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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03 字 6個月前

懂事,妹妹還小,尤其是哥哥,小小年紀就已經懂得許多道理,從不與她這位“外來客”為難。

甚至哥哥麵對她,偶爾還會主動地示好。頭一回在家過年,他送給她一輛親手拚的汽車模型,裡頭開車的樂高小人有點像他。她很喜歡,一直保存至今。

走的那晚她把遺書整齊地疊好,上麵壓著的就是那輛小汽車。

她說,兒子,媽媽走了。

你彆內疚,事情總要有個了結的,媽媽隻是不想再這樣下去。

剛才你說我不是你媽,這話雖然是真的,可媽媽還是有點傷心。想起你小的時候因為一個超人玩具在街上跟我發脾氣,也是這樣瞪大眼睛衝我喊:“你不是我媽媽!我媽媽早就死了!”當時我一氣之下真想把你扔了,可又怕你爸罵我,隻好灰頭土臉地將你領回去。其實你不明白,父母之間總要有一個唱紅臉的。你爸爸橫行霸道了這麼多年,就數對你跟妹妹還有點愧疚之心,凡事都願意遷就你,所以這個壞人就隻好由我來當了。

這次的事也是一樣。你爸爸命好,自己闖的禍撒手不管,留下咱們孤兒寡母來替他收拾。可是怎麼辦?你叫我一天媽媽,我就得管你一天,直到你不需要為止。思前想後,媽媽決定成全你。咱們欠人家一條命,那就還給他一條命,這樣才最公平。

下了這個決心,媽媽反倒踏實了。人做錯事就得認,逃避是不能解決問題的,你爸爸逃了一輩子,到死還在擔心事情會有敗露的那一天。他懦弱,咱們不能跟他一樣,尤其你還是個男子漢,更要懂得昂首挺%e8%83%b8比什麼都重要的道理。

我走以後你們不要有思想包袱,要敢於追求幸福,把日子過好就是對我最好的報答。還有,要把妹妹照顧好,她性子傲,可她比任何人都在乎你。

兒子,這是我最後一次這麼叫你。咱們母子緣分已儘,往後的路隻能你一個人走了,記得要堅強一點。

第45章 那個消失的陳覺

被救護車連夜送到醫院,這是宋珂人生中經曆的第二次,上一次也是因為陳覺。

還好這次他隻是服藥過量,洗完胃以後就被醫生護士簇擁著推了出來。守在外麵的陳念和程逸安急忙圍上去:“大夫,他怎麼樣?”

眼前這位是院裡的權威,一個電話就連夜過來加班。他疲憊地脫下眼鏡:“沒有上麻藥,正常情況下很快就會醒。不過你們也太馬虎了,明知他的精神情況還這樣刺激他,弄得不好是要出人命的。”

語氣嚴厲,訓得陳念在一旁緘默不言,可是眼睛卻不由自主地望向走廊的另一邊。最後還是醫生想起來問了一句:“我聽說陳總也受傷了,怎麼樣,還好吧?”

程逸安轉開臉不置一詞。陳念眼一紅,小聲道:“不大要緊,都是些皮外傷,外科的大夫說休息幾天就好。”

對方點點頭,走了。

“晚上哥哥給我打電話說人找到了,明天就帶他來看病,我還以為——”

“你以為你以為,什麼都是你以為,找到他了為什麼不馬上通知我?”程逸安氣得口不擇言,“你們兄妹倆一樣的自私,一樣的自以為是。我拜托你們以後離宋珂遠一點,因為這份好意實在讓人消受不起!”

陳念臉上粉黛不施,坐在那裡一言不發的樣子格外憔悴。

過了一會兒,她想要去看看哥哥,臨走前低聲說:“你怎麼想都好,我相信哥哥不是有意的。剛才醫護人員對我說,宋珂是有他護著才沒受什麼傷。”

換來程逸安冷笑一聲:“所以他醒了,看都不來看一眼,是在等宋珂過去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他自詡讀書人,向來不做這種冷嘲熱諷的事。可被逼到這份上,陡然一說,倒顯得口齒鋒利,叫人一句反駁的話也說不出來。

空氣安靜又滯澀,陳念提著手袋,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過了好一陣子她才開口,聲音沙沙的:“等你氣消了我們再談吧,我先去看看我哥。”

他不說話,她也就走了。

一陣輕輕的高跟鞋響,越走越遠,越來越低。直到快要聽不見了程逸安才抬起頭,默然地望了一眼她的背影,那是很遙遠的,比從前還要遠。

今晚依然有護士值班。

其中一名看見陳念的身影就迎上來,還沒開口忽然注意到她眼紅紅的,不禁一愣:“陳小姐您沒事吧?”

她忙側開臉,右手握緊肩頭的包帶:“我沒事。”

“擔心陳總嗎?”護士極有職業素養地安慰道,“您放心,陳總沒事。不過他讓我轉告您一聲,今天太晚了,請您明天再來看他。”

“明天?”

“對,陳總是這樣交待的。”

陳念愣了一愣,茫然地望著房門,已經快要伸出的手慢慢收了回來。

哥哥休息了?

