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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許之期 籠中月 4328 字 6個月前

,繼續昨晚的話題,“我都跟你說了他沒安好心,再讓你妹妹跟他在一起有你後悔的時候。”

陳覺手把方向盤,沒有說話。

鐘文亭去扳他的臉:“我問你一句話,你看著我。”

“彆動我。”

“不行,你看著我!”

鐘文亭最喜歡在陳覺開車的時候動手動腳,尤其此刻還滿腔不忿。他強行把陳覺的下巴正過來,看著那雙冷峻的眼睛一字一頓:“我問你,你是不是喜歡他?”

陳覺皺了皺眉,頭忽然又開始疼痛,就像是昨晚的後遺症,來得突然又劇烈。

耳邊喋喋不休的聲音起初還很近,漸漸的卻越來越遠,他趕緊推開鐘文亭:“坐好。”可是彎一轉,麵前霍然就是來時那條河。

後車裡,宋珂扭頭看了一眼陳念,陳念歪頭睡著,本來蓋在身上的羽絨服已經滑到腿上。

他推推她:“把外套拉起來。”

陳念迷迷糊糊地應了聲,攏起羽絨服繼續睡,眼睛都沒睜開一下,“還有多久到啊。”

“一個小時吧。”

話音剛落,車外忽然傳來一聲駭人的悶響。

兩人幾乎同時凝眸,在一片飛揚的塵土中,親眼目睹陳覺的車直直地衝進河中。刹那間巨大的水花飛濺,山崖兩側驚起無數飛雀。

第21章 到死也不會忘記

“哥——!”

陳念直接在車裡尖叫出聲。倉皇地奔出車外,那輛奧迪已經半截紮進水裡,巨大的衝力將車頭都撞得變形。

意外發生得太突然,根本來不及弄清是怎麼回事,第一要務就是救人。但麵前的河道正處在湍急地勢,滾滾河水激衝在車門兩側,加上兩岸全是尖銳的礁石,不要說到水裡去救人,就連走到岸邊都很困難。

“怎麼辦……”她急得臉色全白,正當要不顧一切地跳下去,身後卻有一隻手死死地拉住了她,“等等!”

回頭一看,是宋珂。

“你彆去,我去。”

連外套都沒有穿,宋珂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單薄,但表情卻是異於常人的冷靜。眼見水就要沒過車頂,他想也不想就從馬路邊翻下去,沿礁石手腳並用地往河邊爬。

“小心啊!”

陳念竭力的嘶喊傳到耳邊,跟清寒的冷風一起。宋珂全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不知是緊張還是彆的什麼原因。

爬到河邊,他脫了鞋紮進去,刺骨的河水立刻打濕全身。水溫連零度都不到,整個人猶如鑽進冰窟窿中,無數小針肆無忌憚地紮進皮膚毛孔,寒冷又疼痛的感覺頓時在全身蔓延開來。

河裡的車越發下沉,起初還能看到後視鏡,現在連天窗都沒入水中。遊到副駕他往裡探看,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翻車過程中車身撞到礁石已經變形,車頭向內擠壓呈一個凹進的角度,兩邊氣囊通通撞出。

“陳覺!陳覺!”

喊聲當然不可能傳下水去,但他拚儘全力砰砰地拍砸玻璃,試圖叫醒在裡麵昏迷不醒的陳覺。可上天似乎有意跟他開玩笑,先恢複意識的不是陳覺,而是近側傷勢較輕的鐘文亭。

隔著玻璃鐘文亭驚恐地睜大眼,口型一刻不停地喊救命,雙手拚命向外推車門隻是無濟於事。

宋珂用手勢示意他退後,然後舉起石塊狠砸車窗!隻聽砰砰幾聲,玻璃從四個角完全裂開。鐘文亭躲閃不及臉上紮進碎屑,可他連血都顧不上擦,擠出氣囊後立刻蹬出水麵大口換氣,一時間水麵上隻有他呼哧呼哧的喘熄聲。

差一點就死在水裡了……

喘夠了氣,他心有餘悸地扭頭,周圍卻沒有宋珂的身影。

人呢?沉下去了?

