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你來這裡做什麼?”
巫長夜氣得:“呸!芳來島都被你們逼入魔域了,哪來的四大仙門?”
他手中狼毫直指下方聲音最大的修士,眉目中有戾氣浮現。他破口大罵:“媽的,老子好不容易在永秋君壽辰時證明了我巫家織夢術的厲害,證明了我巫家不是四大仙門裡墊底的,結果你們一扭頭就把芳來島逼走,老子又成了墊底的了!
“此仇不報你當老子是病貓!”
下方修士們聽得瞠目結舌,萬萬想不到巫家少主找了這麼一個可笑的理由,就向他們殺來。而巫展眉急急跟上:哥哥身上舊傷未愈,可不能在這裡傷上加傷了。
巫家兄妹入場攪局,場麵更亂。
張也寧向後退兩步,四方術法向他拐來偷襲時,他踩在海麵上的腳下,金光大亮,複雜繁盛的結印打出,以他為中心,成圓形向四方擴大。
那結印困住了張也寧,也擋住了不懷好意的偷襲。結印之光並未停留,向上飛旋,如罩盾一般彈開方寸之地打鬥的敵我兩方。而最中間的張也寧,竟被下方巨力拖拽,直接被拖下了水。
巫長夜目瞪口呆。
他要救人時,新的攻擊到了。他無暇他顧,隻能罵罵咧咧地與巫展眉配合著,繼續打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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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結印所形成的光華如捆綁繩索一般,一纏上張也寧的腳,就困住了他。
片刻之間,張也寧就入了海水,捆綁他的印術消散,水波流動,他麵前漂浮虛立的人,正是上方那些人喊打喊殺的薑采。
薑采容貌雅致,眉目清朗,膚色比平常略蒼白一些。她身上的紫色衣袍被血染出幾處深紅色,發頂玉冠也有些歪,這讓她多了些疲態、狼狽。
但是——
看她方才結印之勢,她分明沒他想得那麼弱。
張也寧麵色冷淡,轉身就要走。薑采愕然,一把伸手拉住他。不想他立刻甩開她的手,不讓她碰他一下。
他看她的眼神平平,說話語氣也平平:“放開。”
薑采:“……”
她心中些許茫然。
她想他這樣子,大約又在生氣。但是她不知道他生的哪門子氣……
他不是來幫她救她的麼?不是在那些人麵前威風凜然、字正腔圓地說要為她護行麼?薑采一顆鐵石心腸被感動得柔軟若水,就差成繞指柔。
她好心拉他過來,他怎麼反而一副見到她並不愉快的樣子?
薑采:“怎麼了?”
張也寧一句話不說,他掉頭便走,手中道法結出就要出海。薑采忙打斷他的道法,她更是一頭霧水,觀察他在她凝視下越來越淡、越來越冷寒的麵色。
她喃聲:“願意幫我,但不願意見我?我如何礙了你的眼?我做了什麼?”
她好聲好氣:“若我做了什麼讓你不悅的事,你說了,我改正便是。何必這般不理人呢?”
她見張也寧還是那副樣子,便故作黯然道:“我都要入魔域了,不知何時能再與你相見。你若一味不理會我,這便是接下來不知多長時間中我們的最後一麵了。
“那樣不覺得遺憾麼?”
她這悵然語氣,終於打動了那個冰山。張也寧眉目間的冷色微微淡一些,肯垂目向她看來了。
張也寧問道:“你做了什麼,你心裡不清楚麼?”
薑采試探:“因為我沒有向你報平安麼?你不知道,我們劍元宮看守森嚴,更是派我師父親自看押我。為了不連累我師父,我自然什麼也做不了。但是我不是將孟極給你了麼?不是讓孟極代我去看望你麼?難道你不知這是什麼意思麼?”
張也寧問:“是之前的話全不作數,要把聘禮退回來的意思麼?”
薑采愕然。
她被噎得一句話說不出:“……”
張也寧看她這神色,自己心裡也狐疑起來:“難道不是這個意思?”
薑采忍不住笑一聲,感慨道:“我與張道友之間,真是毫無默契啊。”
——她以為送孟極過去,他就知她報平安之心;然而張也寧卻理解成她要與他一刀兩斷的意思。
她無奈,攤手:“怎能這般曲解我的意思呢?”
她伸手要拉他手腕,被張也寧側身躲開。
他微怒:“彆碰我!”
薑采無所謂地“哦”一聲,轉過身凝望著那已經隱隱有魔氣滲出的風%e7%a9%b4口。她道:“我是與你報平安的意思啊。既然已經解釋清楚了,那我就入魔域了。張道友……”
張也寧聲音如寒泉,且帶著幾分森然:“薑采,你再往前走一步,你我那些許情分,便再沒有了!”
薑采刷一下回頭,腰如劍,目噙笑。海中波光重重映著她麵容,她這樣子倒比平時更溫柔些,好看些。
張也寧一怔。
聽薑采緩緩說道:“在海上麵幫我打架,說要為我護行;一見我就生氣,不讓我碰你;我要走,你又氣惱我不顧情分,對你態度太過敷衍。張也寧,你說一說,你要讓我怎麼辦?
“不如你寫篇酸臭長文控訴我對你的罪行,讓我簽字畫押,向天下公布,讓我名聲儘毀……這樣可能消氣?”
她言笑晏晏,張也寧目中神色更加怔忡。
薑采眉尾痣被一水泡貼上,她輕輕勾那麼一下,眼波中很少為人注意到的魅色,便如那流波中的一尾小魚般,調皮無比地蕩到了張也寧心口,讓他心中驟然滾燙,頗為狼狽。
他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她嗔他:“又不能碰你,又不能不理你,又要幫我,又要對我發火……旁人知道重明君這般喜怒無常麼?”