是有一點疑心,可她就此停在那裡沒有推門而入。想了一會兒,她決定開車去找些吃的東西回來,宵夜、便當,什麼都可以。最重要的人現在都在這醫院,萬一有誰餓了呢?總不好空著肚子。

剛離開護士站,那位專門負責陳覺的教授卻給她打電話,請她過去一趟,她就去了。

老教授也負責過陳宗義,算是他們家的熟人了。他請她坐下來,對她說:“陳小姐彆害怕,今晚請你來沒有什麼要緊事,就是跟您通通氣。”

到這時陳念還一頭霧水呢。

結果對方語重心長地開了口,告訴她,陳覺從半年前起就在治療失憶,能用的手段都用了,過程也很痛苦,可惜一直沒有什麼起色。

“我勸過陳總不要太激進,太激進容易出問題,可他不聽。”老教授歎了口氣,“父母離世對他的打擊可不小,你彆看他表麵不在乎,其實心裡也是會多想的。他怕哪天他走得不明不白,留下陳小姐一個人……”

父母皆走得突然,陳覺心裡不可能風平浪靜。可內心的那些想法他不告訴陳念,不告訴宋珂,一個人偶爾放縱,偶爾頹廢惰怠,偶爾又積極地掙紮,拚命想要把世界走遍,把能享受的全享受了,把能想起來的全想起來。

真是俗人一個。要是宋珂知道,準這樣說。

“您平時最好多勸勸他,勸他看開一點,凡事不可強求。”

陳念聽得渾渾噩噩,走出醫院才隱約有點想哭。並不是傷心,隻是覺得哥哥很不容易,心裡裝著許許多多的事過了這麼久,又因為不被人理解,不肯說給任何人聽。自己一個人反複地掙紮,結果隻是徒勞無功,不知該有多失望。

與此同時程逸安也還沒離開。

今晚他決定守在這裡,要不然實在難以安心。他搬了把折疊椅坐在病床邊,起初靜靜地望著宋珂,後來覺得困了,把外衣披著趴下去眯了會兒。

結果再醒來已經是一個小時後。

直起酸痛的背,他緩了半晌才戴上眼鏡,不經意聽到一聲沙啞的:“師兄。”真嚇了一跳。

這才發現人已經醒了。

宋珂躺在病床上,除了臉色蒼白,其餘竟看不出什麼異常,除了他的目光。他的目光很空洞,看似平和,深究卻沒有什麼內容。

程逸安心一酸,忍著難受假裝平靜:“感覺怎麼樣,要不要叫大夫過來看看。”

他慢吞吞地把頭搖了搖,“我怎麼來醫院了?”

“不記得了?”

隱隱約約有點模糊的記憶,不過的確記不清了。宋珂覺得胃疼,喉嚨也疼,記不清是因為什麼,隻能茫然地望著師兄。

結果程逸安吸了口氣:“你傻到把藥當飯吃,醫生說要不是發現得及時小命都沒了。”

誰?

我嗎。

“我……我吃了多少藥?”

“起碼三十幾片。”

宋珂瞪著眼,難以置信地看著程逸安,過了很久很久卻輕輕地掀起唇,“啊”了一聲:“嚇到你了吧。”

他第一反應竟然不是害怕,而是安慰彆人。○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最近總是忘了吃藥,也許就一次性多吃了幾片。”

程逸安聽完臉色微變,忽然起身倒水。那樣背對著病床站在房間角落,高瘦的身軀陰影投映在白牆上,微微顯得有些駝背。

“對不起啊師兄。”宋珂在他身後努力張開嘴,“害你睡不成覺。”

他端著水壺,沒有立刻將身體轉過來:“不要說話了,大夫讓你多休息。”

宋珂卻仍是說:“對不起啊……”

再也沒辦法壓抑自己的情緒,他轉身凝聲問:“對不起什麼?”

本已提高音量,可看見宋珂那樣躺在病床上,忽然又一口氣接不上來。比起從前宋珂又瘦了許多,眼睛深嵌在大大的眼眶裡,白被單上的手背被針頭紮得青紫。

“不用跟我道歉,我沒有立場生你的氣,隻是覺得很心寒。”他終於垂頭,眼鏡滑到鼻梁中央,看上去書呆子到近乎老土的地步,“一起經曆過這麼多,我還以為你我之間已經無話不談,沒有什麼事是不能說的,沒想到你連這麼大的事都瞞著我。”

宋珂大約沒料到他會這樣想,不覺滯住。過了好長時間手上一涼,低頭看,是師兄給自己拿了杯水過來。

“記不記得當初你是怎麼勸我回來的?你說彆人都信不過,就隻相信我,相信我是跟你們誌同道合的人。其實我知道,你的意思不是說我技術過硬,是說我比彆人都傻。”程逸安苦笑了一下,“我這個人是傻,做事情一根筋,認定的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不過我不覺得丟人,跟你和陳覺在一起的時候我特彆滿足,每天有活乾,有錢賺。我就隻要研究好算法,其餘的事都交給你們,相信你們不會讓我吃虧。”

他抬起頭看著宋珂:“或許這是傻吧,可我知道朋友兩個字的意思。”

“師兄,”宋珂聲音全啞了,“我一直當你是朋友,最重要的朋友。”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把事情全都憋在心裡?知不知道今天接到電話的時候我有多慌,我多怕你一時想不開——”

卻被打斷:“我不會的。”

聲音微弱但清晰。

程逸安一愣,抬眸看向他。他靜了很久才喝下一口水,眼望著透明的玻璃杯,杯中水麵在微微晃動。

“不會的。”

仰起頭,儘量努力地微笑:“我就是又看到陳覺了。”

程逸安怔在那裡。

宋珂依然望著他,眼中薄光閃爍:“為什麼我總是看到他?師兄,我覺得很丟臉,總也忘不了他。”

“他總是一聲不吭地冒出來,越想忘就越忘不掉。我可能有點著急了,想快點好起來,再也不用看見他。”

程逸安鼻酸難忍:“彆犯傻,愛一個人不丟臉,知不知道?”

不丟臉嗎?這樣懦弱的自己實在難堪。

“你可以不把病情告訴任何人,這是你的權利,但你必須對自己的身體負責,不能做傻事。”

忽然想起有誰說過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