正在發怵的時候,水下忽然又傳來砰砰的敲擊聲。鐘文亭鑽到水裡一看,身體頓時重重打了個寒戰。

或許是因為陳覺身體凍僵了,腿被卡在氣囊跟儀表盤中間拔不出來,宋珂竟然赤手空拳在砸方向盤。他臉頰如同蒼冰,雙手卻滿是鮮血,%e8%83%b8`前的水都是淡淡的紅色。他甚至像是已經沒有感覺了,隻是憑著一口氣很執著地想要救出陳覺,一舉一動全靠本能。

鐘文亭咬牙遊過去,還沒近身就已經冷得堅持不住,隻好浮在水麵上顫著牙問:“怎麼、怎麼樣?還有救嗎?”

也想去試著幫忙,可是雙手僵得像木條一樣,內心更是充滿對死亡的恐懼。半晌見宋珂沒有回答,他磕磕巴巴地喊:“快走吧,彆管他了,生死有命。”

水下浮起一小串氣泡,那是宋珂肺裡的空氣被向外擠壓,身體缺氧的前兆。很快宋珂腿一蹬,迅速浮起來喘熄了兩口氣。出於感激,鐘文亭用凍僵的手指輕碰他:“快、快走吧,真的,再這樣下去——”

“滾開!”宋珂嗓音裡滿是絕望的堅持。

他嘴唇發烏,臉色也愈發脆弱蒼白,可是這樣聲嘶力竭地喝斥一聲,仍舊讓鐘文亭無地自容。那一刻鐘文亭忽然意識到,也許宋珂跟陳覺,他們兩個死也會死在一起。

風穿過山澗,樹叢沙沙輕響,水下卻隻有拚命砸車的聲音。短短一兩分鐘宋珂硬是用手裡那一小塊石頭砸穿了前麵的擋板,砸掉了方向盤。感覺堅持不住他就浮上去呼吸兩口氣,然後又一個猛子紮進水下,來回兩三趟,終於硬生生將人從車裡拖了出來。

“陳覺?陳覺!”

就在離開水底的那一刹那,陳覺忽然急促地嗆咳了幾聲。宋珂明知道他這是在車裡嗆了水,肺部接觸到空氣才會這樣,聽到咳嗽聲卻還是幾乎落淚。剩下一點體力還要咬緊牙關帶著陳覺往岸邊遊,最後跟陳念一起將人拖到岸上時,他肺裡嗆吸的全是血沫的腥甜。

“哥、哥?!”

“陳覺?”

顧不上手上的傷,甚至顧不上喘勻氣,宋珂把人平放在腿上,冰涼的河水順著他的發梢往下滴,一滴滴落到陳覺臉上。

“陳覺醒醒!”

“陳覺?”

沒有反應。

陳念在一旁嚇得快要離魂,用力搖晃昏迷不醒的哥哥。宋珂一點辦法也想不出了,要等救護車,是要等救護車,可是心裡幾乎覺得已經失去陳覺,情急之下居然俯身去為陳覺做人工呼吸。

其實根本沒學過,隻會一口接一口地渡氣。貼上唇的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像個傻瓜,一個山窮水儘、走投無路的傻瓜,也來不及去想陳覺會不會突然醒過來,隻知道笨拙地喊“陳覺”,笨拙地握緊陳覺凍僵的手,心臟急得忘了跳動,耳邊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直到某一刻,手指被人無力地回握。

“陳覺——”

倉皇地鬆開唇,虎口卻被人掐緊。兩隻冰涼的手握在一起,十指交纏,緊扣,奇異又莫名的溫暖。

就這麼一刹那,忽然感到心臟猛烈的跳動,感到劫後餘生和失而複得。

陳覺也感覺到了。

他麵頰凍得無知無覺,眼皮睜不開,唇上的觸?感卻格外清晰。也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克製卻急切,也知道身體被人緊緊抱著,皮膚在回暖,五臟六腑卻仿佛沒有重量,大腦像是擺在廣場中央的一台放映機,黑暗中,憑空閃過幾個並不流暢的畫麵。

都說瀕死時人會看到印象至深的畫麵。所謂印象至深,即使不蕩氣回腸,也應當不同凡響吧?

