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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屠王和渾邪王長期以來占據河西,此次雖然戰敗,卻仍控製河西部分領土,且手中兵馬四萬。劉徹疑心有詐,又不想放棄這大好機會,最終決定派剛回長安的驃騎將軍霍去病帶一萬騎兵再次前往河西受降。

小宮女在給時年梳頭時說起這事,又是激動又有些擔憂,“隻望霍將軍吉人自有天象,此去也能大捷,讓匈奴人全都跪地稱臣才好!”

霍去病自幼出入宮廷,尤其是宣室殿常客,這裡的宮人都認識他,比如這個小宮女沅沅每次提起霍去病就是一臉仰慕崇拜,一看就知道是個鐵粉。

時年於是說:“放心吧,霍將軍會平安回來的。”

她這話說得很肯定,因為早已清楚這一戰的結局,沅沅卻驚地睜大了眼,“夫、夫人?您……剛才是跟我說話嗎?您跟我說話了?!”

她的表情像是中了頭彩。整個宣室殿都知道,這是陛下從隴西帶回的新寵,雖然沒有正式冊封,但隻看她能住進宣室殿就知道陛下對她的愛重。楊總管安排她來伺候夫人時說,看她素來活潑機靈,指望她能討夫人喜歡,可惜夫人大概性子比較冷,不愛笑,也從不和他們說話,連陛下來看她也不見她給個好臉色,惹得眾人咋舌不已。

他們私底下甚至懷疑過,夫人彆是不會說話吧?

往常都是她一個人找話題,因為看夫人並不反感,才大著膽子這麼說下去,沒想到今天夫人居然理自己了!沅沅一麵激動,一麵又有些擔憂,連陛下都沒有得到的待遇自己先得到了,回頭不會倒黴吧!

不過時年說了這麼一句就不再說了,起身走到窗邊,看著庭中景色。

劉徹沒有和她住在一起。從返程起,他就不再要求和她同宿,時年懷疑他是察覺到了危險。兩人分開睡的第一個晚上就是她逃跑失敗當晚,她試了兩個小時都無法感應到弦,情緒正是最崩潰之時,他如果還敢不知死活地過來,她不敢保證半夜會不會趁他睡著了搖身一變成刺客。

回宮這些日子,劉徹像在草原上時一樣,隻是每天白天來看看她,留給她充足的個人空間。時年知道他是在等她緩過來,接受現實,但她同樣也也知道,自己是絕不可能接受的。

怎麼可能因為他想,就決定她一生的命運呢?

心裡這樣想著,可當她在宣室殿內日複一日待下去,一天三次例行感應弦失敗,再不情願也得承認,如果再想不出彆的辦法,也許那真的就是她的結局了……

她忽然轉身往外走,這屋子太憋悶,她一刻也不想待下去!

沅沅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喜道:“夫人要出去嗎?婢子伺候夫人!”

劉徹並沒有限製她的行動,隻是時年自己不想出去,才終日待在宣室殿。此刻她也隻是出了居住的東偏殿,正殿那邊傳來談話聲,時年猜測應該是劉徹在與臣子議事,停下了腳步。

楊得意見了她也有些驚喜,忙上前道:“參見夫人。夫人是來找陛下嗎?”

時年也不知道自己來這兒是為什麼,頓了頓,說:“陛下在議事?”

“是,陛下正與文成將軍論道。”

“文成將軍?”時年覺得這名號有點耳熟。

楊得意壓低聲音,“就是前幾年入宮的方士,齊人李少翁。因為為李夫人招魂有功,陛下冊封他為文成將軍,極為倚重呢。”

是了,李少翁。時年想起來了,他是被封為這個。

這幾天她雖然沒出去,但從沅沅那裡聽了不少,據她所說,陛下非常信奉鬼神之說,宮中有很多方士,李少翁是其中一個,也是最受他寵信的一個。但時年最清楚這個人不過是個騙子而已,給李夫人招魂隻是他兩大著名事跡之一,另一樁是他後來把絹帛手書喂到牛肚子裡,騙武帝那是上蒼神諭,可惜這次玩砸了,武帝察覺有假,將其誅殺。

但殺了李少翁,並沒終結劉徹的封建迷信之路,反而愈演愈烈。一個他,一個秦始皇,都是皇帝裡的修仙代表人物。尤其是劉徹,晚年更是因此釀成了巫蠱慘禍。

時年之前沒想太多,現在卻有些不確定了,劉徹對神怪之事如此相信,和自己有關嗎?

感覺上應該是有關係的,因為見到了她這個“仙人”,所以篤信世上有仙人。可如果劉徹對長生成仙的執著是因為自己,那到底是曆史本來就是那樣,還是因為有她,曆史才成了那樣?

時年被這個哲學問題問倒了,陷入沉思,那邊卻有人出來了。

是一個老者,大概六七十歲的樣子,身穿銀白長袍,須發雪白,卻精神矍鑠,尤其是一雙眼,銳利得像電,炯炯有神。風吹動他寬大的衣袍,看上去真有幾分仙風道骨。

這就是李少翁?

楊得意殷勤道:“李將軍,您與陛下談完了?將軍辛苦!”

李少翁含笑朝楊得意點頭,目光一轉,看到了他身後幾步的時年。

“這位是……”楊得意想給他介紹,卻又一時不知怎麼說時年的身份。

沒想到李少翁主動上前,施了個禮,“夫人。”

“你知道我?”時年揚眉。

她的語氣透出這些日子難得的好奇,因為對這個李少翁確實挺感興趣。認真講起來,她在唐朝也裝過神棍,這位還是她的祖師爺同行呢!

