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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落到時年頭上,她卻想替她放棄。

時年心情複雜。剛才如果不是為了保護她,蘇更也不會受傷。目光瞟到田蚡身後,連翹不知何時進來了,小臉上已經沒有慌亂,而是誌得意滿。她是該得意,聽說她當庭獻舞被陛下盛讚,獲準入宮。彆的婢女都說,她這一去沒準就要當夫人了。

見時年看過來,連翹揚了揚下巴,滿是挑釁。

時年隻覺一股火往上竄,想也不想道:“當然不是。”

蘇更驚訝地看過來。時年卻覺得,隨著這句話出口,自己的心奇異地安定了。事已至此,反悔是不行了,他們還有大事要完成。而且這個女人,當著她的麵欺負了她的朋友,這筆賬難道就這麼算了嗎?

她看著田蚡,毅然道:“多謝君侯成全,妾願意入宮,服侍陛下!”

時年一直知道,自己個性容易衝動。朋友說她這樣早晚會吃大虧,從前她還不信,如今,總算信了。

她趴在織機上,遙望遠方徐徐落下的夕陽,長長歎了口氣。

三天了。

從她在田蚡府上放下豪言,辭彆蘇更、孤身來到未央宮中,已經過去三天了。

“時年,彆走神啊,再不做完少府大人會生氣的。”旁邊月容擔心地說。

時年轉頭,朝她露出一個笑,心裡卻很崩潰。路知遙說,她這樣被進獻的美人,一進宮就自動成為皇帝的小老婆,她也做好了準備。可她怎麼都想不到,小老婆居然是這個待遇——怎麼還要乾活呢!

她是跟在劉徹的車駕後進來的,他卻並沒有見她,直接丟給掖庭令去安排。於是,時年來到這裡的第二天就被叫來織布。她看到滿屋子的織機時,整個人都懵了,旁人卻告訴她,紡織是宮中女子都要做的,包括身在高位的夫人們。

劇本不對啊,清宮戲裡不是連答應都有人伺候嗎?!

時年壓根兒用不來這個時代的織機,她連現代的縫紉機都不會用!本以為完蛋了,沒想到一起進來的月容卻主動提出可以教她,時年這才驚訝地發現,這個在田蚡府上沒怎麼打交道的女孩居然是個熱心腸。

想到這兒,她抓住月容的手,“算了,我織不下去了,咱們先去吃晚飯吧。”

月容有些遲疑,時年說:“放心,我明天會抓緊的。再晚又要沒飯了,我是沒事兒,不能耽誤了你啊。”

庭院裡有幾名女子,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看日落的,說話的,神情都有些無聊,甚至麻木。這是椒房殿以北的掖庭,聚集的都是如時年一樣的低等級宮人,大家名為皇帝的妾,卻都沒見過他一麵。時年這種剛進來的還好,有那種進來好幾年的,神經都有些不正常了。

不過,有一個人例外。

時年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麵孔,還沒來得及躲,對方已經看到了她,揚聲道:“時少使。”

時年深吸口氣,露出個笑容,“見過連八子。”

眼前的人,正是連翹。

她們一起進宮,也一起受封,時年現在的身份是少使,漢宮中等級最低的,隻比下麵的家人子高一點,連翹卻封了八子,比她要高三級。不過這不是重點,更要命的是,連翹今天被陛下傳召了。

整個掖庭議論了一天,豔羨嫉妒都有,時年卻一聽到就心頭一沉。

果然,去禦前鍍完金的連翹仿佛學成的海歸,神態比之前又高傲了幾分,“時少使這麼快就織好布了?今天的任務完成了嗎?”

時年不會織布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在女子皆紡織的漢代,這簡直是個奇葩,時年之前就受到不少嘲笑。

敵人正春風得意,時年明智的沒有硬碰,“多謝八子夫人關心,還剩下一點,妾明日會繼續的。”

連翹卻忽然變了臉色,“什麼明日繼續?你若完不成,少府大人怪罪下來,隻會覺得我們掖庭辦事不力!你今晚不用吃飯了,什麼時候做完,什麼時候再去睡覺!”

時年目瞪口呆。

這個連翹,明明之前是當丫鬟的,這心態轉變也太快了吧!翻身農奴把歌唱?!

沒人幫她說話,或者說如今整個掖庭,沒人敢違背連翹。就連月容都隻是擔憂地看了她兩眼,就低頭沉默了。

時年一言不發,轉身就走回織室,坐到了織機前。

外麵連翹的笑聲那樣刺耳,夾雜著女人們的奉承,還有人在打聽陛下可對她說了什麼,不知道連翹怎麼回的,外麵頓時笑成一片……

時年聽了一會兒,重重踩上踏板!

如果不是還有任務,你看我忍不忍你!

蘇更說,即使進了宮,聶城也會設法與她們聯係。現在他肯定已經收到消息,知道她孤身闖虎%e7%a9%b4了,卻還遲遲沒有動靜,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嗎?還是外麵的人果然不好潛入宮中?

時年並不擔心他們不管她,畢竟衛子夫還在這兒,聶城衝著衛子夫也要來一趟。想到衛子夫,她神情一變。之前討論計劃時就說過,進宮後首要任務是取得衛子夫的信任,如今她獨自進來了,這任務也就落到她一個人肩上。

時年往外一看,天已經黑透,大家都回房休息了。她溜回房間,從櫃子最下麵一格摸出她的防狼電擊棒,小心藏好,再溜出了房間。

雖然有些害怕,但她是帶著決心進來的。如果什麼都不做,就等著他們來救,豈不是跟不來沒啥區彆?

她還指望著趕緊把這個事完成,臨走前把連翹暴揍一頓呢!

