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欣然同意。沒想到那倆人大概氣不過,看他在外麵落了單以為正好收拾他,所以剛走到馬路對麵就開始揍他。
可他們沒想到,宋珂不像表麵上看著那麼好欺負。
彆看他瘦,從初中開始就練散打了,一個人對付兩個流氓居然不落下風,一招一式脆得令人犯怵。打著打著那倆人就覺得不對勁,嘴裡喊著“彆跟他耗!”,手上左右開弓摁住他的肩,梆硬的鞋頭狠命往要害部位踢,登時讓他體會了一把男人最痛。
“嘶……”
他疼得弓下腰,下一秒耳邊卻嘭的一聲——
從店裡跟出來的陳覺站在他們身後,手裡的半截啤酒瓶還在哧哧地往下滴血。
“你……”
被砸的那個顯然是懵了,拿手往額上一摸,滿手殷紅。宋珂同樣沒反應過來,陳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而且眨眼工夫就給人開了瓢。
“愣著乾什麼,跑啊!”
關鍵時刻還是陳覺惜命,一嗓子把人全喊醒了。在對方開始找棍子的時候,他們倆後退幾步,接著拔腿就跑!
“操!”
“彆讓這倆兔崽子跑了!”
身後兩人緊追不放,他和他玩命一樣在路上狂奔。
深秋的臨江很冷,整個城市的色調都是灰蒙蒙的,空氣裡像浮著一層冰箱的霜。凜冽的寒風從耳邊呼嘯而過,腎上腺素跟血壓一起飆升,一種許久未有的釋放把神經末梢都燒得滾燙。
疾速的奔跑中口鼻間全是白霧,跑到後麵路已經不認識了,兩人你扯我一把我拉你一把,一直到某不知名的工廠區才停下來。
“不行了……快斷氣了……”
陳覺手撐膝,彎腰大口喘氣,扭頭看了眼宋珂後卻開始笑。宋珂的眼鏡嚴重起霧,兩塊鏡片像兩片白布一樣遮在眼前,原先的斯文冷淡變成了真正的呆滯傻瓜。
他越笑越放肆,四麵八方都是砂土磚牆,中氣十足的嗓音就從牆麵折返回來,帶著%e8%83%b8腔的共鳴。
宋珂忍不住怒斥:“你還笑得出來?誰讓你那麼衝動的?我告訴你要是他們報警我不會管你,你自己惹的事自己擔!”
陳覺喘勻氣,抬腿一腳踢上他大腿根:“到底是誰惹的事?過河拆橋是吧。”
男人誰不緊張命根子,何況宋珂那兒還疼著呢。他氣得還了一腳,直踹得陳覺退後半步。
陳覺這才翻了臉。
剛跟地痞流氓打完架,兩人又開始拳拳到肉的互毆,宋珂的眼鏡都差點被陳覺打掉……直到被聞聲趕來的民警抓個正著。
被押進派出所,大姑娘上轎頭一回,宋珂再是沉穩也難免緊張,可陳覺倒好,絲毫沒有當回事的意思。
這人不會也是個流氓吧,宋珂偏頭瞅他,來派出所都這麼氣定神閒。陳覺回眼:“你看什麼?”
宋珂波瀾不驚地收回目光。
民警吹著茶替他們登記:“行了彆相互仇視了,都到這份兒了,趕緊握手言和吧。來,把姓名報一下。”
“宋珂。”
“陳覺。”
居然這時才互通姓名。
這場麵實在滑稽又詭異,宋珂低頭寫字,寫著寫著,無聲地笑出來。陳覺瞪他,示意他嚴肅一點。宋珂也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可是心裡就是溫溫涼涼的,舒服極了。
好在被打的那兩個也奇怪,接了個電話忽然就同意和解,而且隻要了八百塊錢的醫藥費。民警看都沒受什麼傷,順理成章地放人。
走出派出所已經十點多,天黑得像露天電影院,遠處幾盞路燈溫暖如爐火。
地上沒有雪,但陳覺穿的是改良軍靴,橡膠鞋底踩上去會發出沉穩厚實的微響。
他把隻抽了一半的煙踩滅,橫眉找宋珂要說法,“我為了救你可是連案底都留下了,你就沒什麼表示?”
“什麼表示,”宋珂還在記那一腳的仇,“我沒讓你救我。”
“你——”陳覺惡狠狠地盯著他。
“是你自己多管閒事。我跟你連朋友都算不上,我是死是活跟你沒關係。”
陳覺一張臉黑得像鍋底:“我發現你這人根本不知好歹,早知道真該讓他們踢死你。”
他不知道,那八百塊錢是宋珂半個月的生活費。之前的獎金已經花在成立公司上了,付過醫藥費的宋珂連明天吃什麼都沒著落,怎麼可能還會感激陳覺的衝動?
可是等冷靜下來,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後,宋珂還是跟他說:“今天謝謝你。”
陳覺側首,見他低頭看著腳下。
他下巴上沾了點血,拿手一蹭,暈開的淺紅更襯得膚色自然白皙。這麼溫潤如水的長相,怎麼會配上這麼倔強跟不知好歹的性格?
兩個鼻青臉腫的人走在大街上,難免引來其他人的側目。後來他們隻好專挑小路走,寂寂的街道上兩個頎長的影子緊挨著,誰也沒有先提出分道揚鑣。
後來不知道是誰先想起來,下午那頓火鍋沒給錢,以及可憐的自行車還停在原地呢。於是兩人又中途改道,跋山涉水地去拯救那輛破二手自行車。
路途遠,不能不說話了。
宋珂問:“你真開的保時捷啊。”
陳覺嗤了聲:“這你也信。”
果然是信口胡說的。
陳覺問:“你公司辦得怎麼樣了?”
