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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00 字 6個月前

,她會有這樣的反應是正常的。陳覺躺在那裡,左手做了一個推開她的動作,隻是沒有使勁。這個動作就像是深植於潛意識中,無須思索,到這個時候就自然做出。陳念先是一怔,緊接著身體就簌簌發抖,像是很害怕他這樣,更害怕他從今往後都是這樣。

“你昏迷了三天,醫生隻知道說沒事。”她聲音發啞,“這裡的醫生怎麼這樣不負責任?”

如此素淨的一個房間,隻有自己跟妹妹兩個人。妹妹柔順細膩的長發鋪在他手臂上,就像小時候一樣,他感到一種久違的懷念。

因為兩人很早就沒了媽媽,繼母是兩年後才進家門的,那兩年他就獨自帶著還是小嬰兒的妹妹。那時候陳念頭發黃黃的還很稀疏,害他曾經暗暗擔心過,妹妹長大後會不會是個難看的禿子?幸好慢慢的,她變得長發披肩,走到哪裡都很受歡迎。

“誰把我救起來的?”

陳念不敢說,趴在他身上隻是哭,哭了很久,頭頂卻慢慢多了一隻手。感覺到哥哥在摸自己的頭發,她哭得更厲害了,幾乎可以說是泣不成聲。

會這樣哭,一方麵是因為心有餘悸,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愧疚。他們家欠宋珂的已經太多,假如宋珂願意,陳念什麼都可以補償給他,可是宋珂什麼都不肯要。

明明沒有得到答案,但陳覺一個字也沒有問,隻是把臉側向窗外。這份沉默反倒令陳念更害怕。

當天晚上她是十點走的,十點一刻病房的門又被人推開。

鐘文亭撲到床邊抱住人就哭:“陳覺你不要緊吧?我想來看你陳念不讓,看到你沒事就放心了。”

護士緊趕慢趕地追進來:“抱歉陳總,我們跟他說過您不見任何人,可他……”

兩個人四隻手都拉不動他,他死列拽著床架不肯離開。陳覺起初一言不發,靜靜地看了半晌才對護士說:“你們先出去,讓我跟他說幾句話。”關門的前一刻又說,“把燈也關了。”

護士並不問為什麼,隻是依言閉燈,並將房門虛掩,以便隨時都能進來將人“請”走。

寂靜的房間隻剩下一片漆黑。

儘管抱著孤注一擲的心來到這兒,鐘文亭仍然有點怕:“陳覺……他們的話是什麼意思,你連我都不見了?”

陳覺沒有解釋,隻是沉默地看著。

鐘文亭疑心他什麼都知道了,惶恐又可憐地被他凝視,少頃大著膽子將臉靠過去,輕輕摩挲他打著石膏的右臂。

“你是不是怕我擔心啊,其實我——”

“文亭。”陳覺忽然打斷。

“嗯?”鐘文亭抬眸。

“過來。”

就這樣兩個字,瞬間燃起他的希望。他像往常一樣湊過去與陳覺含情對視,昏暗的光線下眼眸定定地閃爍著。

陳覺看了一會兒,抬起手,輕輕撥開他的額發,然後手臂微一用力——

相隔數日,兩人的唇貼合在一起。

鐘文亭滿足地呼吸,伸手想要與他十指緊扣,陳覺卻慢慢地手一鬆,將他不動聲色地推開了。

“怎麼了陳覺……”

病房裡靜得發悶,陳覺的目光仍舊熟悉,隻是裡麵已經沒有了包容。

他側首,沒有再讓鐘文亭看到自己的臉:“我們斷了吧。”

鐘文亭的心臟坐了趟過山車,滿臉寫著難以置信:“你……你說什麼?”

“這段時間謝謝你陪我,今後我們不用再見了。”語氣淡然而決絕。

“可是、可是剛剛你還親我了啊,你敢說那不是舍不得我?”

