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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378 字 5個月前

項桓慢條斯理地抬了下眸,語氣突然一波三折起來,“又要管閒事啊……”

他把刀一拎,翻轉著檢查刀鋒,“之前是誰跟我約法三章,讓我不惹麻煩的。這回,我可沒違規越軌啊,倒是某個人,成天知法犯法……”

宛遙挪過去握住他胳膊,“我隻看一眼,就一眼。”

後者故意不為所動的出聲數落,“先是救那個花農……”

宛遙埋下腦袋。

“再是路見不平救這個丫鬟……”

她無言以對。

“現在還要去找她姐姐……”

宛遙簡直被他指控得抬不起頭來,難得沒反駁一句,甚是慚愧地保持沉默。項桓聽見沒聲兒了,餘光不經意瞥到她的神情,半晌還是抿抿唇,敗下陣來。

“一有事求我就賣乖……”他嘀咕,“行了行了,答應你便是。”

“真的?”她眸子裡泛光。

“真的,趕緊做飯吧,我快餓死了。”

*

那個跑出來的小姑娘叫青花。

第二日再進太守府時,上下一片井然有序,並未見有不尋常之處。想來也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奴婢,丟了就丟了,頂多不過幾個銀子拋水裡,連個響聲都不一定能聽見。

宛遙照舊去給彭家小姐治臉,項桓趁此空閒,片葉不沾身地把整個府邸逛了一圈,守衛都是廢物,家丁也多半派不上用場,連當日的半個秦征都不及。

於是,他輕而易舉的找到了那一處不算隱蔽的藏身之所。

等侍女照常他們出府後,項桓便背起宛遙,神不知鬼不覺的又轉悠回了彭家後院。

這是處十分偏僻的角落,而且已經有一陣子無人踏足了,門扉上聚著薄薄的灰,她不禁懷疑,青花口中“找大夫”這個說法的真實性。

宛遙小心翼翼推門進去,迎麵是張冷清的桌子,除了茶碗什麼也沒有。

“人在那邊。”

項桓低聲提醒。

一張木床臨窗而設,單薄的被衾蓋著一個瘦骨如柴的人,她一頭長發瀑布似的披散在枕邊,遮住了整張臉。

第一眼時,宛遙真沒看清那裡躺了人,因為她實在是太瘦了,呼吸幾乎弱不可聞,乍然一看很像一張攤開的毯子,毫無聲息。

青花的確不曾騙她,是個病重的女子。

宛遙緩步走到床前。

冬日暖陽斜斜的幾道光,能看見細小的浮塵起起落落。

她沒有醒,依舊安靜地躺在那裡。

項桓抱懷在旁,“死了?”

“不,還有氣。”宛遙蹲身探了探鼻息,隨即用手輕撥開對方的頭發,等這個女孩子的臉顯露出來時,她驀地一下震住了。

儘管接觸病人已有五六年的時間,多少形形色色的患者她都見過,但憔悴成這般模樣,宛遙還是頭一回遇到。

女孩子的嘴唇是內縮的,唇角上是傷,麵頰是傷,眼下一圈黑紫,脖頸布滿淤青,連手腕也纏著幾圈尚未消散的淤痕。

她生得一張令所有年輕姑娘豔羨的姣好五官,饒是虛弱至此,也依稀能辨彆出從前生機勃勃時的樣子。

此情此景,連項桓都禁不住顰起眉:“她這是什麼病?”

宛遙輕顫著扶住對方的手腕,“她……”

“周身有極嚴重的花柳。”指尖撩起女孩散在唇邊的碎發,“上下門牙都被敲掉了,指頭和膝蓋有不同程度的骨折。”

“還有……”

項桓聽她頓了好一陣,才道:

“懷了一個孩子。”

話音落下的同時,宛遙瞬間意識到,會不會這才是彭家人想治好她原因呢?

轉念又感覺不太可能,出身下賤的奴隸,哪怕有貴族的骨肉,在這些人看來大概也是極為不恥的東西。

項桓麵色許久沒沉得如此難看了,他靜默片刻,開口說:“能治好嗎?”

“……我不知道。”宛遙緊緊握住那隻纖細的手,寬大的鐵環好似也圈不住如此清瘦的手腕,隨時快要滑落而出,“她脈象很虛,應該好些日子沒進過食水,我想……彭家八成已經把人放棄了。”

一直對此事不曾發表看法的少年終於褪去了往日的散漫,認真道:“帶回去吧。”

“嗯。”她點點頭。

*

戰俘對於魏國的達官顯貴而言是地位最卑微的一類人,因為他們甚至都不能算是大魏的子民。

戰俘隻能與戰俘婚配,再生下的便是供貴族驅使的奴隸。

這是武安侯當年北征回來後,引起的一股畸形的浪潮。

健壯的奴隸會被從小培養成死士,如淮生、秦征一樣,終生等著為主子獻祭,朝不保夕;而其他的奴隸,男的會留在家中做苦力,女的多半是婢女、粗使丫鬟。倘若其中有形貌標致的,不論男女,皆會成為貴族玩弄的對象。

待在家中的青花已能下地行走。

主要是房間實在緊張,她不騰出床來不行,否則項桓就隻能去睡大街了。

“我姐姐她……”

“噓。”宛遙示意她彆多問,“病人身體虛弱,眼下還昏迷著。待會兒喂她吃點米粥,看明日能不能醒過來。”

小姑娘邊抹眼淚邊應聲。

這就是她所謂的……不太好的病。

的確是太不好了。

宛遙坐在床邊,輕摸索著那雙乾燥白皙的手,一籌莫展地歎了口氣,轉身打開手邊的藥箱,摸出醫針來。

花柳會使得皮膚十分脆弱,幾乎一碰便會出現傷痕,然後一點一點潰爛。

曆史上隻有華佗曾治愈過這種病,然而方法卻未曾流傳下來,至今無出其右者。

她的肌膚易受傷,宛遙隻能簡單的施針穩住幾處大%e7%a9%b4。

不多時,項桓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粥,青花幫著小心翼翼扶起她的頭。因為沒有門牙,勺子能夠很輕易的遞進去,但總是會漏出來,需得喂一口,再將腦袋仰起才勉強可以咽下。

夜裡給她擦身子的時候,宛遙問道:“她叫什麼?”

