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雞呸老母親。

肖母夫婦聞言卻隻覺得心裡暖烘烘的，從小兒子念書開始，他們便覺得這孩子離他們似乎越來越遠，明明是家人，卻總覺得少了幾分親近，如今聽了肖樂的這一番話。

他們才知道小兒子把擔子挑得有多重，要不說念書難呢，又想起張秀才的處境，二人對視一眼，讓孩子們都坐下。

“那你可有什麼……”

肖爹的話有些說不出口，一個秀才老爺，做啥活計呢？

“我尚在思考之中，”肖樂露出一抹笑，充滿了輕鬆與釋然，“與你們說了這番心理話後，我隻覺得滿身輕鬆。”

忽然他站了起來，“家和萬事興，家和萬事興啊！我要畫出來！畫出來！”

說完便一邊哈哈大笑，一邊疾步進了他的房間。

眾人嚇一跳。

肖大哥向來說話沒把門，“樂、樂哥兒不會瘋了吧？”

“胡說什麼呢！”

肖爹瞪了他一眼。

“就是！大哥怎麼能這麼說？”肖二哥皺起沒有，“樂哥兒頂多是受了點刺激，可能是被張秀才所刺激了。”

“那得去寺廟裡拜拜。”

“是啊是啊，求張平安符回來。”

兩位嫂嫂低頭說話。

肖母一拍手，“我明兒就去長河山的寺廟求！”

肖爹在一旁使勁兒點頭，“得求！”

第191章 薄情小叔子

堂屋裡發生的事兒，灶房那邊三個小的半點不知，一是灶房離堂屋有些遠，二是這雨聲實在是大得很。

已經十五歲的肖雲月樣貌與肖大嫂有六分相似，她身量已經高出妹妹一個頭了，在村裡和她同齡的小姑娘也比她稍微矮半頭。

她的個子隨了肖大哥。

此時她正手腳麻利地將鍋裡蒸好的窩窩頭端出來，又讓燒灶火的肖雲行火小一些，再讓剛把菜洗好的肖雲蘭把鍋刷乾淨。

肖大嫂和肖二嫂一邊說著話，一邊走進灶房時，便看見這一幕。

“雲月出落得越發好了，”肖二嫂瞧著肖雲月輕聲讚道。

“出落得好，也是彆家的小媳婦，”肖大嫂歎氣，她也不是嫌棄女兒，可嫁進肖家這麼些年了，除了雲月和雲蘭，她這肚子硬是沒有動靜。

“大嫂……”

肖二嫂聞言有心勸她幾句，可肖大嫂此時根本聽不進去，跨進灶房挽起衣袖便幫著孩子們做飯。

堂屋裡，肖老大等人也回過剛才肖樂那麼操作的神來，此時肖老大正被肖母訓話。

“雲月過兩年就可以議親了，理應在家和雲蘭好好養著，以後到了婆家才沒那麼吃虧，下回去地裡就彆叫雲月了。”

他們鄉下都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但是這個規矩是建立在家人的嗬護之下的。

女子生產就是闖鬼門關，重男輕女的現象實在是普遍，為此在家做姑娘時，把吃的勻給兄弟吃不說，家裡地裡的活兒也沒少做，等到了出嫁的年紀，瘦巴巴地去了婆家。

遇見個好婆婆，那日子還能過得去，養上二兩肉，生產時也少吃點虧，可若是遇上些惡婆婆，能好生對兒媳？

怕是還沒懷孕，就被折磨得隻剩下半條命！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去的肉，怎麼舍得被婆家那麼糟踐。

於是也不知道從何時起，便有了“養閨”這一說，意思是自家姑娘在快議親的前兩年，就會在家做些輕巧的活計，不再去地裡風吹日曬。

用現代人的話來說，就是先把身體養好，白白胖胖的出嫁，但是這年代白胖可是富人才有的模樣，所以頂多是臉上多點肉。

還是那句話，這得是家人嗬護孩子的前提下。

肖母就這麼兩個孫女，又是那麼聽話乖巧的，自然是喜歡。

按照原劇情，原主會在家人回來後，向肖大哥表達給肖雲月尋一好婆家，接著就是商量彩禮的事兒。

家人因為完全放心，所以都沒有懷疑原主挑選的人有什麼問題。

換句話說，他們覺得家裡有了秀才老爺，甭管嫁給誰，也不會受欺負。

可卻忘了，他們收了那麼多彩禮，人家隻當他們賣女兒，哪裡會對兩個姑娘有多好。

如今肖樂沒提這個事兒，反而表達出自己不需要銀子的意思，想著日後不用再供束脩啥的，肖母與肖父耳語了幾句後，便對肖大哥說了那話。

“欸。”