他說:“你誤會了我的意思。”然後稍作停頓,嗓音愈發變得陌生,“剛才我隻是想再確認一次,那個人真的不是你。”

鐘文亭膝蓋發軟,頹然地坐到椅子上,幾分鐘後就被人請走了。

走出醫院他遙遙回首,望著燈火通明的住院大樓咬牙切齒地懊悔,懊悔在河邊沒有豁出去救陳覺一命,錯過了一輩子榮華富貴的機會。

可他的確誤會了,陳覺說的其實不止這一次。

曾經的許多次,驀然回首都是錯的。陳覺恥於承認自己的怯懦,因為怕找不到,所以不敢承認自己在找,因為怕對方已經放下,所以不敢承認自己陷在過去的泥沼裡,隻裝得毫不在意。因為茫無頭緒,所以黑暗中無數次摸索,想要找到那個讓自己不甘心忘、不甘心死的人,終究一無所獲。一次又一次,眼前總隔著一層霧,沒有人能夠告訴他,那個人究竟是誰。

終於,臨死關頭終於濃霧稍散。

愛過的人,愛過的時間,一顰一笑,一分一秒,哪怕這些通通都不記得,陳覺都可以原諒自己。可是所愛之人的%e5%90%bb,假如記錯,還有什麼顏麵繼續去找?

第22章 想見你

從山莊回來宋珂就病了,高燒不退。堅持了三天實在堅持不住,第四天拿著病曆去了醫院。

在門診處取號,人工窗口大排長龍,隻好去排自助取號機的隊伍。可是機器也有許多人不會用,一會兒是卡出了問題,一會兒是手機支付出了問題,半晌沒有前進幾個人。

好不容易排到,想著來一趟不容易,他決定順便把另一個毛病也看了。結果心理科隻剩下午的號,所以要在醫院乾耗兩個小時。

這個地方其實宋珂常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就是三天前也還送陳覺來過。那天救護車把他們從郊外直接拉到這裡,不必任何人吩咐就知道是去國際部,因為陳覺是那地方的常客。

當初出事受傷時,陳覺就是在那裡住了整整一個月的院。起初是昏迷,後來醒了又不肯接受治療,每天都有新狀況。作為唯一的一名親屬,陳念那段時間忙得人仰馬翻,幾乎沒有辦法兼顧公司跟醫院兩頭。宋珂也不好受,可是不像陳念可以每天去見他,宋珂那個時候隻能一周去看他一次,還是和陳念一起。

一開始當然不是。一開始宋珂日夜守在那裡,結果陳覺醒了,問他是誰,他答不上來,隻好傻傻地對陳覺說,自己是陳念的男朋友。

“男朋友?”

陳覺盤問他:“你是做什麼工作的。”

他把自己的名片遞給陳覺:“自己創業,做智能語音機器人。”

出於禮貌陳覺接過去掃了一眼,然後不溫不火地對他說:“我不懂這個。”

宋珂隻能笑,除了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後來去的次數多了,也讓宋珂撞上好玩的事。有一次陳覺想去衛生間,身邊沒有彆人,宋珂就扶著他去了一趟。他讓宋珂在外麵等,出來以後先是對宋珂說謝謝,慢慢地走回床邊坐下,又自嘲地說:“人真不能生病,一病就沒有隱私,沒有尊嚴,行屍走肉一樣的。”

宋珂仍想笑,隻是笑不出來。就因為自己陪他上了個廁所,他居然覺得沒有隱私和尊嚴了,這是世上最無聊的笑話。可到最後,也隻是哭笑不得地對他說:“不用謝,陳總。”

再後來,陳覺看起來好多了,起碼看起來是那樣。他不再追問自己為什麼不記得,甚至不再試圖弄明白繼母是怎麼死的,隻是一聲不吭地消失了一整天。

那天陳念滿世界找他,宋珂也急得沒法工作,開著車無頭蒼蠅一樣在城裡打轉。電話打了無數個,朋友能聯係的都聯係了,就是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結果等到半夜,陳覺又自己開車回到醫院,並沒有受什麼傷。陳念問他去哪了,他說他哪也沒去,隻是去墓地給繼母磕了幾個頭,讓她不用再擔心自己。

那天晚上陳念哭了很久,陳覺卻隻是對她說:“妹妹,往後你也彆再擔心我,我自己的生活自己會過好。”

可是怎麼能不擔心呢?

