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醒來都能瞧見地上落葉。
那日晉國公說的話像一根刺長進了虞卿心裡,心也像秋日的天一樣,有些低落。
她並不在乎能否過衣食無憂的日子,隻是更擔心蘇有辭的前程,若是因此受到影響,那她真會亂了方寸。
如今蘇有辭的功名與任職都是他憑著真才實學考上的,並非托了關係直接進了樞密院。
要真能憑著關係進到樞密院這樣的府衙,那朝廷早就亂了套。
備考時,她陪著蘇有辭溫書,雖天賦過人,卻也真真切切苦讀了不少日子,蠟燭和油燈一日比一日換得勤。
虞卿想到這裡,不由神色黯然。
不管如何,她不會讓蘇有辭受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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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快一炷香,蘇有辭披著一身濕氣從院外走來,將傘立在牆角,拍了拍身上的水珠。
“有些餓了,什麼時辰開飯?”
虞卿見到他回來時便站了起來,還未來得及開口聽到這話,心裡湧起不好的預感,遲疑了下才開口。
“飯菜都是現成的,才剛做好,我讓六子他們收拾一下桌子,馬上能開飯,公子你先去換身衣服?”
“六子,妙玲,擺桌開飯了。”
虞卿不等蘇有辭回答,轉過身吩咐廚房裡的兩人,再看向蘇有辭事,隻瞥見他進浴房的背影。
一定發生了什麼。
太過了解彼此,一個眼神變化都能看出來不同,虞卿垂眼時,理了理思緒和情緒,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尋常沒什麼區彆。
擺盤上桌,虞卿坐在凳子上,示意其餘三人也坐下。
自從搬來這裡後,倒也沒那麼多規矩,除非家裡有客,其餘時候都是同桌而食。
妙玲和六子往外麵張望著,想要跟虞卿打聽,又有些猶豫,不知道這件事好不好問。
唯獨林原,儘管這陣子沒有跟在蘇有辭身邊,但跟了那麼多年,多少了解蘇有辭的性子,這樣定然是出事了。
蘇有辭進門時,虞卿剛打算起身去叫他,見他來了,便把碗筷放好。
“今天我和妙玲一塊去街市上買的,賣菜的阿婆說,是自家種的,新鮮得很,你嘗嘗看是不是。”
抬眸盯著蘇有辭,虞卿的神色如常,唇邊掛著笑,“對了,楊姐姐今天讓人捎了口信過來,說過兩日等長庚哥哥回來了,便一起過來。”
蘇有辭坐下,接過筷子,聽完虞卿的話後,點了下頭,“我倒是聽袁懷提了一句。”
夾了一筷子菜,蘇有辭偏過頭看了眼虞卿,“快入冬了,過兩天讓妙玲他們再去買兩床褥子,火炭也早些買預備著。”
“那明日,讓妙玲和六子去街上轉轉,多買些回來。”
虞卿捧著碗應了一聲,隨後往碗裡夾了一筷子菜,心裡也不琢磨這件事。
不管到底有沒有被停職,蘇有辭願意告訴她,那她便儘力為蘇有辭分擔,若是怕她擔心有意隱瞞,她便不問。
一頓飯除了虞卿和蘇有辭,其餘人都吃得心裡忐忑,吃完後,飛快收拾桌子,紛紛退出了堂屋。
在浴房裡收拾了一番,虞卿擦著半乾的頭發回到房間,見蘇有辭坐在屏風旁的書桌後,用帕子將頭發與衣服隔開,索性披著頭發走過去。
往桌上看了眼,虞卿目光移到桌麵的桐木燈上,拿起旁邊的銀針,揭開燈罩,將燈芯挑了起來,光倏然亮了不少。
“夜裡看書,燈要點亮一些,否則傷眼。”
話音落地,蘇有辭抬眼看來,虞卿彎唇一笑,走到一邊坐下,拿了本書在手裡,披著衣裳打算陪蘇有辭。
蘇有辭放下手裡的筆,看了看堆疊的幾本書,“頭發還未乾,不在火邊待著,生怕風寒找不上你嗎?”
