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1 / 1)

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351 字 5個月前

終於迎來了徹底的根治。

九月,城門大開。

各地收購的藥材正源源不斷地湧入城東的疫區。

鹹安皇帝坐在明堂內,聽一旁的內監宣讀詔書,思緒顯得飄忽遊離,良久才似喃喃自語般的感慨說:“真是聖母顯靈啊。”

“即便時隔那麼久,茹太後還是不忘她的子民,又一次救大魏於水火之中。”

底下群臣麵麵相覷,不知是何人起了個頭:“聖母顯靈,陛下英明。”

緊接著一幫人便齊聲重複,整齊得好似事先演練過一樣。

鹹安帝許是感到好笑,勾著嘴角皮肉僵硬地看著這群老臣拍馬屁。

得到消息時,宛遙尚在茶水房旁的小屋子裡奉旨吃豬肝,拿著湯匙大鬆了一口氣。幸而她娘能東拚西湊地把那些藥草的名稱想出來,否則又多一個人,她真拿不準朝廷會不會拉著她們倆挨個放血。

然而事情儘管告一段落,仍有不少令人在意的細節。

敬德太後的方子恰好就對這次的瘟疫起效……是巧合嗎?

*

宛遙是在疫區的病情穩定下來之後被準許出宮的。

給她領路的依舊是先前那位內官,這回許是為治病貢獻了點血,特地安排了一頂小轎接送。

一路行至皇城外,落轎出去,就看見不遠處等候的男男女女一大幫人。

桑葉正站在陳文君跟前說話,項桓抱著槍,背後立著季長川,他神色還是懶洋洋的,滿眼不屑的樣子。

“宛姑娘!”陳文君第一個發現她,提裙子小跑著過來,滿臉帶笑地把宛遙的手一拉。

“季將軍說你今天能回家,我們一大早便等著了。”

看她的氣色神采飛揚,想必是已無大礙。

宮門外的空氣都是自由的,宛遙也跟著高興,兩個人手牽手甩了甩,左右一環顧,問她:“就你一個人?秦大哥呢?”

“早起沒見著他,我就先來了”到底沒見過皇宮內苑,她忍不住好奇,“……你怎麼樣,在裡麵住得習慣嗎?”

“挺好的,陛下待人很客氣。”那是相當的客氣。

……

頂著季長川長篇大論似的嘮叨,項桓正在神遊太虛,轉目一望,見她下轎了,當即鬆開.槍想朝這邊走。

還沒人等靠近,麵前,桑葉一根長棍子擋了過來,頗熱情地捧起一個籃子,不偏不倚正把他臉遮了個嚴實。

“姐姐,我和陳大夫昨天山上摘的鮮棗,他說這棗子不易保存,要儘快吃,你大病初愈,多進食水果對身體有好處。”

宛遙見他舉得高高的,一時也挺開心,伸兩手幫他接,“這麼客氣啊,其實鮮棗市集上也有賣,不用那麼麻煩。”

眼見擋光的沒了,項桓%e8%88%94了一下嘴唇,正要另尋個方向上前,剛準備開口,桑葉冷不防又繞了回來。

“醫館裡的那個小然讓我給教訓了一頓,說是他端藥去疫區的時候被人發現的。”

“陳先生把他送去彆家了,臨走還寫了封書信留給你,估摸著是道歉。”

他把信往前一遞,宛遙換了隻手提籃子,低頭拆開。

“事情過去那麼久,你不說我都快忘了……他大概也不是有意的,當時讓項桓陪著他去就好了。”

“我們都沒逼他,是他過意不去自己要走。”

視線裡幾道身影竄來竄去。

項桓忽然覺得沒意思,索性抱著他的槍站得遠遠的,輕輕哼了一聲。

“項桓!”

