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慢搖頭。
陳覺說:“我去找你了。”說完居然發笑,“但我找不到。”
找了一整晚,全身淋得濕透。
“那天撞車以後你是往南走的,我記得清清楚楚,但是順著那條路隻覺得越走越陌生,越走越不認識,不管怎麼找都找不到。我以為自己無論如何都應該能找到你,結果我錯了。第四小學附近的幾個小區我都轉遍了,就是沒有任何印象。”
“就好像這些煙頭燙的疤。那麼疼,我總該記得為什麼,可偏偏就是不記得。”
宋珂被陳覺握著肩,忽然落淚。
大顆的眼淚從他眼睛裡掉出來,徑直砸到陳覺腿上,無聲無息。
陳覺怔了一瞬,左臂遲緩地鬆開他:“你不想說我不逼你,隻想問你一句,我們以前到底是什麼關係?”
宋珂其實不是在哭,沒有任何悲傷的表情,隻是覺得淒涼。心猝不及防地絞緊,卻仍然咬緊牙關啞聲道:“我告訴你的就一定是真的嗎?我告訴你我們是仇人,你就一定相信?選擇忘記的人是你自己,不肯想起來的人也是你自己,你有沒有想過,也許自己根本就不該記起來。”
陳覺倒吸一口氣,擰緊眉說:“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我們不可能是仇人。”
宋珂心裡大雨滂沱,臉上卻幾乎發笑:“我說的是真的,可你不信。”
命運的戲劇性有時候由不得你不信。
起身拿了外套想走,陳覺卻從後麵追上來將他抱緊,單單一隻手臂就勒得他喘不過氣。
“我不信。”陳覺說,“你轉過來看著我的眼睛。”
他艱難地轉過去看向陳覺,眼前模糊一片。下一秒陳覺卻用力%e5%90%bb上來,雙?唇濕漉漉的像還沾有未乾的雨水,其實是淚,分不清是誰的。
他嚇壞了,拚命拚命地掙紮,可又怕傷到陳覺的右手,就連抵抗都顯得那麼力不從心。
“你——”
劇烈的僵持中嘴唇稍離片刻,他惶恐地問:“你是不是搞錯了,我是陳念的男朋友,我——”
“你不是,陳念都告訴我了。”
宋珂倒吸一口氣,又一次傻傻跳進他的圈套:“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
陳覺的目光變得深不見底:“你們果然從頭到尾都在騙我。你根本就不是她的男朋友,你隻是宋珂,會為了救我連命都不要的宋珂。”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身體就像是被人從中間剝開,頭一回這麼軟弱。靜寂的夜裡隻有雨聲滴滴答答,陳覺從背後箍著他,%e8%83%b8膛猶如燒紅的烙鐵,燙得他全身打戰。
再也沒有什麼能夠阻止陳覺%e5%90%bb他。
這個%e5%90%bb來得這樣遲,一切都是心甘情願的,宋珂沒有來得及問為什麼,陳覺也沒來得及告訴他自己已經跟鐘文亭斷了,可是明白地知道,自己愛他,而他也愛著自己,愛一個人沒有錯。他們從很久以前就隻有彼此,走到今天依然是這樣,不需要問,不需要答案,彼此心知肚明。
%e5%90%bb到最後宋珂已經滿臉是淚,連陳覺的五官都看不清。陳覺力道很大,抵著唇珠重重地碾還是覺得不夠,乾脆將他下唇咬出了血。淡淡的鐵鏽味在兩人唇舌間彌漫開來,呼吸急切又倉促,一次沒結束就開始下一次,肺裡的空氣完全不夠用。後來陳覺把他舌尖都咬破了,卻仍然在貪婪地吮xī他的滋味,箍得他的肩都痛。
終於放開,宋珂急促地喘熄,%e8%83%b8口劇烈地起伏,蒼白的臉頰上透出一抹攝人心魄的紅。陳覺用手替他擦淨淚,拇指下移,輕輕摩挲他破了口的嘴唇:“被我一個電話招之即來,疼成這樣也不推開,還敢說不認識我?”