張也寧:“胡言亂語什麼?”
他道:“豈能怪我多想?你為何要墮魔,你何時與我商量過,你何時在意過我的想法?你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你就送一個孟極過來……我怎麼知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之前在芳來島的時候,還分明、分明……”
薑采凝視他。
張也寧盯著她,眼睛中的清光也帶出了情緒:“我尚在處理芳來島之後的事,你就墮魔,你讓我如何想?你讓我覺得——
“駝鈴山你說對張也寧退避三舍,三河川你說未婚夫是我,芳來島你答應幫我渡情劫……難道這一切,都是我會錯了意?
“是我自作多情,你本來沒有那個意思?那你緣何頻頻看我神海,頻頻要拉我的手。我不說話時,你也要哄著我說話;我沒有靈力時,你一路追到山上與我生氣……樁樁件件,都是我會錯了意?
“我是沒有生過情,不知情為何物。但不代表我蠢,看不懂你的心思。我亦不想與你、與你……偏偏是你自己湊上來。你怪我怎麼想?”
他越說越惱,越說麵色越冷:
“我在那一方心事重重,患得患失,你卻乾脆無比直接墮魔……明知我說過你若墮魔,我必殺你,你想要什麼?等著我來殺你麼?
“我不殺你,還為你護行,你是不是很得意?不群君,我是領教過了。你玩弄人心本事厲害,我不如你!”
薑采怔忡看他,見他神色頹靡,看她的眼神,已帶了三分失意、失望。
他覺得自己說夠了,一句話不想多說,白衣揚起,他身形就要黯淡消失時,薑采從後撲躍而來,一把拽住他手腕,拖住他。
張也寧:“放手!”
薑采:“你若走了,你的無悔情劫不要我幫你渡了?”
張也寧冷淡:“你都要入魔了,我也不會再見到你,你還幫我什麼?薑姑娘從來沒將此事當回事,我便也當大夢一場,算了便罷。我不必你相助,我不過情劫也無謂。”
薑采:“又要用那什麼太上忘情了?”
張也寧禮貌道:“乾卿何事?”
薑采:“判人死也沒有堵著人嘴不讓人辯解的道理。你囉裡囉嗦說了一大堆我的惡行,說的我也很慚愧,沒想到我竟這麼會撩撥他人心弦,我太低估我自己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張也寧怒望來,她收了調笑的語氣,道:“……總之,總要給我說話的機會吧。”
張也寧冷靜下來。
他望來:“你說。”
薑采想開口,一時間有些猶豫,該不該說,該怎麼說。她能告訴他臥底計劃麼,能告訴他自己前世是為什麼而死的麼?她一心向危險走去,他知道多少。他攔不住她,她說了,豈不是讓他白白擔心?
張也寧道:“你辯解不出來?”
薑采苦笑。
張也寧一言不發,薑采握住的手腕開始虛化,她調用術法去阻攔,卻被他的術法擋在外麵。薑采眼睜睜看著張也寧的身形在眼皮下黯淡下去,白衣變得光華微弱,她心裡著急,焦慮起來。
不能讓他這樣走了!
若是走了,便一切都結束了!縱然她對兩人的未來不抱希望,但是他此時若走,那便是真的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恰在那時,薑采一直關注的那處風%e7%a9%b4,旋渦湧動,魔氣流竄更多。有魔氣被海上的打鬥引出來,要出來觀望。而這魔氣出來,第一個看到的,便會是她與張也寧在此糾纏不清。
那可如何向魔域表達自己與修真界勢不兩立之心?
情急之下,薑采狠力,一手捏訣運起金白色的結界,一手拉住張也寧,向前跨一步。
結界攏住隔絕滲出的魔氣,包圍住二人的時候,薑采摟住張也寧的脖頸,在他詫異中,狠心壓向他唇,%e5%90%bb住他唇——
“我無法說出,我用行動表達,你總可以懂了吧?”
張也寧驚駭之下,已然虛幻的身形定住,被薑采兀自從空間罅隙中強拽出來。他衣袍在水中飄蕩而起,眸子睜大,眼中倒映著她雅正美麗、卻戾氣十足的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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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大戰酣暢,巫家兄妹大殺四方;海下魔氣從風%e7%a9%b4中流出,偷偷向上鑽竄,探查修真界的動作。
魔氣向上漂浮時,自然不知,離魔氣隻隔了不到一丈的結界內,青年男女正麵與麵相挨,氣息潺潺。
張也寧永是高山仰止、皎若月華、讓人無從褻瀆之態,然他此時被薑采摟住脖頸,麵頰相貼,鼻與鼻蹭上。氣息與氣息交纏,這超乎了他的想法。
他向後退,薑采向前迫。
他眼底有不自在的神色掠過,耳際也有些紅。他推搡她,要她離開,她伸手來,修長的十指與他握住,用術法壓製住他躲避逃竄之心。
張也寧不可置信。
他有些著急,有些狼狽,偏偏不由他控製,他神海中的蓮花花骨朵有更多的花探出了頭,綻放於湖麵上。那蓮花已經開到了神海中少年重明委地的道袍上,仍在向上攀沿。
張也寧煎熬萬分。
薑采覺得好笑。
她抱著一往無前的心,也兀自有些緊張。但是張也寧的不自在,中和了她的緊張。他越是僵硬,她反而越是想壓迫他——
誰不喜歡看到謫仙人狼狽失態?
誰不喜歡看到平日高高在上的人,被拉下紅塵,在紅塵間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