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頁(1 / 1)

齊昭滿頭冷汗,何況是在梅花下方刺上段南風三字。

本就痛得不行, 刺字的時候還離得近, 後來幾乎叫齊昭痛暈過去。

可段南風沒肯叫他暈過去, 怕潑水臟了屋裡不好住人,便將人帶去了那梅花樹下, 用繩子捆在椅子上將字刺完。

外頭本來就冷,還要敞著衣領被這般對待,刺字一完成,齊昭眼前便漸漸變得模糊, 就在他快要暈過去之時……

卻聽見一個潑水的聲音。

而在潑水聲之前,是站在不遠處的段南風冷冷淡淡的聲音。

他說:“把他潑醒。”

天上還下著雪,一桶水下去冷得齊昭直打哆嗦, 但也因為冷意減輕了些許疼痛。

段南風垂眸看著異常狼狽的齊昭,繞過麵前的影衛一步步上前, 與剛好顫唞著抬起頭的齊昭對上眼神。

“你是不是覺得朕很過分?你從前沒有這般對我,我卻要這般對待你。齊昭, 你會覺得不滿嗎?”段南風靜靜看著他,許久之後才問出這話。

終究是在冬日,這樣的日子潑冷水, 若是個身子差些的怕是命都快沒了,好在齊昭一向身子健朗方才能稍微撐一會。

他就這樣抬頭與段南風對視,整個人都在顫唞, 嘴唇也凍得有些發紫,不知是自嘲還是什麼的竟是笑了起來。

隨後段南風聽見他說:“不會的,無論你如何待我, 我都不怨的。”

段南風瞧著對方的模樣,根本就沒有什麼報複的筷感。他攏了攏袖子,深吸一口涼氣想叫自己混沌的大腦多幾分清明,卻因為被那口涼氣嗆著了開始猛烈咳嗽起來。

齊昭不知道他想到了什麼,隻瞧見他猛烈地咳,咳得眼角沾上淚與紅,整個人瞧著仿佛一塊滿是裂痕的鏡子,隨時都要破碎。

不等齊昭想到自己能說什麼的時候,卻見段南風強壓下那喉間癢意站直了身體,沒有再揚起下巴看他,隻是仿佛平靜卻根本不平靜地說:“齊昭,那年冬天我很冷,也很痛。”

齊昭聽見“冬天”二字便渾身一顫,旋即想起那池邊的一巴掌,想著那時的段南風是身上冷還是心裡冷,是臉上痛還是心裡痛。還沒能想個明白,一聲“對不起”便顫唞著從他懂得發紫的唇中吐出來。

可段南風並不想聽這些蒼白無力的“對不起”,他隻想到他們如同破碎的鏡子,無論是齊昭還是他都想過要粘起來。

但是每每想起從前,每每想起十五的死,他便隻能看到勉強拚合的鏡子上一道道裂痕。

終究是破鏡難重圓。

段南風痛苦地閉了閉眼,吩咐身邊的影衛將齊昭帶進去,又叫另一人去請太醫來。

隨後他沒有再留,拂袖直接離開了鳳儀宮。

之後的幾日,段南風都沒有再去過鳳儀宮。

而鳳儀宮的那些宮女因為那日段南風到來後的行為嚇得幾乎腿軟,對待齊昭更是多了幾分糾結。

宮裡向來是見風使舵、捧高踩低的人多,宮人們眼瞧著誰得寵便要上前巴結討個到那人身邊伺候的機會。

可段南風的後宮裡隻有齊昭一個人,雖沒有名分,也沒有給什麼權利,但好歹住在鳳儀宮,多少算個主子。

若僅僅如此,他們自是要把齊昭當做是準皇後伺候,可那日段南風那般行為可不像是對待自己愛慕之人,更像是對待仇人。

宮女們一時間不知該拿何種態度對待齊昭要好一些,更揣摩不清段南風那邊究竟是什麼意思。

好在宮裡的人什麼大場麵沒見過,也沒有因為這件事耽誤到每日的活兒,還是齊昭那雙眼瞧人準,好不容易緩過來的那日轉頭一瞧大宮女臉上神色,便能猜到他們究竟想些什麼。

“他既是將我軟禁在此處,想是有他的考量,他也不是會遷怒旁人的……的皇帝,你們不必想太多,隻與從前一樣便是。”齊昭稍微恢複過來之後,麵對宮女們的姿態多少有從前當王爺時候的樣子。

