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1 / 1)

應許之期 籠中月 4299 字 6個月前

主地將唇印上去,原本隻想作個告彆。一旦宋珂治好病他們就一刀兩斷。

結果剛一沾上就覺得苦,嘗到藥味,嘗到血,唇麵還有細細的粉末。強烈的心悸後他退開身,嗓音低顫:“宋珂?”

沒有回應。

他搶身去開燈。宋珂躺在那裡像睡著了,隻不過臉色發紫,嘴唇發青,地上許多拆開來的鋁塑板,裡麵的藥不翼而飛。

第44章 事情總要有個了結

陳覺頭一回知道,什麼傷口都沒有也會疼得身體發顫。

這樣寒冷而又潮濕的夜晚,他給宋珂穿上毛衣,背到身上以後整個人就已經看不清路了。他的眼皮在顫,手腳控製不住地發抖,%e8%83%b8口痛得翻江倒海,眼前的一切都是天旋地轉的,可並不因為什麼,隻是因為恐懼。

恐懼宋珂離開自己,恐懼宋珂再也醒不過來。

從來不知道人可以痛到這種地步,像是%e8%83%b8膛被刀活生生剖開,剜走一塊肉,心如刀割也不過如此。他在劇烈的疼痛中隱忍地吸氣,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塊骨頭都裂開來,感覺到肝膽劇裂,開始沒有緣由地發暈耳鳴。

把宋珂背到自己車上,抖著手綁好安全帶。外麵來往的車輛和路燈像審判的眼睛,而他隻能那樣睜大滿是血絲的雙眼,用儘全力死盯著前路,在一陣強過一陣的缺氧裡心急如焚地把車開出去。

快,一定要快。

不知道為什麼,心底出現這樣一道聲音。

夜空像塊沉厚的黑布,把地麵罩得漏不出一絲新鮮空氣,可是風又冷又潮。宋珂在座椅上蜷縮著,身體完全無意地蜷成了一團,兩隻手緊緊壓著自己的胃。陳覺把車瘋狂地往醫院開,每一個紅燈他都全速闖過去,油門踩到底,周圍的大樓幾乎都有了重影。

到左轉路口本應該等燈,可是宋珂忽然輕微戰栗,口邊還開始泛起白沫。陳覺偏頭看了一眼,就一眼,冰涼的觸?感忽然像蛇一樣爬過腦髓。

不對……

不對。

這一幕似曾相識,可它什麼時候發生過?

眼前忽明忽暗,心臟在%e8%83%b8腔裡急促抽搐顫動,神經也變得緊張莫名。心裡好像很恐懼某件事的發生,隻是他說不出來,頭頂被烏雲籠罩,窗外的霓虹燈與車流驟然變得扭曲斑駁。

不,不能再這樣,要保持清醒,要把宋珂——

恐懼的念頭還沒消失,眼前就突然強光一閃,車身在濕滑的馬路上猛打了一個旋!

砰得一聲,與另一輛車迎麵相撞。

下一刻擋風玻璃砰然爆開,他用儘全身力氣側撲過去,將宋珂牢牢地護到懷中。

最在乎的人昏迷不醒,失控的車身,還有無能為力的自己。一切細節猶如重演,熟悉得仿佛一場從未離開的夢魘,狂風暴雨一樣從記憶深處洶湧噴薄而出。陳覺額頭被尖硬的玻璃片紮破,鮮血順著額角往下流,雙眼更是糊得完全睜不開,可他仍然抱著宋珂,雙臂如同鐵鑄,死死抱著懷裡瘦骨嶙峋的身軀不肯鬆手。

腦海裡仿佛有一個人在告誡他,不能鬆,千萬不能鬆,因為一鬆手就再也抱不到了。

是誰?