沒多久,旁邊便聽到在喚他,遲疑一陣,項桓還是回頭看了。

宛遙捧一籃鮮棗衝他笑得滿臉燦爛,目光甫一交彙,她抱起籃子便跑到了跟前。

“來吃棗子,我一個人吃不完這麼多。”

不想吃。

有什麼好吃的。

三個字從他喉嚨流到舌尖,到底不動聲色地撿了一個,鮮棗沾了晨露,咬下去清爽可口。

“還挺甜是吧?”

項桓瞥著她的表情,畢竟年紀還小,一件心事塵埃落定,所有的如釋重負都寫在臉上,他吐掉棗核,在籃子裡翻了半天。

“彆撿青的,都澀得不行。這個紅,吃這個。”

雨後初晴的秋季,清晨實在是幅讓人賞心悅目的畫卷。

森然巍峨的皇城前,幾個年輕的男孩女孩聚在一塊兒分棗吃,畫麵和諧得連冷硬的磚牆也莫名溫柔下來,大概是許久沒見到如此簡單純粹的場景了,季長川靠在馬腹上,眯眼出神。

等明晃晃的日頭忽隱沒入雲層裡,他才牽馬喚道:

“孩兒們,該動身了。”

項桓那匹純黑的西北回紇馬來回踱了兩步,低頭打響鼻,他把宛遙抱上去,自己緊接著一踩馬鐙坐到她身後,兩手一環去拽韁繩,正好能將人圈在懷裡。

驅馬向前走了幾步,回頭看到桑葉不會騎馬,慢騰騰地準備繞近路,他心情稍微好了一些,手閒散地揪著幾縷馬鬃,頗有點興師問罪的意思:

“喂,我讓你寫信,你就隻寫兩個字?”

宛遙靠著他%e8%83%b8膛不太好側身,不解道:“不是你讓我報平安的嗎?”

“那你不知道多寫幾行?我求來這麼一個機會有多不容易,你兩個字就把我打發了。

“這麼大張紙,不嫌浪費啊?”

倒是被他說得莫名愧疚。

可似乎也沒什麼好寫的,皇帝那麼大個監工戳在眼窩子裡,盯她能盯出洞來,如此明顯的警告意味,多一句嘴興許就得血濺當場……

“那……要不回頭我給你補上?”

“免了,一點誠意都沒有。”

說了這一陣,發現季長川遲遲沒跟上來,項桓於是調轉馬頭。

在他們方才離開的位置,宮門的正前方,落了頂不起眼的小轎,轎旁左右各立著一個貌不驚人的護衛,武安侯高大魁梧的身軀站在季長川對麵,兩人似相談甚歡。

而陳文君在旁盈盈施禮。

宛遙奇怪:“是袁傅?”

不知談了些什麼,隔了良久季長川才打馬追上他們。

“武安侯這時候來乾什麼?今日又不參朝。”項桓帶著宛遙同他並駕齊驅。

季長川臉上有淡淡的笑容,師生二人或許是同出一門的散漫,“疫病的事既然了解,大概是要進宮麵聖,商討南下增兵吧。”

如今北方已平定,還在作妖的,就剩西南邊的後燕了。

言至此處,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唇邊的笑意驟然一黯,轉而對項桓道:“聽武安侯之前的口氣,我看他似乎對你很感興趣。”

“我?他對我感興趣?”他意外中帶著幾分興致勃勃——到底還是少年人心性,驚喜多於憂慮。

“彆高興得太早,這可不是什麼好事。”季長川的臉難得不笑。

宛遙跟著悠閒的馬蹄輕搖輕晃:“武安侯賞識他,不是好事麼?”

“得人賞識的確是好事。”他有意無意頓了下,“可若是另有人與之不和,那就是灘渾水了。貿然攪進去,會吃大虧。”

“他這麼不可一世,誰敢跟他不和?”項桓不在意,“整個朝裡能和武安侯爭鋒相對的,隻有將軍你了吧?”

“話也不是這麼說,”季長川笑了笑,卻回避了自己的問題,“還有當今陛下呢。”

旁邊兩個人聽完都是一愣。

項桓是不參朝的,平日和這些政事八竿子打不著,乍然聽聞覺得不解:“將軍的意思,是說陛下和武安侯有嫌隙?”