從前的陳覺總是一副自信心過剩的模樣,玩車,玩表,性格看著沉穩其實很拽的,尤其在宋珂麵前,話又多又密,精力旺盛得像是永遠沒有用完的那一天。如今陳覺卻像變了一個人。他依然玩車,玩表,隻是再也不跟任何人傾訴內心的想法。他很少說話,不愛回家,也不愛笑,偶爾回家也隻是一個人靜靜地坐著抽煙。宋珂知道,他是把自己封閉起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一直到現在宋珂還是不知道為什麼。

拿著手裡的病曆本,不知怎麼就走了很遠。茫然地抬起頭,人已經站在國際部住院樓的門口。宋珂覺得自己來這一趟很沒有必要,可是不由自主地走過來,也許內心還是想知道陳覺究竟怎麼樣了。

結果在一樓遇上要走的陳念。

陳念看到他,先是一怔,然後才走到跟前問他:“上去過了嗎?”

宋珂搖搖頭:“放心,沒有。”

陳念說:“我不是這個意思。昨天哥哥醒了,我以為是他打電話叫你來的。”

宋珂當然還是隻有搖頭的份:“沒有。”頓了一頓,又說,“醒了就好。”

不知道為什麼,塞了幾天的鼻腔忽然通暢,人也安心許多。

看到他手裡拿的病曆本,陳念問:“你生病了?”

“有點感冒,不是什麼大毛病。”

陳念猜到他是為救哥哥凍病的,一言不發半晌,接著拉起他就走。

他問:“乾什麼去?”

心裡還以為她是要拉他去見陳覺,很著急地要拒絕,可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結果陳念隻是想領他去國際部看病,因為那裡不用排隊。

他一邊應付著,一邊想辦法脫身,走出醫院了陳念還以為他在衛生間。

隻是可惜了那兩個號,好不容易排到的。不過能知道陳覺醒了也不錯,至少不算白跑一趟。

地鐵站在八百米外,他慢慢地擦著鼻涕,夾在人潮中安靜地往那邊走。一號線的人無論何時都很多,線路老舊,但途徑城市各處核心地帶。

報站的聲音開始讓他恍惚,因為聽得不清,每一站都是家的名字,身邊仿佛還有陳覺的手。他疑心是自己的病情加重了,起先不當回事,幾站後才漸漸地知道害怕。

算了,下次再去看吧。

終於到站,擠出車廂,出來發現路邊有賣那種現爆的爆米花。商販熟練地操作著,鐵機器裡砰砰的響聲,很是熱鬨,像過年一樣。

“多少錢一份?”

“八塊。”

漲價了。以前是六塊,陳覺常吃。

想起以前常笑話陳覺沒見過世麵,看到什麼都是好的。不止爆米花,路邊賣的鐵鍋炒飯、炸串、麻辣燙對他來說都是新奇的,好的,因為從小沒有吃過這麼重口的東西,不衛生卻極有誘惑力。下班路上這些東西總能輕易將他的注意力吸引走,花上幾塊錢,買上一小份,兩人你一口我一口能吃一路。

有的時候宋珂甚至會想,是不是自己對陳覺來說也是這種東西,因為新奇所以才有吸引力,其實根本就不適合他,而且哪天要是嘗多了保準也會膩。

結果今天宋珂自己也忍不住買了一份。因為陳覺醒了,沒有事,忍不住高興。硬紙卷成蛋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