宋珂無地自容,陳覺卻目光沉鬱,表情認真。
“宋珂,告訴我一句實話。”
他把頭側開:“你要聽什麼呢?”
“我們不是仇人,是愛人。我愛過你,是不是?就算你不告訴我我也知道,我會去查,哪怕查到我死的那天也要弄明白。”陳覺明明白白地看著他,聲音裡透著異樣的篤定。
“不是這樣的,不要查了……”
“為什麼不?”陳覺提高音量,左手攥緊他的手臂,“你知不知道我不想這樣不明不白地活著,我要記得我自己的事,我要清楚自己該愛誰,該恨誰,你知不知道?”
愛誰,恨誰。
一句又一句的知不知道,驚雷一樣叩擊宋珂心門。他全身力氣都在剛才耗儘,剩下一點本能,兩隻手無力地抓著陳覺的襯衫,依賴著陳覺。他不敢想象,哪一天陳覺真的醒了,說恨他,他該到哪裡去找一副後悔藥吃下去。
就這樣沉默著,聞著空氣裡的煙草淡香,心裡隻剩煎熬。終於他推開陳覺,嗓子啞得自己都聽不清:“其實一輩子還很長,過去的三年忘了也不要緊。陳覺,相信我,不要查了,假如真相對你有好處,我跟陳念不可能不告訴你。忘了吧,忘記是最好的選擇。”
風鈴塔還懸在那裡,隻是似乎沒有發揮作用。大年初一那天向滿殿神佛祈求過的話,終於因為膽怯,因為說不出口而放棄。宋珂日夜盼望陳覺能夠想起來,可是機會擺在他的麵前,他卻不忍心。
聽完之後很長時間陳覺沒有再開口,手也慢慢鬆開了。直到護士來敲門他才起身抹了把臉,穿上外套送宋珂下樓。
外麵雨還沒有停,宋珂打著傘走進雨裡,走出一段距離,回身叫了一聲:“陳覺。”
陳覺好像明白他要說什麼:“你不用怕。”
不用怕我會知道,也不用怕我永遠不知道,不管怎麼樣,有我在你不用怕什麼。
宋珂恍惚地點了點頭:“你進去吧,我這就走了。”
剛才那個%e5%90%bb仿佛是種幻覺,也許從沒發生過,一切都隻是臆想。可是陳覺依然固執地站在廊下,什麼話也沒有說,固執地目送他離開。
宋珂轉身往外走,走出去好遠好遠,再回頭陳覺依然站在廊下,連位置都沒有動過。
他停下來,站在那裡遠遠望著。
沒有多久,陳覺就打來電話。接通後聽筒傳來雨打在玻璃廊簷上的聲音,有點嘈雜。他看著陳覺,陳覺也遠遠地看著他,靜了很久,才微微吸氣:“宋珂,也許我的一輩子並不長,也許要不了多久我就不在了,忘記的那三年對我來說比任何時間都重要。”
說這話的語氣跟那句“可是我愛你”,如出一轍。
宋珂慌了神,又傻又固執地說:“怎麼可能?你會長命百歲的。”
陳覺慘淡地笑了:“但願。”
那晚回到家,宋珂做著一個接一個的噩夢,夢的開端就是他到陳家登門拜訪的那一天。
第24章 一輩子是我的人了
那年在公司給宋珂過完生日,第二天陳覺就回了趟家。
繼母許冬雲當時在翻譯一首俄國散文詩,兩天後就要向出版社交稿。聽見敲門聲她應了聲“進”,一抬頭,隻見陳念將哥哥一把推了進來。
“什麼事?”
“咳咳。”陳覺清了清嗓。
鏡片後麵是一雙慈祥的眼睛,微笑時眼角有些自然的紋路:“又闖了什麼禍?”
