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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295 字 6個月前

不願跟這樣一個病人計較,語氣就此緩和下去:“沒關係,身體是你自己的,我也隻是建議你去趟醫院,你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這句話不算重,甚至聽著很和氣。可陳覺卻就此停頓,轉身往沙發深處躺進去,麵容更加灰敗。

宋珂想找一點冰的東西敷到他額頭上,誰知他的冰箱空空如也,最後隻找出幾小瓶威士忌。用毛巾包好以後真不知道該說什麼:“你平常光喝酒就飽了?”

陳覺一味地沉默,態度很消極。

宋珂讓他把頭正過來,包好的冰酒瓶擱在他額頭上,因為怕摔,隻能用手扶著。陳覺睜著布滿血絲的眼,一言不發地看著宋珂。

過了一會兒,宋珂說:“你自己扶著吧,我得走了。”

他卻固執地握緊宋珂的手腕,腮邊的肌肉微微收緊,仿佛是很用力,很用力才讓自己沒有說什麼,做什麼。

時間靜靜地流逝,他們誰也沒有先說話,直到陳覺支持不住把手鬆開。後來宋珂去把客廳的燈關了,讓他能睡得安穩點,自己卻困意全無。

想起陳覺在印尼得瘧疾的那次,他們兩個正在冷戰,他沒把病情對任何人說,一個人在國外病得上吐下瀉,整整兩周才將將能夠起身。那時的他該是有多無助,又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回的國,聽到自己跟他說分手的?

又想起自己出差發燒那次,一個人昏倒在醫院裡,夢見爸爸,夢見爸爸對自己說保重身體。那時自己給陳覺打電話,說愛他,說愛了他整整四年,最後卻隻換來他冷冰冰的四個字:“回來再談。”

他們的確愛過彼此,可是愛過又如何呢?痛都快要比愛還多了,怎麼還能夠堅持下去。

宋珂低下頭,看到陳覺不安的睡顏,看到他的兩隻手交疊著放在身前,沒有忍住往虎口握了一握。

很輕,誰也不會察覺。

然後他起身走到廚房,開始清洗先前用過的那幾個碗跟盤子。一切似乎都還是從前的樣,他們兩個吃飯總是兩隻碗、兩個碟,日子過得很簡樸。其實陳覺明明可以過揮金如土的生活,可是依著他,能節省就節省。

站在水槽前,他把水開得很小,動作也儘可能地輕。他想,自己能夠為陳覺做的也隻有這一件事了,再多,給不了,也不能給。

廚房的燈光不夠亮,他低著頭,眼前模模糊糊的,應該是因為沒戴眼鏡。

沒想到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

熟悉的氣息從四麵八方包圍過來,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宋珂嚇了一跳,盤子從手中跌落到水槽裡,摔得七零八碎。

可是陳覺固執地抱著他,死死地抱著,無論他怎麼掙紮都無濟於事。

陳覺將臉埋進他頸間,呼吸既炙熱又急促,混亂得很,聽不出因為什麼,半晌也不說話。

宋珂扭頭,被陳覺倉皇地阻止,滾燙的液體接二連三地滴到頸後。

這時才明白陳覺哭了。

總說男兒流血不流淚,無形中是層枷鎖,從小陳宗義又對他寄予厚望,不允許他流露出這種脆弱的情緒。陳覺僅有的幾次流淚全都是因為宋珂,因為痛苦,忍耐到極點才會發泄出來。

今晚卻突然且無聲。

宋珂的蝴蝶骨瘦得高聳,背上一點肉也沒有。陳覺抱進懷裡,一切就不再受自己控製。

“宋珂,我為我父母向你道歉,為我妹妹向你道歉。我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傷害你,包括我在內……你不該認識我,我沒給你多少快樂,反而讓你吃了那麼多苦。要不是我,你的日子會比現在好過得多。可是我應該怎麼向你道歉?我連請求你原諒的資格都沒有。”

他的嗓音聽上去支離破碎,宋珂任由他抱著,心裡空得像間空房子。身後的人是陳覺,這件事絕對絕對錯不了,因為陳覺的呼吸,陳覺說話的語氣,就連陳覺身體的溫度都還停留在記憶深處,就像鎖骨上的那道紋身一樣,不去想不代表它不存在。

陳覺實實在在就在這裡。

“宋珂。”他燒得喃喃自語,“我一直都在騙你。我騙你說飯菜是順便買的,其實我在餐廳等了整整一個半小時,就為了買這些你愛吃的東西。我說我隻要你心裡的一個角落,其實我沒那麼大方,你跟彆人同居我連覺都睡不著。我說我可以再也不見你……其實這也是假的,宋珂,一想到以後的日子再也沒有你,我就覺得很絕望。”

兩人瘦長的影子投映在地板上,窗外的雨被月光照得發白。

宋珂一個字也沒有說,因為不知道說什麼才算是合適。他想對陳覺說彆提以前了,我不太記得,可是覺得一再強調也沒有意思。

到最後陳覺燒得昏昏沉沉,臉頰燙得驚人,反反複複叫他的名字。宋珂把人弄回臥室去,蓋好被子,又等了一會兒才走。

回到家,他自己也像是發燒了,額頭很重很悶。

他把書架上的手機拿下來,看到還剩一格電,躺在床上靜靜地滑開。裡麵空空蕩蕩的,隻有寥寥幾個軟件。

陳覺把那個機器人放在最醒目的位置,取了一個很無厘頭的名字,司機小陳。

“要不要司機小陳明天送你到大巴站去?”

