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頁(1 / 1)

我家少年郎 賞飯罰餓 4385 字 5個月前

屏障。

宛延怔怔地瞧著少年冷傲的背影,有好一會兒茫然無措。

這是他頭一次隱約感覺到,記憶中那個永遠抱著一柄高出自己半個身子的長.槍,一臉倔強的男孩有些不太一樣了。

夜裡,宵禁的更鼓敲擊在空蕩寧靜的街道上。

宛遙頂著高燒,披衣悄然摸到正院的回廊邊,她借朱紅的木柱倚靠身體。

初秋的明月大得像是能看清上麵的瓊樓玉宇,又分外的清冷幽寒。

月光下的少年正安靜地昂首仰望星空,懷中的雪牙槍與他有共鳴似的,連光芒都比往日柔和了不少。

宛遙忽然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救陳文君乃是因為不忍,心中尚存著一絲善念,但長安有千千萬萬的人,一旦他們全都找了上門,她卻也還是如此的畏懼死亡。

果然,不是誰都有割肉喂鷹,以身飼虎的大慈大悲。

或許從一開始,她不該救陳文君的,但事實上倘若曆史重來,秦征再求她,她也不一定真能狠下心。

人心有太多猶豫了。

善也是錯的,惡也是錯的。

第32章

宛家四周的虎視眈眈, 因為項桓的到來而明顯有所好轉。

他像尊鎮宅的雕像,總是狠厲地坐在那裡, 但凡有路過多看一眼的, 也會被他一個目光瞪得撒丫子跑開。

“姑娘,喝藥了。”

宛遙聞言合上醫書, 轉身時卻也忍不住掩唇輕咳,婢女見狀忙替她撫背, 歎息著勸道:“要我說, 這些東西您就彆看了吧。”

“天底下那麼多大夫,何苦自己跟自己過不去呢, 還是把身體養好了再作打算。”

她血氣不足, 一直體虛著, 這些時日飲食和湯藥都吃得難以下咽。養病除了藥補, 心態也很重要,因此宛遙的臉色總還白著,嘴唇泛著青。

勉強灌了點米粥, 她披好衣服往外走,原是打算去庖廚撈點東西給項桓,經過書房時卻聽得父母在其中說話。

“今天也不參朝?是出了什麼事嗎?”

宛延扶著額頭輕歎:“陛下雖然沒說什麼,可是陳尚書、汪少保、於太傅, 一個接一個的找上來, 連太醫署那邊都有動靜。我真怕……”

事關京城的安定,如今的長安人人自危,疫症拖延得越久, 對於朝廷而言就越不利,萬一民怨四起,便無法收場。

很難說,當今會否會為了顧全大局而犧牲一人的性命。

畢竟這的確是件劃算的買賣。

“那怎麼辦!”

宛夫人急得來回打轉,“總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鬨不好,咱們這個閨女可能連命都保不住啊。”

“你先彆慌,先彆慌……容我再想想。”他讓她坐下,“我再想想,行吧?”

宛遙側過身,背抵在牆上。

她忽然就不想再去廚房了,夕陽的餘暉照得人頭暈目眩。她慢慢地緩了口氣,扶著牆往回走,打算再上床躺一會兒。

崇化坊內,被列為禁區的宛家院牆下,項桓正坐在那兒吃餘飛兩人送來的晚飯,包子皮的碎屑落在腳邊,遠遠的,隻有一條不怕死的狗小心翼翼的朝他們打量。

“你都守了三天了。”宇文鈞遞去水袋,“不如晚上換我吧,正好我交班,你也休息休息。”

項桓咬了一口,還沒等回答,餘飛忽然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往旁看。

他眯眼一望,宛府門前站著幾個衣著光鮮的官員。

宇文鈞低聲提醒:“是太常寺的人。”

“張禦醫也在裡麵。”

餘飛咧嘴嘖了下:“又是他們幾個攪屎棍……這是想乾嘛?”