他沒有。

他隻看到一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恍惚中出現那座從小住到大的彆墅,他走進去,抬頭就是熟悉的吊頂燈,少時頑皮曾打碎過一盞,挨了父親一頓皮帶鞭打。餐廳裡有聊天聲,他循聲找過去,看到柔光下日夜掛念的繼母。

“媽!”他喊。

可是母親恍若未聞,隻是在含笑給人夾菜。

“妹妹!”?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妹妹也沒有注意到他,仍舊坐在母親身邊,低頭舀起一勺蟲草雞湯送進嘴裡,然後抱怨:“真燙!哥你怎麼也不提醒我?”

這是什麼時候,為什麼熟悉得就像曾經發生過?還有,自己呢?家裡飯廳裡難得坐得這麼滿,滿桌子美味佳肴,偏偏沒有陳覺自己,倒是另外有兩位客人,肩並肩坐在母親跟妹妹的對麵。

這是誰,怎麼會在自己家?

走到那兩個人背後,陳覺赫然發現,他們竟在桌下悄悄牽著手。

看背影是兩個年輕人,一身的銳氣,感情卻很好。

“不吃了?”

“不吃了。”

右邊那個有彆的話要說,扯了扯手指,左邊那個就把耳朵湊過去。默契,親昵,卻也有點不好意思。

“沒蒙你吧,我媽和我妹妹都很好相處。你還擔心,我真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

“你小聲點行不行,彆讓她們聽見。”

“聽見就聽見唄,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想要過去拍拍他們的肩,問問他們是誰請來的客人,誰知沒等走近就已天黑,桌椅菜肴全不見了,繼母跟妹妹也不見了,隻剩下茫茫大雪中一個孤單的人影。

有個年輕男人像是發了瘋,不要命一樣躺在冰冷的雪地裡,嘶啞無助地痛哭。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隻有一輛保時捷陪他。車頂已經落了一層雪,兩道車燈直光似刃,他的輪廓慘白,五官也很模糊,隻有從%e8%83%b8腔裡發出的哭聲聽來是那麼絕望。

他怎麼了?

陳覺想要過去叫他起來,問他有什麼大不了的難關。男子漢大丈夫,應該流血不流淚,居然還跑到冰天雪地裡來哭,也不怕把自己凍出毛病。可是走到近處,俯身一看,頓時驚得忘了呼吸——

那竟然是他自己。

泥灰的皮衣夾克,深黑的機車手套,至今仍在他的衣櫃裡存著,隻有相貌青澀些許。那輛保時捷也是自己的?一人一車,躺在雪中猶如喪家之犬。

他幾乎不敢認,因為想不起自己竟有這樣走投無路的時候。

是誰對他說過有錢萬事不難,夢想就是這輩子能發大財。是誰說的,誰說過這樣的蠢話?叫他也來試試,來試試躺在冰天雪地裡的滋味,來試試萬念俱灰的感覺。

他攤開雙手,車燈照出掌心幾個煙頭印。什麼時候留下的,不疼嗎?為什麼要用煙頭燙自己?想不起了,通通都想不起了,可忘記也許不是壞事,因為痛苦有時也會超過閾值,就像自己曾經看過的某個電腦程序。

再醒過來,睜眼看到的不是雪地,是病房。

零星的碎片記憶如潮水退去,留下的隻有那一眼的驚愕,發現躺在雪地裡的人是自己時的那種驚愕。

陳覺一身的冷汗,睜眼看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緩過氣。攤開手掌,左掌心的確有幾個傷疤,隻是不深,以前也沒有放在心上過。

病房的門打開,陳念走進來,發現他醒了連手提袋都掉到地上,馬上大聲叫大夫。

醫生來檢查完,宣布一切正常,隻要養好骨折的右臂即可。可是人走開後陳念還是伏在他身上哭:“哥,我好怕你扔下我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