“不用了。我自己有車,會開。”

就是從那一天起,關係開始走向決裂,也許陳覺隻是用這種方式來懷念曾經的他們。

點開程序,宋珂喊:“陳覺。”

手機裡傳來熟悉的嗓音:“在。”

相比從前隻是又成熟了些。

宋珂想了很久要說什麼,想不出。愛是沒得可說了,恨又不至於,想來想去說了一句:“保重好自己。”

陳覺沒有反應。

這是意料之中的,他沒覺得沮喪。無論付出多少心血,總有力所不及的事情,就好比這個程序。哪怕不吃不睡,錄進去的對答也有限,不可能句句有回應。靜了片刻,他決定關機睡覺,手指還沒有碰到屏幕,低微的呼吸卻從聲筒傳出來。

“宋珂——”

他怔住。

陳覺微微吸氣,聲音有點沙啞:“今天是五月十七,星期六,方便的話打給我。”

宋珂傻子一樣抬起頭,眼望著對麵的白牆,隔了好久才醒悟過來,喔,零點過了,真的是周六。

不知道為什麼,很覺得鼻酸,明明並沒有說什麼特彆的。

反反複複,分分合合,時間過得飛快,誰也沒有等到誰。他靜靜地躺著,手機放在%e8%83%b8口的位置,幸好,是熱的,絲絲縷縷的暖意從那兒滲進身體裡。

陳覺,你還有什麼話想對我說?

他翻來覆去地想,最後到底沒有忍住,把時間往前調了一天。

前麵即使是懸崖峭壁,今晚這一步,他也是不後悔的。

“陳覺?”

“在。”

他胡亂道了聲晚安。

陳覺叫他“宋珂”,然後有些愚鈍地報時:“今天是五月十八,星期天,方便的話打給我。”

也許覺得這樣還算有點用,還算有點價值,不至於被他反感。一天又一天,一句又一句,不厭其煩地重複:“方便的話打給我。”

可明明就有他的電話啊,為什麼不打?也許是因為過去被拉黑過好幾次吧,傻瓜也懂得吃一塹長一智。

宋珂徹夜未眠,聽了又聽,一直聽到自己生日的那一天。

那一天從開始就很特彆。

“陳覺?”

陳覺連“在”也沒說,或許是時間不夠。

他的嗓音已經錄得完全沙啞,可是語氣卻透著一點高興。他說:“又到你的生日了,宋珂,生日快樂。以前總是我給你過,今年不能陪你過了,記得給自己買個大點的蛋糕,跟同事分著吃,彆一個人窩在家裡。另外,收到生日禮物了吧?我想了好幾天,不知道應該準備什麼,重了怕你不收,輕了又沒意義,最後才選定的這個按摩椅。比較多餘吧這份禮物,我知道你不會喜歡,就是想送給你,讓你偶爾用一用。”

他笑了笑。_思_兔_網_

“今天就不讓你給我打電話了,知道你忙。其實我也忙,真的。我要到當年租過的辦公室去看看,看看我跟你求過婚的地方,還要回家看看小區那幾隻天鵝,記得你說你沒看過,我替你看看。還要到你老家去一趟,其實也沒什麼事,就是到處走走,消磨完這一整天的時間。沒有你在身邊我也要去看看,看看我們的過去,看看你長大的地方,在你坐過的椅子上坐一坐,在你住過的地方睡一晚。

分開以後我發現時間過得特彆慢,你不在的每一天都過得很慢,慢到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打發。不過這樣也好,慢點兒好,我怕你忘了我。就是可惜,我再怎麼想也沒有用,一晃時間都過去這麼久了,我們也分開這麼久了。你都已經把我忘了吧?沒關係,我還在愛你。”

第58章 再也不是你的唯一

宋珂沒有告訴陳覺,自己已經將錄音聽到了兩百多天以後,也沒有告訴陳覺,自己已經知道他的心意。

因為他給不了陳覺什麼答複。

每隔半個月都還要去看一次醫生呢,他連自己也沒治好,怎麼去愛彆人?心有餘而力不足。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和陳覺保持普通朋友的關係。

陳覺的病一直拖拖拉拉沒有好,連著兩三天沒能出門。到第三天程逸安聽說了,嘴上沒講什麼,晚上卻主動要隨宋珂回家看看小九。

小九還是一如既往地懶洋洋,既不上前迎接也不叫喚,隻是閒庭信步地從角落的貓爬架踱過來,到他們腳邊轉了兩圈就算了事。

程逸安邊揉它的毛邊四處打量:“現如今把它找回來了,陽台不封不行吧,打算什麼時候叫人來裝不鏽鋼窗?”

宋珂正在裡屋換衣服,回話沒經過大腦:“下周吧,下周末不加班,這兩天先把陽台鎖上。”

“不搬了?”

一下子令他滯住,半晌沒吭聲,站了一會兒才去做飯。

家裡還有一些菜,都是從超市買回來囤著的。炒了個西紅柿雞蛋,雲豆熗五花肉片,煎老豆腐外加一個最樸素的蘑菇素高湯,總共隻花了四十分鐘不到。

做好後,程逸安說:“這麼多兩個人吃不完吧。”

其實並不多。

宋珂知道他的意思,就無可無不可地說了句:“你要是願意叫他就叫他,不用顧忌我。”

得到這句允許他才去敲隔壁的門。

宋珂到廚房去盛飯,並不是很著急,邊盛邊在想搬家的事。過了一會兒,微涼的手指忽然按上他手背,把他嚇了一跳。

“我來吧。”是陳覺碰了他一下。

他這才回神,急忙往後退了一步,結果又踩到了陳覺的腳。

“對不起……我剛才在想事情。”

“沒事,我應該提前出聲的。”

他們倆已經有兩三天沒有見過,如今這樣倒真像普通朋友了,客氣且疏遠。

興許是穿襯衫西褲的緣故,陳覺看著精神比那天要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