關心人的話也要說得不客氣,虞卿輕輕歎了聲,掀起眼看著蘇有辭,“上麵乾了,頭發太長,下麵還有些濕,坐一會兒就好。”
聞言蘇有辭思忖片刻,起身從桌後繞出,隨即走到虞卿身後,拿起帕子,仔細替她擦著頭發。
虞卿微微往後靠,眉目染上笑意,摸著手腕上的鐲子與蘇有辭閒聊起來。
“再過一陣子,溫宿的使團是不是要來了?”
“快了,大概還有半個多月。”
蘇有辭說完問道:“你這麼惦記著溫宿的使團?是想去湊湊熱鬨?”
“那還不是公子說的太讓人好奇,我也未見過溫宿那邊的人長什麼樣,就想看看而已。”
虞卿眼波一轉,扭頭去看他,“公子,我聞著醋味了。”
蘇有辭眼裡閃過詫異,目光在虞卿臉上流連,忽地彎腰逼近虞卿,鼻尖幾乎挨在一起。
“哪來的醋味?”
聽得這話,虞卿笑著說,“我哪知道,得問公子了。”
被蘇有辭抱起,虞卿伸手去撈帕子,結果慢了一步,隻能眼睜睜看著乾淨的帕子落在地上,懊惱地抬眼去看蘇有辭。
“帕子臟了。”
“明天一道洗了便是。”
“……那得早些,趁著妙玲他們沒醒來。”
虞卿再不介意,也到底還沒臉皮厚到連私物都要妙玲幫著洗,這些貼身的東西,她向來都是自己解決。
錦被料子細軟,枕麵是前幾日出太陽時剛曬過的,躺進被子裡時,能聞到皂角和香料的味道。
肌膚之親在兩人之間早不是什麼難以啟齒的事,從那日蘇有辭問自己是否願意後,她便再沒想過回頭。
伸手攀在蘇有辭肩上,虞卿半闔著眼,鼻息急促,咬著唇不願意示弱,卻被蘇有辭帶著卷入一波一波的浪潮中。
—
弄臟的床單被卷著扔到了一角,虞卿疲憊地靠在蘇有辭懷裡,任由他的手指纏繞著頭發玩。
肩上被人印了一個%e5%90%bb,虞卿身體微顫,體內的躁動似乎還未平息,隻能握住腰間的手。
“公子……”
“不鬨你了,隻是還未有困意,想和你說會兒話。”
“公子想說什麼?”
虞卿偏過頭,感覺到蘇有辭的呼吸撲在肩上,像是被人撓癢癢一樣,縮了縮脖子,然後往蘇有辭懷裡靠得更近。
“征虜將軍府的案子這兩日就會結案。”
“……那是好事,這樣的奸人,為禍百姓,還出賣朝廷,的確留不得。”
“樞密使的意思是,這陣我幾乎不曾休息,所以打算讓我在家休息一陣,養精蓄銳。”
該來的還是來了,虞卿心裡莫名的有些慶幸,蘇有辭願意把這件事情告訴自己,而不是隱瞞。
手指穿過指間,緊扣著蘇有辭的手,虞卿緩緩開口道:“那公子就好生休息,這一陣的確是太累了。”
不等虞卿再想出彆的話,肩上傳來濕意,虞卿瞳孔縮緊,忽然不敢動彈。
緩緩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撫摸著蘇有辭的發頂,動作輕緩。
豈能不知道蘇有辭的委屈,又怎麼能不理解他的不甘心,的確,蘇有辭曾受了晉國公府的福蔭,時至今日也仍舊是背靠晉國公府。
蘇有辭並非不學無術的人,她見過他神采飛揚的模樣,與袁懷、李長庚二人大談朝堂中事,提及百姓、提及社稷都是一腔抱負,何曾有半分虛假。
“不要緊,不管旁人如何說,我都信公子。”
“阿卿你不會走對不對?”