她年逾五十卻依然耳聰目明,加上退休前是外文老師,身上自有一股卓然的書香氣,任何時候講話都是輕聲細語的。
陳覺上前:“您怎麼也跟妹妹一樣,找著機會就數落我。作為家裡目前碩果僅剩的一名雄性,我也算是這個家的頂梁柱了吧,好歹給我一點尊重行不行。”
他一貧就是有事相求,這個規律許冬雲早摸清了,於是笑著把眼鏡摘下來:“你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回為的什麼,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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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哥哥一時不言語,陳念急得不行:“你不說我說,他周五要帶人回來吃飯!”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說的?”
“他——”
“就是那個誰!”又被陳念搶先了。
陳覺扭頭瞪了妹妹一眼,示意她趕緊把嘴巴給閉上,陳念知錯就改,笑嘻嘻地比了個OK。
原來不是普通朋友。許冬雲了然:“是之前跟你爸爸提起過的那一個?”
上一次出櫃以父子倆差點斷絕關係告終,當時繼母跟妹妹沒少從中調停,所以大致也了解一些。
陳覺平常在家裡總是耀武揚威的,一提到自己的那個“他”,表情卻有點不好意思,客客氣氣又支支吾吾地表示:“你們不是一直說想見他嗎?這回我好不容易把他說動了,答應這周末來咱們家。”
許冬雲是極早一批留過洋的,思想本來就很開通,加上一向把陳覺當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當然隻有為他操心和高興的份。
“你們倆處了這麼長時間,借這個機會要是能安定下來當然很好。既然是來咱們家,一應事情你就不用管了,我跟你顧阿姨會幫著張羅好,你隻管把人帶回來讓我們瞧瞧就行。”
“謝謝媽。”他立馬笑逐顏開,“放心吧,你們準會喜歡他。”
這樣愣頭青一樣的哥哥不是不滑稽,就連陳念都瞅著他樂,又在書房裡絮絮叨叨半晌才打鬨著出去。
回到出租屋,陳覺把敲定的時間通知宋珂,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反應。其實昨晚衝動之下答應完,今天早上起來宋珂就後悔了,心裡打了好幾個小時的退堂鼓。
“要不算了吧,這幾天公司這麼忙。”
“宋珂!”陳覺一點就炸,炸完又把語氣緩和下去,“彆怕,有我在你怕什麼呢?遲早是要麵對的嘛。”
宋珂把身體轉開:“不是怕不怕的問題,我就是覺得沒必要。”
陳覺急了:“難道你還想哪天跟我分開?”
這倒是沒有想過,隻是內心仍然會對那樣的家庭有些抵觸,擔心自己融入不進去。要真是這樣,最後失望的還是陳覺。
可是陳覺又很會安撫人心:“凡事總要嘗試吧,你不試怎麼知道行不行?再說了我以人格保證,保證我媽跟我妹妹她們都會特彆喜歡你。隻要過了這一關,往後逢年過節咱們就能在一起過了,難道你忍心看著我每回春節都兩頭跑?”
最後終於是把人給說動了。
宋珂的性格是很務實的那種,一旦決定要做的事情就會做好。隔天他特意給自己本科時認識的俄語係老鄉打了一個電話,請教對方有什麼書是適合送給長輩的,得到幾個答案後拿紙謄抄下合適的版本跟譯本,為此還專程跑了趟書店。
買來的書帶回家拿牛皮紙包嚴,外麵用細細的麻繩捆好放在鞋櫃上。給陳念的禮物相對簡單一些,是一條絲巾,但也花去他整月工資。包裝照例是自己來,包好後跟俄語書放在一起。
當天早上十點鐘,陳覺開車來接他,見到他手裡提的東西很詫異:“你準備的?”
不是我準備的,難道還會從天而降?
宋珂不言不語,默默地就上了車。
陳覺在後麵笑得見牙不見眼,上車以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