而且雖然第二次玩砸了,但第一次他確確實實騙住了劉徹。招魂,他到底是怎麼做的?是在紗簾後麵放了什麼東西嗎?她記得,好像民間一直認為皮影戲的起源就是李少翁給李夫人招魂,所以,是皮影?

李少翁說:“臣兩月前占了一卦,卦象顯示陛下此番西去,將和夢中之人重逢。所以看到他帶回了您,臣便猜到了。”

時年微笑,沒有拆穿他。什麼占了一卦,多半是和劉徹“論道”時聽他說了些什麼,這就立刻演上了。

嘖,真是敬業,難怪行騙行到青史留名的地步呢,不服不行。

她雖然表現得不明顯,李少翁卻還是笑了,“夫人不信臣。”

時年立刻否認,“沒有,將軍多心了。陛下都信您,我又怎敢不信?”

“夫人不信臣也不打緊,畢竟,臣其實也不信夫人。”

時年一愣,“將軍……什麼意思?”

“陛下曾說過,他思慕之人是姑射神人、蓬萊仙子,非凡俗之輩,臣一直信以為真。可今日見過夫人才發現,原來,您並不是蓬萊之人……”

楊得意聽到這裡,立刻打斷,“李將軍,休得放肆!”

時年知道,作為劉徹之外知情最多的人,楊得意肯定和他一樣把她當仙人了,所以生怕李少翁的話冒犯到她。

不過時年並不介意,因為她確實不是仙女。而且她也不是主動要裝仙女的,是劉徹自己誤會了,她又沒能及時解釋,才一步步導致了現在的局麵。

但她還是為李少翁的大膽而詫異,他憑什麼敢說這樣的話?自己就是個假貨,還想打彆人的假不成?

李少翁微微一笑,“夫人休惱,臣並非僭越犯上,隻是有些驚訝。”

他上前一步,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臣驚訝,原來夫人不是蓬萊之人,而是……將來之人。”

第84章 少翁

時年瞳孔驟縮。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李少翁。對方還是那副笑容高深的樣子,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剛丟下了個怎樣的炸彈。

時年僵了五秒,終於開口。“……你說什麼?”

是她聽錯了嗎?他說她是什麼?

將來……是她理解的那個將來嗎?他怎麼會知道!

她神情迫切。李少翁卻不願再說,後退半步。再次恭敬地施了個禮,“臣殿中還有要事,先行告退。”

“等等!你不許走!”

時年下意識想阻撓他。卻忽然瞥到一旁楊得意驚訝的眼神。猛地意識到現在在哪裡。

而就是這一個遲疑,讓李少翁順利抽身,頭也不回地離去。徒留她在原地瞪大了眼。

晚上,時年一個人坐在殿內。

早在被劉徹強行扣下時。她就意識到自己這趟漢朝之行已然失控。到了這一步。她以為不會再有什麼事能震驚到她。可下午發生的還是讓她久久回不過神。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思⑨兔⑨網⑨提⑨供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

李少翁。這個兩千年前的古人,居然說出了她的來曆!

她自認聽力不錯,不可能聽錯,所以就更崩潰了。她是從未來來的,這件事她連劉徹都沒說,寧願被他誤認為仙女。李少翁卻一見她就挑明了。

他是怎麼知道的?

難道,他真的是神仙?這個世界上有神仙的嗎?時年趴在桌上呆呆出了會兒神,忽然意識到自己在琢磨什麼。痛苦地抱住了頭。

自己的唯物主義世界觀已經顛覆過一次了,還要顛覆第二次不成?!

她又開始恨這次是單人行動了,但凡身邊有個人能商量一下,她都不至於走到這一步。

要是當初他們沒被那個神秘人打散就好了……

時年忽然頓住。

她抬起頭,怔怔望著前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現在才想到這個。

之前他們一直認為和那個神秘人有關的是劉遠,但如果不是劉遠,或者不止是劉遠呢?

那個李少翁,有沒有可能和這件事有關係?

她雖然不記得那個人的具體樣子,但殘存的印象告訴她,那應該是個年輕男人,李少翁的歲數對不上。但這不是問題,完全可以是那個人在幕後操縱李少翁,就像他們一開始懷疑劉遠的那樣!

時年腦子轉的飛快,越想越激動,站起來就往外衝,卻被沅沅一把攔住。

“夫人,您去哪兒?”

時年看到她正好,“我想去見李少……見文成將軍,他住在宮裡嗎?你知道怎麼可以見到他嗎?”

沅沅有些驚訝,還有些為難,“文成將軍住在宮裡,但您見不到他的。陛下有令,沒有他的允許,任何人都不得打擾將軍修道,所以……”

在時年的目光裡,她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畏懼地垂下了頭。

時年這晚沒能見成李少翁。

第二天早晨,她照常起床,坐在妝台前任由沅沅給她梳頭。

梳到一半時,劉徹來了。

因為沒有通傳,她們一開始都沒發現他,直到沅沅在銅鏡裡看到個模糊的影子,嚇得回頭一看,玄衣男子立在身後不遠處,像是已經看了好一會兒了。

她忙跪下行禮,劉徹讓她起來,眼睛仍盯著時年,“朕來看看夫人,你繼續吧。”

沅沅這些天也習慣了自己伺候夫人時陛下在一旁杵著了,聞言繼續給她梳頭,心裡卻嘀咕著,陛下這次真是不一樣了,連夫人梳妝也要看,瞧那眼神,像是除了她什麼都看不到眼裡似的。以前也沒見他對哪位夫人這樣。

可偏偏陛下這樣的愛重,夫人卻不領情……

時年拿起兩枚金釵,問:“你覺得,哪個好看?”

沅沅正想回答,卻發現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