耳邊嗡嗡直響,不知是刮進來的冷風還是什麼。他全身冷得直抽搐,血滲到眼睛裡,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無力徒勞地掙紮:“沒事,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仿佛穿過了遙遠的距離,很久的時間,卻隻有微弱的呼吸聲回應。

眼前血色如霧。他聽到自己%e8%83%b8膛裡怦怦的心跳,聞到那股隱約的藥味,聞到濃烈的血腥味。撐著座椅無論如何也直不起身,直到手背忽地濕了一小片,燙得心口一縮——

“陳覺……”

有人在喊他,聲音低弱。

他急得全身打顫,咬緊牙關攥緊拳頭,嘗試許久才勉強睜開眼。結果在模糊的視線中,看到的卻是母親。

怎麼是母親?

竟然是母親。

很大的一顆眼淚落在他手背上,是媽媽在哭。她被安全帶束在車座上,身體側不過來,脖子上、手上,到處都是血,平時總是柔順的頭發顯得很蓬亂,毛衣的袖口都被浸成鮮紅色。

“陳覺……”

媽媽在叫他。

他急得五臟俱焚,衝過去解開安全帶,把她傷痕累累的身體抱到懷裡:“媽、媽!沒事的,你彆害怕,有兒子在,兒子會救你。”

翡翠鐲子碎了,母親的右手腕鮮血直流,伏在他肩膀上微弱地喘氣。他嚇壞了,雙手摟著她搖撼:“媽,醒醒,彆睡!彆離開我。”

母親的眼皮格外沉重,臉上也流了好多血。他拿襯衫袖子去擦,怎麼擦也擦不完,眼中的恐懼越來越深,最後隻能兩隻手緊緊握住她的手,“媽……是我啊,睜開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她手心還攥著一團半濕的紙巾,那是因為吃藥前還在為了他的事哭。想到從今往後陳覺和陳念又一次沒有了媽媽,她就禁不住心酸。怎麼她的孩子這樣好,命卻是這樣苦?她左手用紙巾擦眼淚,右手抓起一大把安眠藥吞下去,一點也不害怕,隻是舍不得。

陳覺抱著她,在車裡放聲痛哭,因為這是他第二次失去母親。

他不明白媽媽為什麼來了又走了,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竟是被自己害死的,不明白,真的不明白,為什麼死的不是自己?他的媽媽,一輩子沒有害過人,唯一做錯的事就是嫁給他爸爸,成為他媽媽,最後還死在去醫院救命的路上。

原來是他自己,親手將母親送上黃泉路。

原來是他。

最後一次睜開眼睛,媽媽隻是看著他,怔怔地看著他,落下兩行眼淚。想要把手抬起來摸摸兒子的臉,無論如何也做不到了,他隻好慌張地把臉湊到她手心。

“媽、媽!”

結果她隻替他把額角的血擦了擦。

原來他自己也傷得很重,頭破血流,眼珠子裡充的全是紅血,可仍然嘶啞地喊:“媽,兒子害怕……”

她是不怕,但他怕,隻是她沒辦法。

其實她吃藥就是為了替丈夫贖罪。可是到了最後一刻又有些不想死了,想留下,因為怕陳覺想不開。

她微涼的手指按在他額上,躺在那裡隻是吸氣,可惜聲帶已經僵了。張了張嘴,呃呃嗚嗚,舌頭打不直,百般努力還是不行,最後隻能不甘心地睜著眼,凝望已長大成人的陳覺。

手柔軟地溜下去,再也握不住。

失去母親的那一刻陳覺恨極了自己,身體極痛,靈魂卻是茫然的。他都沒有意識到媽媽走了,沒有意識到媽媽就死在自己懷裡,他軟弱得像剛出生的嬰兒,直到昏過去前一秒也還在說:“媽,我錯了,我好好吃飯,我回公司上班,你不要離開我們……”

他是錯了,錯在太執迷,錯在太重感情。他是爸媽的兒子,學到的也是爸媽的優點。他像陳宗義一樣優秀,又不像陳宗義那麼冷血,他像許冬雲一樣真誠,又不像許冬雲那麼內斂。他熱情,直率,果敢,聰明。他性格懶散,偏偏做事認真,出手闊綽,偏偏又體恤賺錢的辛苦。他是這世上最最獨一無二的陳覺,他很好,隻是很好的人也會犯錯。?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他應該像宋珂希望的那樣當斷則斷,可惜他沒做到。“忘不掉”這三個字害了他,也害了他母親,所以他就逼自己忘掉了。這個詛咒夢魘般跟著他,時隔一年,再一次布下天羅地網。