宋珂搖搖頭:“不怎麼樣,剛起步,你呢,你是乾什麼的?”
陳覺頓了頓,低聲說:“我也正想創業,不過沒什麼頭緒。”
宋珂就輕輕點了點頭:“那咱們算同病相憐了。”
“你是做什麼項目的來著?”
“智能問答機器人。”
“什麼意思?”
“就是你在網上買東西的時候,那些機器人客服,我們主要幫企業定製這個服務。”
這麼通俗的一解釋陳覺就明白了。他的計算機成績雖然不算拔尖,但也不是混吃等死的廢物。
“那你挺厲害啊,這事不是一個人能乾下來的。”
“厲害談不上。”宋珂說,“有個師兄過完年可能會回國跟我一起乾,我現在主要是找找門路,看有沒有人肯支援我們一兩百萬前期啟動資金。”
“才一兩百萬?”
宋珂斜了他一眼:“你以為呢。”
種子基金一般也就這麼多。
“聊了這麼久,還沒問你是做什麼項目的。”
陳覺隨口編了一個:“手遊。”
宋珂心想難怪他看不上一兩百萬:“遊戲類項目很難做,沒有五百萬啟動資金辦不成事。”
“是啊,”陳覺拍拍肱二頭肌,“就差賣血嘍。”
宋珂深表同情:“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再找找看唄,到處求爹爹告奶奶,過了年還不行就換賽道。你呢?”
“我不換了,一條路走到頭,是死是活都認。”宋珂笑了一下。
就這麼一個短暫的瞬間,一陣輕微的悸動在陳覺體內蔓延開來,可蔓延不久,另一種勢在必得的情緒便追趕上來。
兩人不打不相識,沒想到認真聊起天來居然很投機。一談工作宋珂有說不完的話,陳覺對於智能對話雖然知道得不多,但一來見多識廣,二來專業相同,一個多小時聊下來竟連五秒的空白時間都沒有。
回到火鍋店人家早就關門了,他們倆把錢從門縫底下塞進去,然後宋珂推車,陳覺陪著他繼續往租的房子走。事後連陳覺自己都奇怪,到底哪裡來的耐性,竟然在淩晨時分頂著寒風陪人軋馬路。
到公寓樓下,宋珂把車停進車棚,跟陳覺說自己該走了。車棚的空氣有股鐵鏽味,陳覺卻覺得自己聞到了宋珂身上的男香。
“你噴香水了?”他直接問。
宋珂怔了怔,然後很認真地搖了下頭:“下午路過商場,香水店在門口搞促銷,店員非拿著小樣往我身上噴。”
“不用解釋,”陳覺看著他,“好聞。”!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宋珂頓在那兒,沉默了三秒後說:“我上去了,認識你很開心。”
陳覺要笑不笑地:“都被人打了,還開心?”
“也揍了你幾拳,總體不虧。”
生意人凡事講究盈虧。
兩人就此告彆。
以為不會再有下文,所以進樓道後宋珂停下來,回頭看了一眼。沒想到陳覺還在原地,抬了抬下巴。
宋珂揮揮手,然後走上樓梯。感應燈一盞接一盞地亮起,到五樓,門打開,他按亮客廳的燈。
合租的室友已經睡了,桌上擺著吃剩的泡麵。他把外套脫了,洗手的時候冰涼的水流過指縫,手指卻忽然有種活過來的感覺。
幾乎就在下一刻,大腦支配著雙腿,不由自主地走向臥室窗邊。
牆很涼。
他沒開燈,倚靠在那兒,用兩根手指掀起窗簾的一角。
香樟樹下果真站著一個人,指間煙頭火星明滅,領口的金屬扣熠熠反光。陳覺輪廓很模糊,神態卻奇異的精神。
原來挨過打的男人也可以這樣從容不迫,舉手投足之間自帶一種不羈的感覺。
時至今日,那一幕還在宋珂腦海中打轉。
如果沒有那一眼,也許後來的許多故事都不會發生,後來的許多高興、難過也不會發生。
可生活跟生意某些方麵很類似,開弓沒有回頭箭,他認定了一件事會做到底,認定了一個人也會愛到底。
—
晚上下班,程逸安要求宋珂坐他的車,宋珂笑著拒絕。
“本來沒有危險的,坐你的車反倒有危險了。”
程逸安忍受不了這種汙蔑,差點把駕照扔他臉上:“我駕齡比你都長,彆說護送你了,就是護送一車祖國的花朵都沒問題。”
宋珂把他推上車:“好了園丁,快回去照顧你家那些花花草草吧。何為要下手一早就已經下手,不會等到今天還沒動靜。”
“那你自己小心點。”
送走了嘮叨的師兄,他開上自己的二手廣本,半途接到陳念的電話。
“還沒下班?”宋珂問。
“下了班也得做事。”她隨口抱怨,“我跟秘書剛才換了家酒店,先前的那家遊泳池居然不開。”
“出差還惦記著遊泳。”
“什麼時候都不能忘了鍛煉啊。”她笑得無奈,“運動賜予我好心情,要不一早讓哥哥給氣死了。你還有多久到家?我想看小九。”
小九是宋珂的貓。
“二十分鐘左右。”宋珂說,“最近它忽然黏我黏得厲害,今天早上出門前還一直抱著我的腳,飯也不肯好好吃。過兩天有空我想帶它去醫院做個檢查。”
陳念誇張地批評他:“準是你陪它太少,寵物也是會得抑鬱症的你知不知道,快快快,今晚給它開個它最喜歡的罐頭,就說是小阿姨獎勵給它的。”
掛了電話才想起家裡沒有罐頭了。
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有家24小時寵物醫院,把車開到那兒,他下車去給小九補貨。誰想到剛關上車門,轉身的一刹那從車後衝過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