也許就是這姿態太過唬人,宮女們還被他給鎮住了,一時間麵麵相覷,最後還是大宮女帶頭應下後才能夠閉嘴不言隻安靜伺候洗漱。

原本宮女們以為段南風這段時間都不會再來了,齊昭也是這般認為的,可他們都沒想到這日齊昭剛洗漱完,甚至都還沒用早飯便被段南風的人請了過去。

齊昭雖心中不解段南風為何這個時候叫自己過去,但想著無論會遭遇什麼,總歸是能見到段南風,便也沒去想那麼多。

而段南風此時正與季霜一塊兒用早膳,順道一塊兒聊聊朝堂上的事。

當然,多數時候都是季霜在說,段南風則是時不時應上一句罷了。

季霜看出了段南風的心不在焉,想了想對方剛剛使喚人去叫齊昭過來的神情,思緒流轉下想通了一些細節,問:“他在用飯之時辱你了?”

段南風聽到這話才沒再盯著桌上的飯菜,抬眸看了季霜一眼,想點點頭,又怕季霜一個不適去找齊昭的麻煩。

從一開始段南風便很不想牽扯進其他人來,知曉十五死去之後他更是不願意旁人牽扯進他們之間。

這說他與齊昭兩個人之間的事,旁人牽扯進來無論是傷害了誰都是不好的。

若因為他們二人的事情叫旁人丟了性命,更是叫段南風一輩子難以放下。

段南風不願旁人被扯進他們之間,便閉嘴不言,隻垂下眸子用筷子碰了碰碗裡的飯。

季霜打量著段南風臉上神色,多少能猜到幾分段南風究竟在想什麼,隻是瞧著段南風如何都不肯將他牽扯進來,他也沒有戳破對方的想法。

當初的事情在如今想來其實並不算什麼大事,但那個時候的段南風是十分無措的。

他跪在地上仰視不懷好意的齊晉,瞧著那邊若無其事喝著茶的齊昭,不明白昨夜還將自己抱在懷裡的齊昭會這樣任由旁人用那般挑逗又輕蔑的姿態對待他。

無措,十分的無措,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才叫齊昭罰他跪得頭昏眼花,還要瞧對方那副仿佛他隻是個玩意兒的模樣。

回憶著當初,段南風感覺自己舌尖仿佛有一股魚味,叫不吃魚的他眉頭一皺,抬眸一瞧,正好對上剛進門的齊昭那雙琥珀色眸子。

齊昭與那年的段南風一般沒用早膳,且剛在冷天裡潑了冷水又烙上梅花、刺了字的人想來身子不會比那時的段南風好多少。

當然,雖是這樣說,但無論當年還是現在,齊昭的身體都比段南風要硬朗許多。

段南風也知道對方不至於跪得頭昏眼花,但還是任由對方跪在地上維持著請安的姿勢,仿佛沒有瞧見這個人,隻主動去與季霜說著話。

季霜瞥齊昭一眼,想著從前齊晉向自己講過的那一幕,忽然有些明白段南風今日用意,更是沒有提起齊昭還在地上跪著一事。

齊晉這人好麵子,覺得自己有臉的事情更要跟身邊人大肆吹噓一番,所以那件事季霜也是聽說過的。

但就是因為聽說過,他才更摸不清段南風將那一幕顛倒了唱一出戲究竟意欲何為,他也摸不清自己需要在戲中如何做才能幫到對方。

好在如今的段南風已經明白自己該如何做了,他學著當初齊晉的模樣輕佻地勾起齊昭的下巴,垂眸俯視著他,心中卻想這般俯視人真的會有筷感嗎。

“齊昭,是不是很熟悉?當初你也是那麼對我的。”段南風不會那些羞辱人的事,也不會什麼紈絝的輕佻,他隻能模仿著見過的那些紈絝欺負欺負齊昭,隨後又抓著齊昭的頭發逼對方吃不愛吃的東西。