往事在眼前一頁頁翻過,他看見母親死在保時捷裡。

想起來了,保時捷。三百多萬買來的,價格倒不算驚人,不過當時全臨江找不出第二台來,這被他引以為豪許久。

當時將車一運回家就遭到父親訓斥,講他遊手好閒不學無術整一派敗家作風。繼母卻在晚餐時笑著替他作保:“真要是能開上三年,平均下來也不算奢侈。況且陳覺今年表現很好,出去玩還曉得給家裡人帶禮物。”又朝他爸腕上努努嘴,“之前還說不喜歡兒子送的這隻表,現在不也戴得不肯取下來。要我說,兒子隻要懂得孝敬咱們,買幾輛車沒什麼大不了的。”

還是媽最懂我。

當天晚上他去獻殷勤:“新車坐著特彆舒服,改天我帶您出去兜風,想去哪都成。”

中式書房看起來不甚豪華,然而布置得溫馨寬敞。母親端坐在紅木深漆的書桌後,笑容溫和,氣質雍容大方,用手裡的書脊輕敲他的頭。

“少說漂亮話,你買這車難道是為了載我?趁著最近天氣好,趕緊跟朋友開出去玩吧,我年紀大了不愛坐車。”

“媽你年紀哪大了,你信不信,哪天跟我一起出去沒準兒還被人當成我姐。”

兩人坐在書房裡,地暖烤得腳底熱烘烘的,桌上的點心瓷碟鍍著淡淡金沙,桌椅漆麵光滑明淨,背後的書架散發著文雅的香氣。

後來聊起他成家的事,她不免嘮叨了幾句。他不愛聽,板著臉站起來:“媽你能不能彆老催我,我都說了不結婚。現在什麼年代了你們還想著留後,沒有孩子怎麼了,實在不行我到孤兒院領養十個八個的。”

她抬起頭來望著他,一晃養子竟長這麼大了,個子高得像能頂破天花板。

“領養的畢竟不比親生的。”

他不以為然:“不用說了,我不迷信血緣,誰讓我是你養大的?要怪就怪你對我太好了。”

“好什麼?”她拿兒子沒有辦法,靜靜地坐在那裡,心裡卻是極妥帖的。

然後陳覺就認識了宋珂,為此與父親僵持不下,直到父親離世前才經由繼母從中調停說了幾句軟話。再然後就是平靜無波的幾年,就是在家裡見的那一麵。宋珂沒有一句交待就走了,許冬雲是怎樣明白剔透的人,當然知道事出必有因,可是孩子的私事她向來不插手,直到很晚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去找過宋珂一次後,她回到家裡,問顧姨:“吃過東西沒有?”

顧姨端著托盤隻是搖頭。

她也沒有說話,隻是進臥室拉緊窗簾,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一些東西。有陳宗義寫給她的情詩,有他們第一次約會時舞廳的門票,也有他們拍的一套婚紗照。

陳宗義腿腳固然不便,跳舞卻很有一點風采。第一次正式約會他就帶許冬雲去舞廳,他個子高,裡麵燈光又暗,慢三步的節奏可以跟得上。起初她是很拘謹的,因為多年隻待在校園裡沒怎麼接觸過社會,這種地方於她而言相當陌生。可是陳宗義為人紳士,話也不多,摟住她的腰跳得很從容。她卻總是踩他的腳,笨得很,不住地向他道歉,他說沒關係,以後多來幾次就學會了。

“學會也隻是學會,我跳得不好。”

“你肯來已經是最大的麵子。”他說,“你這樣的舞伴,一般人沒有福氣遇上。”

她平時不常看新聞,交往三個月後才知道他結過婚,甚至還有兩個孩子。顧忌當然是有的,可是難以下定決心和他分開。再後來跟兩個孩子也見了麵,發現孩子們都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