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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令他不由自主心頭一顫。垂下頭不敢直視,恭敬地道:“是,小的是大夫。”

布迦藍打量著他,然後伸出手:“我病了,你也給我診診脈吧。”

大夫從未被人堵著直接伸出手讓他看病,可眼前之人氣勢太甚,肯定非富即貴,他惹不起也躲不開。滴水成冰的天氣,竟然緊張得額頭細汗直冒。

布迦藍雖沒有學過診脈治病,可她對人體的每塊骨骼,每塊肌肉紋理都了若指掌,由於經常受傷,幾乎是久病成醫。

對現在的身體更是清楚,比如她力道不足,先前揍人時太過用力,除了肌肉酸痛,還有脫力的現象。

這些小傷小痛,對以前的布迦藍來說,就好比螞蟻咬了口,從未想過要看病吃藥,更沒有想過要為難大夫。

她直覺海蘭珠的懷孕來得太蹊蹺,且不合常理。

首先,海蘭珠每次請的大夫,都是醫術最好之人,他們先前沒有診斷出她懷孕,偏偏卻被後來的大夫診斷了出來。

布迦藍想試試這個大夫的本事,確認海蘭珠懷孕的真假。

如果海蘭珠真懷了孕,合格的獵人從不獵殺懷孕的母獵物,她讓蘇沫兒抓來的雞,就大方送給海蘭珠燉湯喝。

如果海蘭珠還是在耍心眼,她就要灑雞血,讓妖怪無所遁形。

伸到大夫麵前的手,又往前伸了幾寸,他見到手上累累傷痕,更加驚慌失措,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

“嗯?”微微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嚇得大夫的腿又抖了抖,一咬牙,手顫顫巍巍伸出去。

剛要切上脈搏,聽到背後有人惱怒地道:“布木布泰,你又在做什麼?”

大夫心頭一鬆,忙收回手,躬身讓到一旁。大福晉如陣旋風般越過他,拉起布迦藍就往回走:“海蘭珠已經有了身孕,你彆再來欺負她,回你的宮去!”

大福晉心心念念都是科爾沁,海蘭珠有孕對她來說是天大的喜訊,容不得她有半點閃失。

布迦藍不想與大福晉爭吵,手腕隻翻轉間就掙脫開來。

“布木布泰!”

大福晉臉色已經非常難看,布迦藍見她又要開始念經,手在她麵前一晃:“我受傷了,要找大夫治病。”

原本想要偷偷溜走的大夫,頓時又欲哭無淚,邁出的腳步被死死釘住,再也脫不了身。

大福晉看著布迦藍的手,又心疼又惱怒:“早就跟你說,彆出去惹事打架,蘇茉兒,快帶你主子回去......”

待她看清楚蘇茉兒手上提著的籠子,頓時怪叫起來:“天殺的,你手上怎麼又提著雞!布木布泰!”

布迦藍見大福晉已經像是被惹毛的老母雞般,閃身進屋,溫和地道:“你不要生氣,請跟我進來。”

大福晉攔不住,忙跟了進去。屋裡麵熱浪滾滾,藥味香味夾雜在一起撲麵而來,幾乎連呼吸都困難。

海蘭珠靠在床頭,小臉上垂著晶瑩的淚珠,楚楚可憐。皇太極坐在她旁邊,神色溫柔,伸手替她拭淚。

聽到動靜,兩人一同看來,海蘭珠瞳孔猛縮,小臉慘白,尖叫一聲撲進了皇太極的懷裡:“大汗,大汗快救命呀!”

皇太極神色瞬間冰冷,盯著布迦藍說道:“你來做什麼,出去!”

布迦藍麵不改色,淡淡地道:“聽說大夫本事高,讓他順便也給我看看。”

她在炕的另一邊坐下,對著大夫招手:“來,診脈!”

大夫如喪考妣,雙腿更嚇得抖如篩糠,戰戰兢兢走了過去。海蘭珠見狀,瞳孔猛地一縮,眼中恨意閃過,臉色大變,手捂著肚子,神色痛苦呻.%e5%90%9f:“大汗,痛,好痛,我們的孩子,孩子......”