齊昭愣了一愣,很想笑段南風在這方麵的笨拙,但瞧著段南風是真的還恨著他,也不敢笑出聲來叫對方生氣。

段南風皺了皺眉,想著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正一點點將那時候的情況還原到這個時候來。

一旁坐著的季霜瞧著他突然陷入茫然,輕笑一聲站起身朝段南風走去,說:“我很不喜歡他,他傷害你,我巴不得他去死。但是弟弟,有沒有可能那個時候他是想保護你才說那些話的呢?”$$思$$兔$$網$$

段南風回過頭去與季霜對視,想起那個時候的情形,想起後來自己被抱在齊昭腿上,對方附在自己耳邊說的話。

他咀嚼著那時候齊昭說的所有話,想著齊晉的那些反應與最後沒有帶走自己的結果,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齊昭,望進對方那雙琥珀色眸子。

也許這件事是當初的他看不清其中彎彎繞繞,後來的他能看清了,可又執著於報複齊昭。

若非他執著於將從前受過的一切還在齊昭身上,若今日沒有這一出戲,他也不會去細想那時候發生的事究竟有沒有另一層意思。

但有沒有另一層意思,是不是在保護自己都已經不重要了。

這最多讓段南風在這件事上不去找齊昭的麻煩,至於其他的,該恨還是得恨。

可這個時候,跪在地上的齊昭卻說話了。

“你若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你可以往我身上烙任何的紋樣,更可以把我當成個玩意兒去玩弄,不把我當個人看。無論你想要我做什麼,我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怨言,隻求……隻求你能夠稍微的不恨我那麼一點點。”

第40章

那日到了最後, 是段南風彆過頭去不看齊昭,冷靜了許久,方叫人來帶齊昭回去。

季霜瞧著段南風的模樣便知道他有些動搖, 本想勸說兩句, 或是勸他將事情交給自己來辦。

可段南風抬起頭一看季霜的神情便猜到對方是想做什麼, 搖了搖頭隻說自己想靜一靜,便轉身往自己寢宮去了。

三日, 段南風又花了三日來冷靜自己,最後又強迫自己回想那日齊昭的話,將那話拿出來咀嚼幾遍,瞧瞧往後到底該如何做。

茯苓進來的時候正好看見段南風把新摘的梅花放進嘴裡, 眼中光芒有些散,空洞得很,不知在想些什麼。

近些日子段南風時常陷入這般沉思, 茯苓也不多問,隻在一旁擔心對方會不會因為想太多積鬱成疾。

可茯苓沒想問, 段南風卻要問茯苓。

“你說我該放過他嗎?”段南風的聲音帶著幾分沙啞,他將梅花往桌上放, 手指在梅花旁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

“其實您已經放過王……放過齊昭了。”茯苓低垂著眼,做足了宮女的姿態。

段南風與茯苓這些親近之人說話的時候多是不用那個屬於皇帝的自稱,他總覺得這樣便將他們之間的距離拉得很遠。

可即便他不用, 隻要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便會無法如他所願,留在原地與親近好友並肩。

茯苓猶豫了一下, 但也許如今的氣氛讓她依稀想起當初段南風走後,齊昭也是這樣坐在那兒問自己話的,她又有些想要多說一些什麼。

“您將他從季大人手中救下來, 難道不是已經放過他了嗎?”茯苓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