小青花呆了下,“青……青玉。”

在家中照顧了兩日。

第三天的午後,這個叫青玉的女子終於緩緩轉醒。

她其實也就十七八,但形容太過蒼白疲憊,臉色光澤暗淡,人一旦缺少精氣神,便會無端有些顯老。

在陽光中睜開眼的女孩子,神情中帶著空洞,她茫然失措的看向四周。

“姐姐。”

青花正等在床邊,見狀欣喜地抱住她纏滿布條的胳膊,將臉貼在掌心裡,無比眷戀的蹭了蹭。

躺著的少女呆了足足有半盞茶的時間,望著自己的妹妹,嘴唇卻發不出聲,隻連著做了好幾個口型。等她將目光轉向了宛遙時,才掙紮地開口:

“……謝……謝……”

那是一種極其低啞的腔調,仿佛是很久不曾說過話了一樣,每一個字都吐得極慢、極艱難。

宛遙朝她蒼白地笑笑:“你現在沒事了。”

“姐妹團聚,安心休息吧,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青玉躺在床上衝她溫暖地一笑。

這一刻的暖陽莫名刺眼,她竟沒忍住,感覺雙目隱隱作痛。

“你們慢慢聊,有什麼想吃的就告訴我。”

“……好……”

說完,宛遙淺淺行了一禮,側身出去。

項桓就在門外抱臂斜斜倚牆,見她突然向著廚房的方向,走得很急,於是猛地伸手拉住她手腕。↑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宛遙轉過來的瞬間,他看著她的眼睛,有片刻的怔忡。

“你……”

宛遙嘴角輕輕牽動了一下,朝他露了個露了個有點苦的微笑,“沒事乾的話,去買點魚和蝦回來吧。”

儘管人已蘇醒,青玉進食卻並不順暢,她於是會將肉食做成羹,細心的剃去魚刺與蝦殼,讓咀嚼更為方便一點。

吃一頓飯的時候,她顫唞的手用力捧緊小木碗,近乎狼吞虎咽地一氣喝了個精光,等連著吃了三四碗方才緩過神來。

眼中卻不經意噙滿了淚水。

宛遙站在一旁憐憫地看著,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顯得過於不自然,“好吃嗎?”

青玉磕磕巴巴地點頭:“……好……好吃……”

然後又很小心的問:“我、我可……以麼?我是個……奴……奴……”

“沒關係。”她說,“這裡不是彭家大院,你不用怕。”

第65章

這段時日, 宛遙買來各式各樣的食材,儘可能精致地做好每一道菜。

有了食物充饑, 青玉的麵色總算比之前紅潤了不少, 稍有點力氣的時候,她習慣坐在靠近窗的地方安靜地曬太陽, 或是低頭編一些小玩意兒消磨時間。

宛遙想,在那種陰暗潮濕的環境裡呆的太久, 她或許更願意出門走一走, 於是偶爾也會扶著青玉到院子裡坐一會兒。

會州這個地界冬天是很少下雪的,倘若不吹冷風落冷雨, 大部分的日子天氣很晴朗, 青花攬下了家中所有的活兒, 總是端起小木盆挨在她身旁, 一邊洗衣服一邊同她說說話。

院門虛掩著一道縫隙,附近的幾個小孩子不時從門口嬉笑跑過去,他們手上握著長鞭, 鞭風利落,將地麵的陀螺抽得呼呼打轉。

每當此時,青玉那雙疲憊的眼睛便驀地多了些神采,目光一動不動, 任憑長發被微風吹得淩亂。

宛取出木梳來站在背後輕輕地替她梳理整齊。

“我……”

麵前的姑娘艱難地開口, “……們,小時候,也很喜歡……這樣玩。”

她也有童年的時光, 在雙親未曾去世,自己也未曾經曆這場人間黑暗的歲月,半大的小姑娘和憔悴的父母親擠在孤零零的小院內。

阿爹用主人家使剩下的木塊雕了一隻陀螺,她們成日裡圍著追著,雖然是不起眼的東西,但對於從沒見過玩具的她們,已然是寶貝一樣的珍品了。

可惜,後來陀螺滾到了夫人的馬車下,軲轆被硌得一陣顛簸,父親挨了頓毒打臥床不起,從此之後,她就再也沒有碰過。

宛遙將手上的一把青絲編成長辮子,溫和地提議:“不如,我帶你上街逛逛吧?……可以帶著鬥笠。”

這一句話不知觸到青玉何處的逆鱗,頃刻間,她整個人忽然瑟縮地開始發抖,半晌才僵硬地搖了搖頭。

一個人在地底下生活慣了,便會無比的害怕外麵敞亮的紅塵。

聽青花說,她們是在彭家養大的奴隸,彭永明還不是太守時,十三歲,夫人就在他房裡塞人了。

他喜歡物色模樣標致的女孩子,起初是從外麵買,到後來把目光放到了府裡的下人身上。

長到十四五歲,但凡有些姿色的女奴幾乎都被他和他的朋友染指過。

而她因為廚藝好,一早讓小姐挑走了,方幸免於難。

等來會州青龍城上任後,由於山高皇帝遠,彭永明的權勢一手遮天,便愈發的變本加厲,肆無忌憚。

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