說著眼皮一翻,竟然暈了過去。

皇太極大怒,揮舞著手嘶吼道:“滾!把她給我拖出去!”

布迦藍收回手,抬了抬眉,暈了啊!

真懷孕的話,正是海蘭珠趾高氣揚報仇的最佳時機,再說人也沒那麼容易暈。

除非她心虛,想要借機混過去。她實在是太蠢,布迦藍本來還不確定,被她這一暈,徹底看清了她的底牌。

布迦藍拿出匕首,寒光在大夫麵前閃過,他神色驚恐,全身大汗淋漓,跟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

“你在害怕什麼?”

“沒有,小的沒有......”

伺候的人看著如殺神般的布迦藍,隻遠遠站著,瑟縮著不敢上前。

皇太極氣得目眥欲裂,猛地起身,拔出腰間的刀,朝著布迦藍走來。

大夫餘光瞄見皇太極手中的大刀,他再也承受不住,瞬間癱倒在地,不斷磕頭告饒。

“貴人饒命啊,貴人饒命啊,小的本來就是個走街串巷的遊醫,有人尋到小的,給了小的銀子,把小的帶進宮來,命令小的說主子懷了孕,一切都與小的無關啊!”

皇太極霎時如遭雷擊,手上的刀無力垂落,怔怔看著大夫不斷翕動的嘴皮,又轉動著脖子,看向躺在床上緊閉著雙眼,臉色灰敗的海蘭珠。

大福晉的臉也漸漸僵掉,難以置信盯著大夫,尖聲道:“什麼,你說海蘭珠沒有懷孕?”

大夫嚇得不斷磕頭,飛快哭訴道:“小的雖醫術不精,有沒有懷孕還是診斷得出來,小的不敢撒謊,貴人饒命......”

布迦藍打斷了他:“好了,你出去吧。”

大夫嗚咽一聲,連滾帶爬起身,抱著藥箱逃之夭夭。

大福晉跌坐在炕上,喃喃地道:“為什麼,你怎麼敢,懷沒懷孕,一下就能看得出來,你能瞞得過去嗎?”

“不用瞞住,就謊稱孩子沒了,然後怪罪到我頭上,說我害死了她的孩子。”

布迦藍徑直拆穿海蘭珠的詭計,見她仍然裝死不肯醒來,轉頭對蘇茉兒道:“她中邪了,去把雞拿進來,灑點雞血讓她回回魂。”

聞言,海蘭珠身子動了動,眼皮更是不受控製狂跳不止,緊緊閉著的嘴唇,幾乎沒了任何血色,與臉一樣慘白如紙。

蘇沫兒出去提了雞進屋,雞咯咯叫喚令皇太極回過神,眼神狠戾,厲聲道:“重新去請大夫來,多請幾個,如果診斷有誤,全部剁成肉醬拿去喂狗!”

布迦藍對蘇茉兒擺了擺手,“放著吧,先等大夫看過,看不好再請神來給她驅鬼,不要浪費了雞。“

海蘭珠再也裝不下去,嚶嚶哭得肝腸寸斷:“你我本是姐妹,又何苦要死死相逼。你嫉妒我受大汗寵愛,處處與我作對,我憐著你小,不管你怎麼欺我侮我,我都咬牙忍受。”

她淚流滿麵看向大福晉:“姑姑,你是長輩,難道你也要眼睜睜看著她,給我們科爾沁臉上蒙羞嗎?”