宛遙有同感:“我瞧著陛下似乎很重視侯爺啊,金錢、兵權,處處委以重任,不像是在防著他的樣子。” 思 兔 網

“欲擒之,必予之……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們年輕,若回去問問你們父輩,他們應該是知道的。”他握著馬韁,人卻沒動,目光平淡的由馬信步,“武安侯對於天子,可是有殺母之仇的,這一點他自己比誰都清楚,麵上的君臣和諧,都是做給外人看的。”

殺母之仇?

宛遙同項桓對視了一眼。

鹹安帝的母親,那不就是敬德太後嗎?

回去的路還很長,季長川並不介意慢慢解釋,“鳳口裡兵變,你們想必聽過。”

這都是被京城老人講爛了的陳年往事。

章和二十五年。

那是在二十八年前,當時,他大司馬本人也不過才幾歲。

而開國至此,大魏太平日久,南北防線都有所鬆懈。境外的蠻人卻在這段時間裡迅速壯大,多番入侵邊境。

鎮西將軍石應坤於是找了這個由頭要北伐匈奴,領軍十萬北上,最後卻在抵達鳳口裡時陡然兵變,轉頭就勾結蠻夷揮師南下,直逼長安帝都。

宣宗皇帝安逸享樂慣了,一時慌了手腳,在前線節節敗退之下,帶領一幫大臣倉皇逃至蜀中。

此後的長安足足淪陷了七年,民生離亂,滿目瘡痍,直到元熙三年,流落在外的人們才含淚回到王都。

宛遙望向他:“所以,這和太後有什麼關係?”

季長川緩緩道:“舉國皆知,宣宗皇帝寵愛茹貴妃,頗有烽火戲諸侯,以博美人一笑的昏庸資質。

“因此,石應坤當年打的便是‘誅奸妃,清君側’的名號。”

宛遙微微一怔,這樣熟悉的戲碼,她從王朝數千年的曆史中能捕捉到無數的蛛絲馬跡,於是脫口而出:“是……借口吧。”

“不錯。石應坤找敬德太後來當這隻替罪羊,借口牽不牽強不重要,好歹有個出兵的理由。

“但大魏的群臣不會這麼想,上陣拚命的魏軍不會這麼想,無數流離失所的百姓也不會這麼想。

“從上至下皆認為戰火由她而起。禁軍是第一個嘩變的,緊接著蔓延到兩大營,軍士和當地百姓堵在行宮前要求‘殺奸妃,平民憤’。”

說到這裡,他朝有些怔愣地宛遙微微一笑,“打頭的那個,就是袁傅,而今的武安侯。”

她心裡隱約有些發堵——

宛夫人自小就給她講敬德太後的事。

宛遙知道這位傾國傾城,與她們家有些淵源的傳奇人物姓甄,名茹,早些年,市井茶樓中還傳唱著有一則很受歡迎的演義叫《茹姬傳》。

在母親與老主持的口中,茹太後一直是個心地善良又滿腹詩書的女子。她憐憫蒼生,愛戴百姓。

她會在瘟疫肆虐的年月裡不辭辛勞的帶人南下考察病情,也會在數九寒天中徹夜不休的翻看醫書。

原來人們在口口稱讚她的同時,也會把她推向深淵麼?

宛遙忽然生出一絲莫名的感同身受。

“後來大概是迫於人言,敬德太後被同行的妃嬪以一碗湯藥毒殺,宣宗帝悲痛欲絕,賜死了妃嬪,同時也以此平息謠言,這件事才算過去了。因為說起來並不光彩,對外隻宣稱是病逝。”

她之前聽說聖母是死於戰亂,卻不知曉這裡麵還有如此不為人知的實情。

“可是……可是……”

宛遙一時找不到適當的言語,“但凡仔細想想也該覺得這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