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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的夜 明開夜合 4343 字 6個月前

平靜,可平靜之下有一種叫人窒息的、毀滅性的瘋狂。

南笳冷得發抖,一種心理層麵的寂滅感。

但好像沒有多餘的情緒叫她哭出來,所有的都在昨天那場戲裡掏空了。

她隻有一種麻木的痛感,可能因為畢竟已不是第一回 了,麵對這樣的周濂月。

好與壞反反複複,一時的好,總會在不久之後,就迎來下一次更糟糕的壞。

像是……無期徒刑?

局麵僵持,周濂月語氣更冷:“不是要幫他嗎,怎麼不動?”

南笳隻有氣聲:“……你不如讓我去死。”

她仰著臉,那被頭頂慘白燈光照著的眼裡,隻有徹底的死寂。

周濂月瞧著她的眼睛,過了好久,緩緩地鬆了手,“這就是你說的懂規矩。”

他退開,轉身走了。

南笳手臂用力地撐在鏡麵上,許久,像自冰河裡浮上水麵,大口大口地喘氣。她還沒有死,然而……

外麵靜悄悄的,興許周濂月已經離開了。

南笳蹲下,去撿落在地毯上的衣服,她渾身脫力,直接躺了下來。

她一瞬不瞬地盯著頭頂的燈,那光淡白而微微刺眼,直到承受不了,她閉上了眼。

——

可能因為昨天在河水裡凍著了,也可能因為之前積攢的壓力一次性爆發,南笳感冒了。重感冒,到半夜裡,發起高燒。

蒙頭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燒倒是自己退了。

整個人從心理到生理,虛脫得好似隻剩下了一張皮囊。

南笳聯係了一個中介,讓對方幫忙找房子,這事兒沒跟小覃說,因為預料到她一定會告訴給周濂月。

南笳對房租價格沒有太多的限製,因此中介隻花了兩天時間就幫她找好了。

她又聯係了一個搬家公司,全程交由工作人員整理打包,一天就收拾出來,搬了過去。

南笳以剛拍完戲,精力不濟為由,讓小覃跟關姐推掉了近期一些不重要的通告,然後回了南城一趟。

沒提前通知,因此她直接出現在那海鮮大排檔的門口,嚇了南仲理一跳。

已過了午市的檔口,店裡就還剩兩桌人。

那裡頭有個女大學生認出來了南笳,激動地問能不能跟她合個影。

南笳鬆了行李箱的拉杆,女生走過來,打開了美顏相機,連拍了好幾張。

拍完,南笳笑著囑咐:“麻煩彆說是在這裡遇到的我,怕有人會過來打攪店裡的生意。”

女生連連點頭,拿了合影之後就不再打擾她了,隻一邊吃東西一邊偷偷看她。

南仲理因忙前忙後的,出了一身的汗,這時候拿紙巾擦了擦腦門,打量著南笳:“怎麼突然回來了?”

“剛一個戲殺青了,回來休息兩天。”

南笳注意到,南仲理身上穿的那件棕色的毛衣,還是她媽媽當年手織的那件,洗了太多次已變得鬆鬆垮垮,腋下也冒出了兩個線頭。

南仲理雖然有個學者似的文雅名字,卻是個實打實的粗人,南笳媽媽走後,就過得更糙了,生活上的事兒能馬虎就馬虎,能將就便將就。

南仲理問:“要我陪你玩兒,還是……”

“不用不用。”南笳笑說,“我就過來打聲招呼,一會兒回去睡覺了。”

“晚上我給你帶夜宵回去。”

南笳說好。

晚上,南仲理從店裡帶了條酸辣烤魚回家,父女倆坐在桌邊,邊喝邊聊。

南笳說:“你少喝點兒啤酒,看你這肚子。”

“又大了?”

“你自己沒感覺?”

南仲理摸摸自己理成板寸的腦袋,笑了聲,“也彆說我,你看你,瘦成竹竿兒了。平常多吃點飯。”

“您不知道上鏡胖十斤啊。”

“那也瘦得太病態了。現在不是有那什麼濾鏡嗎,開了多胖都能瘦成錐子臉。”

南笳啞然失笑,“……跟您說不通。哦對了,我的戲您看了嗎?”

“你瞧著我像是有空看電視的嗎?”南仲理不自然地彆過目光,悶了口酒,“也就……店裡服務員看的時候,我跟著瞅了兩眼。”

“您坦誠點會難受死是吧。”

南仲理表情就更彆扭了。

南笳不知道世界上是不是還有彆的父女跟他們一樣,處得跟兄弟似的,多充沛的感情都在酒裡了。

吃完夜宵,南笳洗了澡,去自己房間裡套了床單和被套,躺了下來。

怪道南仲理這人平時大大咧咧,每一回她回家,放在衣櫃的裡床單和被套,都是洗乾淨過的,帶著股茉莉花的洗衣液的香味。

南笳睡了個好覺,第二天醒來,南仲理已經去店裡了。

她出門買了束白花,去了趟郊區的陵園掃墓。

南笳在戲的人生裡,可以儘情釋放情緒。但現實中,一次也沒像一些戲裡,會在親人的墓前獨白傾訴。

她每次來,從來都是默默的。

蹲在墓前,一根一根揪掉了附近冒出來的雜草,最後,看著那上麵的照片,隻輕聲說了句,“媽媽對不起。”

南笳在家裡待了三天就回北城了,走之前,特意去商場給南仲理買了幾件新毛衣、幾身秋衣、兩件羽絨服。

落地北城剛好趕上降溫,一場冷雨讓機場高速路堵得水泄不通,直到夜裡十點才到家。

去洗了個澡,頭發還沒吹乾,就聽見電話打進來。

小覃火急火燎地問:“笳姐你搬家了?!”