項桓嘴裡含著半個肉包,他卻隻是緩慢地咀嚼,目光中的神色漸次陰冷下來,然後把剩下的半個猛地擲在地上。

*

宛遙睡得並不好,她有些輕微的咳嗽,小腿似乎怎麼也捂不熱。

輾轉反側時,朦朧間感覺屋內多了一個人,由於上次的經曆讓她無形中增加了戒備感,於是強打精神,模模糊糊睜開眼。

漆黑的視線裡是一雙明朗而認真的星眸。

但除此之外,宛遙並沒看清。

那人向後看了看,朝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旋即壓低嗓音說:“是我。”

半夢半醒之際,儘管尚未意識到來者是何人,可她卻不自覺的因這微微沙啞的語氣而感到無比安心。

那人拉起白狐狸毛的毯子給她全身裹住,窸窸窣窣的胡亂收拾了幾件衣裳打包捆在腰間。

宛遙從毛毯裡探出頭,“要去哪兒?”

“帶你走。”他說著,利索地轉過去,將人覆於背上。

“抱緊了。”

宛遙伸出雙手環過他的脖頸。

後頸上那些結實的經脈散發出溫暖的熱度,她埋首在他乾淨的外衫下,終於萌生出一種想哭的衝動,然而又拚命的忍住了,把千濤駭浪儘數吞回腹中。

窗外的天還是深不見底的黑色,西邊掛著一輪毛月亮,他們沐浴在一片微光下,頭頂有零碎的星辰,腳下有闌珊的燈火。

少年背著她奔跑在勾連的牆壁和院落的屋頂上,不斷起伏的四周吹來微涼的夜風,嗬氣成白煙,而宛遙竟沒覺得有多冷。

“來了來了……”

不遠處熟悉的一聲提醒。

餘飛緊張兮兮地四顧,招呼著他快過來。

“催什麼。”跑了這麼些路,項桓到底還是有點喘。

“子衡去同嬴統領搭訕了,你們趕緊從那邊走……你確定這條道行得通?”

後麵這一句問的是秦征,他肯定道:“放心,我上次出城便是用的此法,當時還沒人替我把風。”

“出去之後,往北就是城郊了。按我同你說過的方向走,我會留在這附近替你們斷後。”

……

三個人在黑夜的遮掩下貼著牆根跑,月光照出幾道斜長的影子。

這是幾十年前的舊城牆,長安淪陷時被叛軍以火炮攻出的缺口,雖然重新加固了新的磚土,但因地勢的緣故一直未能修繕,也是戒備最鬆散的地方。

照秦征的話來說——幾乎沒有禁軍。

餘飛打頭陣,秦征墊後,項桓單手托著宛遙,騰出另一隻來爬牆。

然而老天爺向來是不怎麼眷顧他們的,偏就有這麼巧,待他縱身跳到地上時,冷不防和對麵撒尿的守衛撞了個正著。

兩廂對望,各自一愣。

那人顯然比他愣得還厲害,險些沒當場失禁,慌裡慌張的開始提褲子。

“什、什麼人!”

“有人逃跑!有人逃跑——”

饒是宛遙在場,項桓終於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

身後寒光一閃,秦征已抽劍衝到了他們麵前。

餘飛情急之下連忙大喊:“遮住臉,遮住臉,快!”他們都是虎豹騎的將領,被人認出來是件很棘手的麻煩。

眼見守城的戍衛從四麵八方湧入,項桓一腳踹開麵前的一個,朝秦征道:“怎麼來得這麼快……你不是說當時沒人替你把風也出來了嗎!”

後者逼退一名守軍,得空回他:“可能在那之後,他們就把這個缺口補上了。”

“……”

這人該不是個內鬼吧。

混戰之中,宛遙摟著他脖頸,正從厚實的白狐毯中抬起頭,項桓側目道:“頭低下去,彆看。”

她聞言,一聲不吭地再將自己埋入他寬闊的後背。

耳畔隻聽得兵戈聲響。

餘飛應付得手忙腳亂:“在你右邊!……你倒是看著點啊!”