今夜有月,照拂著連綿殿宇。時年之前已經跟彆人套過話,知道選中的和親公主住在皇宮北邊的披香殿,從掖庭過去的路線也趁白天熟悉過了。

一路走得順利,遠遠地瞧見一泓碧波穿過,時年知道那是滄池的流水,披香殿就在流水對麵。

勝利在望,時年一個雀躍,耳畔卻忽然傳來嗬斥聲,“何人在此!”

是巡邏的守衛。時年一慌,下意識轉身就跑,誰知她的動作反而讓守衛起疑,立刻就有人追了上來!

時年:“……”

完蛋完蛋完蛋!現在停下來是不是沒用了?她解釋自己隻是吃完飯出來散步會有人信嗎?!

滄池流水之畔,劉徹負手而立,身側是大宦官楊得意,“夜深了,太後白天才交代過,陛下可要去椒房殿歇息?”

劉徹望著夜空,頭也不回,“不去。”

楊得意毫不意外,順溜道:“那,彆的夫人那裡呢?之前武安侯進獻的三位美人,陛下見了連八子和月少使,還一位時少使沒召過呢。”

“朕帶她們回來已經是給舅舅麵子,難道還每個人都得見嗎?”

楊得意提完了,自覺儘到了責任,也不再多嘴。然而劉徹沉默片刻,忽然問:“那件事,有消息嗎?”

他說的含糊,楊得意卻心知肚明,低聲道:“探子都派出去了,這陣子晝夜不停在長安城和周邊鄉縣尋找,隻是,還沒發現與您描述相符的女郎……”

“這都多久了,連個女人都找不到,那些探子乾什麼吃的!”

楊得意為難道:“也不能全怪他們。無名無姓,連張畫像都沒有,找起來確實有難度……”

劉徹:“朕不是給了張畫像嗎?”

楊得意一噎,沒敢答話,心裡卻嘀咕,就您畫的那個像,誰認得出來啊……

劉徹猜出他的腹誹,一時無語。有心踹一腳過去,最後還是沒好氣地擺擺手,“罷了罷了,滾吧,朕一個人走走。”

夜晚的未央宮總是很安靜,滄池流水潺潺,漂浮著落花。劉徹望著天邊玉輪,又想起那個晚上,想起那個仿佛站在月亮裡的女子。

自從那晚一彆,他就想找到她,然而她的消失就和出現一樣毫無征兆,任憑他想儘辦法,也找不到半點線索。

最無奈時,他甚至懷疑,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真的,她難道真是傳說中的姑射仙子……

前麵忽然傳來動靜,似乎是守衛在追什麼人,劉徹眉頭一皺,朝聲音的方向走去。果然,遠遠的看到個身影,窈窕纖細,像是名女子,她在朝前奔跑,後麵跟著幾個男人。這畫麵實在有些詭異,劉徹心中冷笑,這宮中的守衛是越來越差了,早晚要處置了他們。↓思↓兔↓網↓

他們越來越近,終於,那女子被最前頭的男人抓住。劉徹以為事情該解決了,可她卻忽然拿出個東西按到那人身上。隻聽到“劈裡啪啦”一陣亂響,男人軟軟倒下,露出對麵的女孩。

她沒想到前麵還有人,與他對了個正著。

皎皎月色下,女孩神情倉惶,端端落入他的眼中。

第8章 落水

“是你……”他輕聲道,難掩震驚。

時年被人正麵堵住,心中正道天亡我也,卻聽到這麼個聲音。她詫異一看,發現眼前的男人有點麵熟,是那晚剛過來時,她救下的錦袍青年!

來不及思考他怎麼會在這裡,她一把抓住他,“快跑啊,被抓住會死人的!”

劉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她拖著往前跑,身後很快又有了聲音,是碩果僅存的兩名守衛。風聲呼呼,他看向兩人交握的手,忽然想起那天晚上,深夜的長安城,她也是這麼牽著他狂奔。

他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時年一驚,他說:“這邊。”

右側是一座假山,中間是空的,他先讓她躲進去,然後自己再進去。時年聽到腳步聲靠近,緊張得汗都要下來了,這能行嗎?那些人難道看不到這兒有假山?

她想說話,一抬頭卻撞上男人的下頷。山洞狹窄,兩人這麼站著,身體幾乎貼在一起。周圍好像一下子就熱了,呼吸交纏,清晰可聞。他也在看她,烏黑的眼眸隱有火花,半晌吞咽一下,喉結起伏。

“你……”

他抬手,按住她的唇,聲音低啞,“彆出聲。”

她嚇得不敢再說。他的手卻沒有離開,力量轉柔,拇指輕輕摩挲,竟像是……戀戀不舍。

腳步聲越來越近,讓她驚訝的是,卻在隻有一牆之隔時忽然停住。外麵安靜一瞬,她重新聽到聲音,是他們走遠了。

旁邊的男人說:“好了。”

時年小心張望,“不、不會是圈套吧……等我們出去自投羅網?”

劉徹率先出去,冷風一吹,頓時舒服些了,這地方他是不敢待下去了,“放心吧,他們有那個腦子就好了。”

他不讓人跟著,楊得意卻不敢真的不留人保護他,那兩個守衛多半是被暗處的影衛支走了。

時年確定人真的走了,不可置信,又有種劫後餘生的狂喜。她這才有功夫注意救了她的人,“謝謝你啊。我們,又見麵了……”

這打招呼的方式很奇怪,他卻並不驚訝,好像在他心中她就該是這樣。古怪,機靈,不按常理出牌。他找了她這麼多天,遍尋不獲,片刻前還在想著她,下一瞬,她就出現在他麵前。

那樣突然,一如那晚的從天而降。

他輕輕笑了,“是啊,又見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