南笳反應過來,還沒跟小覃同步這事兒。

小覃說:“麻煩趕緊把新地址發給我……”

“周濂月要過來?”

“周總回去發現公寓都搬空了,差點報警好嗎!”

“我搬的是我自己的東西,他報什麼警。”南笳平靜地說,“地址我發你微信上。”

約莫過了四十分鐘,安保室撥通可視電話,詢問南笳是不是有人過來拜訪,南笳讓他們放行。

又過了幾分鐘,響起敲門聲。

南笳走過去將門打開。

周濂月尚且穿著上班的一套正裝,臉色很難看。

南笳讓他進來,“沒多的拖鞋,你直接進來吧。”

周濂月進屋瞥了一眼,語氣冷淡:“怎麼不乾脆再跑遠一點,最好彆讓任何人找著你。”

南笳說:“這樣了,還要繼續嗎?”*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周濂月一頓。

南笳聲音平靜極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跟邵從安的事嗎,我告訴你。”

周濂月沒說話,隻低頭看著她。

南笳從茶幾上拿上煙和打火機,往陽台走去。

周濂月跟在她身後。

開放式陽台,視野裡一片璀璨燈火,南笳點了支煙,乾冷的風吹卷著煙霧,差點迷住人的眼睛。

南笳手臂撐在欄杆上,眺望遠處,“你不是問過我我大學時候是什麼樣的嗎?我十八九歲那會兒,跟現在完全不一樣,我從來不會討好誰。有人追我,我讓他最好拿了戛納影帝再開口——你看過我那支橘子汽水的廣告,對吧?”

南笳並沒有停頓等他回答,繼續說道,“邵從安也看過。邵從安找到我學校裡,死纏爛打追了我三個月。那時候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不算差,且一個男人為了泡到一個女人,多少會把自己粉飾得很漂亮,浪漫、深情又執著。所以,我就答應了跟他交往。但交往後沒多久,他就提出來要跟我發生關係,我覺得跟他還沒有進展到這一步,就一直推辭。後來有次,好像是元旦前後吧……具體時間記不清了,他請我去他家參加派對。我去了,那聚會也很熱鬨,都是邵從安他們圈子裡的人。後來……”

周濂月一手抄兜,側身而立,注視著她,她神色一直很平靜,但說到這裡,她低下了頭,停頓了很久。

周濂月驟然間有所預感,想叫她不用說了,她已再次出聲:“後來,我醒了,是在邵從安的房間裡。我的意識似乎是清醒的,但我的身體不聽我的使喚,我清楚知道,他在做什麼,但我沒法推開他。我隻能口齒不清地請求他,停下來……”

空氣好似一下變得稀薄。

周濂月伸手,南笳說:“……你先彆碰我,聽我說完。”

他手垂下去,不自覺地攥緊。

“他沒有停,用我想象不到的,各種屈辱的方式……好像我不是活著的一個人,而是某種仿生的矽膠娃娃。”南笳緩緩地呼出一口氣,她轉頭,看向他,輕笑一聲,“你猜,藥下在哪裡?就下在我拍廣告的橘子汽水裡麵。”

周濂月隻覺寒風像是一隻巨掌捂住了他的口鼻,讓他艱於呼吸。

他不用費力,就想到了那晚在山間彆墅,南笳問他,十九歲的她,玩起來是什麼感覺。

他以為那句話問錯了對象。

她說,邵從安不是她的往事。

不是往事,是噩夢。

南笳吸了口煙,轉頭,仍舊看著遠處,“我覺得肮臟極了,後來恢複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洗澡。這是我做得最愚蠢的一件事。我過了兩天,才去報警。警方帶我去取證,可藥物已經代謝掉了,其他的……痕跡,也被我洗掉了。邵從安被傳喚,他向警方出示了和我的聊天記錄,給我買零食和禮物的轉賬記錄,證明我跟他原本就是情侶關係……我沒法證明我是非自願的,除了敘述那天晚上的經曆,一遍又一遍……那感覺,好像那些事情又在我身上一遍一遍地發生。但由於證據不足,邵從安沒有被逮捕。邵從安向我許諾,隻要我乖乖的不再鬨了,他一定會保我前途無量。他說他是真的喜歡我才做出了那種事。我無法接受,我找了律師,我必須為自己討一個公道……我思考之後同意跟邵從安談判,想試著套他的話,但他過分無恥的嘴臉,讓我沒忍住,抄起桌上的花瓶把他腦袋砸破了。他氣得要把我送進局子,他姐姐,也就是邵從瑾,出來調停,他們這種上市公司,鬨出官非影響不好,邵從瑾就沒讓他起訴我,但往後,我就沒戲可拍了……”

周濂月自感行動是先於意識的,等反應過來,他已一把抓住了南笳的手臂,不由分手地將她摟進懷裡。

才覺察到,她整個人都在顫唞。

然而,她頓了一下,繼續說:“而促使我放棄維權的最直接原因,是那時候,我接到家裡的通知,我媽媽查出來癌症晚期……”

周濂月低聲說:“彆說了。”

南笳卻繼續說:“……我沒辦法想象,如果事情鬨大,我媽媽知道了我發生了這樣的事,她怎麼可以走得瞑目。所以……我放棄了。”

長久的沉默。

周濂月隻能將她抱得更緊。

他覺得她好像比前一陣瘦了太多,嶙峋的骨骼硌出一種隱隱的痛感。可要是抱得輕一些,就仿佛她要如一縷青煙散去。

南笳沒有動,也不曾回抱他,垂在身側的手裡夾著煙,靜靜燃燒,快要燒到頭了。

她聲音微微發啞:“後來,大四上學期,交過一個男朋友。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