馬吼道:“我們六門守將都有哪些人!?”
一旁的偏將被他吼得有些懵,磕磕巴巴了半天才蹦出幾個字眼。
項桓沒聽進去,隻將自己徹底代入到袁傅的角色——想著,如果是我,我在西南門受挫之後,會去哪個地方打破防線?
南門有餘飛,他鐵定不會硬碰硬,北門離得太遠,隻靠之前留下的千名騎兵必然不成氣候……
腦海裡閃過一張十分惹人厭惡的臉。
媽的,彭永明!
怎麼給忘了這個蠢貨!他還帶著三千沒什麼用的送命玩意兒!
“彭太守在哪個門!”他喊完又自言自語,“算了我自己去……你來替我守一會兒。”後半句話是對秦征吩咐的,也不管人家答應不答應,他飛快點了一千人迅速朝西北門的方向奔去。
此時的青龍城已在兵荒馬亂中度過了近兩日。
整宿的不眠不休,讓雙方的軍隊都帶著幾分疲憊。
彭永明正在盾兵後指揮步卒往城下倒火油,他忙得不可開交,從未穿過的鐵甲沉甸甸的壓在肩頭,激出滿身的汗水。
“弩手上弓!檑木!巨石準備!”
他話音才落,平地裡好似覺察到一股群雷同鳴,震動天地的動靜,所有的將士都不禁頓了一頓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