大福晉渾身一震,麵色蒼白,眼含祈求看著布迦藍:“你跟我來。”

布迦藍看著眼前的這個老實人,想了想站起身,跟著她一起走出去。

大福晉沒有回宮,向閣樓走了去,一口氣爬上三樓,手撐著欄杆,微微喘著氣,遠眺已經昏暗的天空。

樓上風大,吹起衣衫獵獵作響,細雪直往臉上撲。

大福晉伸出手去,雪花落在她手心,很快化成水氤氳開,她輕聲道:“盛京的雪比科爾沁來得晚,也沒有科爾沁下得大,隻一夜之間就積了厚厚一層,整片草原像覆上了層棉花。

小時候我不懂事,最喜歡下大雪,可以在雪上瘋玩。後來長大才知道,下大雪會成雪災,牧民的牛羊被凍死,許多人睡過去後,再也沒能醒來。”

布迦藍靜靜聽著大福晉述說,她聲音平緩,透著無儘的蒼涼。

“我經常夢見那片草原,那裡是我的根。”

她轉頭看向布迦藍,“布木布泰,那裡也是你的根。我盼著那片草原,能牛羊滿山坡,所有人能吃飽飯,能穿暖衣,不用受戰亂之苦。”

布迦藍沉默一會,問道:“科爾沁的人也如你這般想嗎?海蘭珠也如你這般想嗎?”↓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大福晉一愣,倉惶彆開了頭。

“姑姑,你為什麼生孩子?”

“女人就應該生孩子,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沒有為什麼。”

“你生的三個格格,以後或嫁回科爾沁,或者與其他部落聯姻,這就是她們來到這個世上的理由,活著的唯一用處。”

大福晉閉上眼,聲音空洞:“這是我們母女的命,你的幾個格格也如此,布木布泰,不要做無謂的反抗。”

布迦藍輕笑,“不,這不是我的命。因為我是人,不是牛羊,也不是一件名貴的珠寶,能被隨意宰殺,或轉手拿去送人。”

大福晉眼角溼潤,有淚滑落眼眶,很快被風吹走,消失在蒙蒙夜色裡。

“姑姑,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任何人身上,你隻能活自己的一生,無法代替任何人而活,更不能代替科爾沁而活。科爾沁的人想要什麼,就自己去爭,靠女人的肚皮算什麼,那是孬種窩囊廢。”

布迦藍突然笑了聲,說道:“我以前聽過一句話,很有道理。”

大福晉轉頭看了過來,哪怕寒風肆掠,布迦藍仍然站得筆直,猶如絕壁峭崖之上的勁鬆。

她聲音輕緩,卻充滿著無儘的力量:“我命由我不由天。”

第十二章

雪紛紛揚揚越下越大,到了夜間,地上就積下厚厚一層,黃瓦被覆蓋掩映,隻餘綠簷點綴其中。

布迦藍站在廊簷下看了一會,深深呼出口白氣,頓覺著心曠神怡。

前世隻顧著練拳,從未關注過身邊的風景。這世難得有閒心,她想看看大福晉口中所說盛京的雪,朝廊簷外走去,準備去登閣樓。

蘇茉兒忙去拿了燈籠與傘來,布迦藍接過去燈籠,說道:“傘拿回去吧,我就在周圍走走,你回去看著格格們寫字,不用跟著我。對了,不隻是蒙語滿語,漢語也要開始學,你也跟她們一起學。”

蘇茉兒勤奮好學,她聽到要學習漢語,眼裡滿是喜悅,高興地應下,伺候布迦藍戴好風帽,說道:“是,奴才這就回屋,福晉自己小心些。”

布迦藍手上提著燈籠,慢慢走在雪地上。鹿皮靴踩著雪沙沙作響,她回過頭看,地上留下一串清晰的腳印。

她看了會,不禁微微笑了起來:這世上她曾來過。

爬上閣樓,熄滅燈籠放在一邊,站在走廊上望去,風卷著雪花飛旋,四周除了蒼茫的雪,盛京隻看得到宮裡零星的燈火,真正燈火闌珊。

布迦藍從沒有傷春悲秋的情緒,她攬了攬衣襟,覺著冷清又荒涼,實在是沒什麼可看之處,拿出火折子,準備點亮燈籠回宮睡覺。

這時樓梯上響起陣陣的腳步聲,她頓了下,走到樓梯口一看,見皇太極打著燈籠朝樓上走。

皇太極抬頭看到她,也愣了下,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布迦藍說道:“我在這裡看雪。”

皇太極看到幾步走上樓梯,瞪著她道:“這麼冷的天氣,怎地不在屋子裡好好呆著,你的手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