他喊著:“沒見我背著人嗎!”↙思↙兔↙在↙線↙閱↙讀↙

打得氣急敗壞之際,他們還會抽空罵罵宇文鈞,畢竟這會兒隻有他不在。

而宛遙緊緊地貼在那一方筋肉結實的背脊上,她真的就沒有抬頭。

臉頰觸碰到的地方,隔著薄薄的衣衫,有經脈起伏湧動,少年人的身體散發出蓬勃的熱氣,但護著她的那隻手始終極用力的撐著,撐著……

不知過去多久,隱約發現四周嘈雜的聲音逐漸遠去,幽靜的幾絲蟲鳴重新占據了這片黑夜。

直到月光灑在目之所及的那一側肩頭,宛遙才將視線放開。

天地間浩浩蕩蕩,前路似乎漫長到看不見儘頭,微黃的草和深青的遠山從她身邊後退。

宛延抬眸注視著少年直率而認真的臉側,就這麼看了許久,然後又用力抱緊他,垂頭輕聲喚道:

“項桓……”

*

終南山一脈的某座荒山之上,茂盛的灌木和高大的梧桐遮掩著一間小木屋。

項桓撥開草叢,推門進去。

屋內似乎是有人住過的,一應物件俱全,隻是蒙了些灰塵。

他將宛遙放在裡間的臥榻上,山中的氣候比山下寒涼,又是淩晨氣溫最低的時辰,他把那張毛毯子鋪了一半在下麵,好讓她坐著不那麼冷。

“這房是秦征的,說是他自己蓋的,連陳大小姐都不知道。你就在這兒放心住幾天。”

宛遙摟著薄被,望著他點點頭。

點完後才忍不住輕咳了兩聲。

項桓反應過來,“很冷嗎?”

“我剛背你的時候就發覺了……你腿怎麼這麼涼?”

宛遙掩著嘴咳完,看著他笑,眉梢一揚,像是刻意地從毯子裡亮出雙腳——

白色的裡衣裙子下,一對%e8%a3%b8足好似半透明的,白得晃眼。

他愣了一瞬,“你鞋呢?”

宛遙縮回裙子裡,笑著低了低頭,“你問我啊?”

經她這麼一提,項桓才意識到忘記了什麼,頗有幾分無措的抓了抓脖子,屋裡找了半天沒尋到被褥,索性把外袍脫下來給她裹腳。

裹著裹著,然後又想起一事,“對了,你還要吃藥……”

結果藥也忘了拿。

先前隻顧一腔熱血,等這會兒項桓冷靜下來那麼一思索,好似遍地都是疏漏。

他瞥見宛遙還在笑,內心窘迫,麵上鎮定,抿抿唇解釋:“先前走得太急,都沒顧得上,我一個人也拿不了那麼多……你彆笑了!”

項桓將袍子結結實實地纏了好幾圈,“反正明早秦征他們還會帶些東西來,到時候再讓他們去買。”

她終於勉強收了笑意,傾身往前湊了湊,用衣袖給他擦臉頰上蹭出的一道傷。

“不過話說回來,你們這麼闖城門,不會出事嗎?隻秦大哥他們兩個人,應付得了麼?”

“沒事兒。”項桓直起身,隨意地抹了抹臉,“餘大頭是見過世麵的,這點人要脫身還不成問題,再說了,還有宇文呢。你不用擔心,自己安心住著。”

她並沒有全然放下心,但聽他這麼講,也就順從地頷首。

大概是為了挽回方才失誤丟掉的那些麵子,項桓兀自在房內轉了一圈,總算尋到個炭盆搬過來。

甫一點燃火,好像因為那點鮮紅的顏色,周圍就真的暖和起來。

他拎著個竹筍在手,拋了兩下,朝她揚眉,“姓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