“不會,隻要公子不趕我走,我便一直在。”
兩人靜默著不再開口,卻也緊緊依附著彼此不願分開,直至入夢都未鬆開手。
第二日蘇有辭不必早起去樞密院報道,也不用去刑部那邊提審犯人,習慣早早醒來後,犯了懶,摟著懷裡還迷糊的人繼續睡。
等虞卿醒來時,天色已大亮,外麵傳來雨聲,聽著屋簷上的動靜,虞卿將被子拉高了一些。
好冷,仿佛入冬了般。
蘇有辭原本就睡得不沉,察覺到虞卿的動作,替她拉高被子,把人裹起來後,探身將支著的窗戶放下來。
“要是再冷,我去拿床被子來。”
“不用,就是剛才醒來有些涼。”
虞卿伸手拉住蘇有辭,抬眼看了看他,便往他懷裡靠近了幾分,“昨夜……好像忘記喝藥了。”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聞言蘇有辭愣住,隨即想到什麼,握住了虞卿的手,“你害怕嗎?”
虞卿眨眼,想了想道:“不知道,還未發生的事,去想也覺得沒有實感。”
見蘇有辭臉色變了,虞卿接著道:“那公子呢?可有顧慮?”
也不知道該說運氣好還是不好,兩人有肌膚之親後算下來也快半年了,儘管虞卿也有喝藥,但藥多傷身,加之蘇有辭忙碌,倒是僥幸至今還未中招。
要不是虞卿曾看過大夫,她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極難受孕的體質,才會這麼僥幸。
心思飄得遠了,虞卿不由擔心起來,真不幸有了身孕,那該何去何從?
才剛立下絕對不要奉子成婚這樣的話,這時有孕,簡直在打自己的臉。
“叩叩。”
敲門聲倏然響起,虞卿聞聲答應了一句,不多時,簾幔外妙玲端著東西走到了桌旁。
“這是早上熬的粥,還有湯藥,姑娘記得喝。”
瞧著妙玲關上門離開的背影,虞卿悄然鬆了口氣。
半撐起身子,托著臉頰伸手在蘇有辭臉上點了兩下,“公子彆苦著臉,杞人憂天可不像公子的作風,不是有句話叫及時行樂嗎?”
手指被蘇有辭捉住,眨了眨眼看他。
“知道了,時辰不早,收拾一下起床,今日大雨出不了門,倒也可以陪你圍爐下棋、作詩玩。”
得了蘇有辭的話,虞卿拿起衣服披上,掀開被子下床往桌旁走,白菜肉粥飄著香味,旁邊那碗藥黑漆漆的還有苦味。
捏著鼻子喝完了藥,虞卿正打算去屏風旁洗漱時,忽然被人從後麵摟進了懷裡。
“公子?”
“我們成親吧。”
成親……
說虞卿不驚訝是假的,她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作答,更不知道該做出什麼反應。
可腰上的手與頸側的溫熱呼吸,虞卿漂浮著的心突然悠悠落地,她聽到自己回答。
“好。”
第68章 上一年初,他因貪汙受賄……
成親?!
楊朝雲剛喝入口的茶險些噴出來, 連忙往外看去,院子裡三個男人正不知道在說什麼,還急了臉, 隱約聽得什麼起來比劃兩下,幼稚得很。
“小魚兒,你剛才說什麼?”
拿了手帕遞給楊朝雲,虞卿好笑地看她, “公子前天問我要不要成親, 我答應了。”
因為她想不出有什麼理由不答應, 更彆說她喜歡蘇有辭。
發現虞卿神情完全不是在說笑, 而是真打算和蘇有辭成親, 楊朝雲心中震驚卻又像是在意料中一樣。
碰上蘇有辭這號人物, 虞卿哪裡還有一點退路, 這兩人當真是一模一樣的任性。
“那需要我給你準備些嫁妝嗎?彆的那些, 交給他們男人好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