肖大哥有些臉紅地應下。

他確實對兩個女兒不是那麼在乎，還是大多數人的思想，女兒養大了到底是彆家的，等有了自己的小家後，自己都顧不過來，更彆提給他們養老。

可如今也有些年紀，肖大嫂的肚子瞧著是沒動靜了，他們夫婦便對小侄兒多了幾分關愛，隻希望小侄兒肖雲行以後能念著他們的一點好，不說給他們養老送終，送他們上山也是好的。

肖樂在房間裡，拿著一張草紙，用雞毛筆在上麵不停地揮舞著。

等他停下來時，拿起那張靈魂畫稿衝出房間來到堂屋，請家人們掌掌眼。

此時家人剛把飯菜端上桌，肖二哥正要去叫肖樂出來吃飯呢。

結果……

“這是百鬼圖嗎？”

最小的肖雲行擠過去看了半天後，抓了抓腦袋問道。

原主之前在家賣弄見識時，曾說過自己在張秀才家看見過一張百鬼圖，肖雲行給記住了，這下看了那張人不人鬼不鬼的畫稿後，不自覺地脫口而出。

肖樂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難看起來。

他啪地一聲抓過那草紙，幾下揉成一團，直接塞進長袖裡的小兜兒裡，“吃飯吧。”

知道自己說錯話的肖雲行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肖二哥夫婦剛要拉著他向肖樂道歉時，肖樂卻先一步開口。

“那隻是畫稿，不過你也厲害，能看出那是百鬼圖。”

肖母一愣，忍不住問，“你剛才不是說家和萬事興嗎？”

怎麼畫出來的是百鬼圖？

“人亦鬼，鬼亦人，人不如鬼，鬼待人善之而為……娘，您可明白？”

肖樂一本正經地胡謅，把藝術氣質拿捏得死死的。

“……啊哈哈哈哈，吃飯吃飯。”

不知道他說的啥東西的肖母立馬轉移話題，招呼著大夥兒快吃飯。

肖樂麵前是一碗雜糧飯，而彆人都是拿著窩窩頭吃。

這是原主的優待。

他沒說話，靜靜地吃完後，才對二老道，“以後我和你們一樣吃窩窩頭，不用再為我費心。”

二老見他滿臉嚴肅，不自覺地便點了頭，等肖樂進了房間後，大夥兒麵麵相覷，一時間堂屋裡沉默了好一陣。

這大雨還在下，家人們收拾好自己後，便早早去睡了。

肖大哥剛躺下，肖大嫂就坐在床邊低聲道，“方才我在灶房瞧見咱們雲月的側容，彆說，還真和我年輕的時候有幾分相似。”

聽到這話的肖大哥忍不住一笑，“你才知道你們長得像啊？那孩子打小就撿著你的模樣長。”

“我是知道長得和我像，大夥兒都這麼說，”肖大嫂打了他一下，“我的意思是，我沒想到她會這麼像我，我仿佛看見了我年輕時候的模樣。”

她其實也才三十出頭，可在這個十幾歲就成親的年代裡，她已經老了。

肖大哥沒說話，就在肖大嫂又忍不住推了他一下的時候，他輕聲道，“娘說讓雲月和雲蘭在家養閨，以後下地就不叫雲月去了。”

肖大嫂抓緊他的手臂，好半晌後才回著，“……好。”

這是她孩子們的福氣。

“臭小子你過去一點！”

肖二哥房裡就有些熱鬨了，肖家房子不小，可這家裡人也多，首先肖爹夫婦一間房，肖樂一間，而且是最大的那間，肖大哥夫婦一間，兩個姑娘一間，肖雲行原本還小，就跟著爹娘住一間，除此外還真沒房間了。

可肖雲行瞧著越發大了，這住著就有些不方便，這不，父子二人剛上床，肖二哥就有些嫌棄肖雲行占的位置大。

都貼著牆麵兒的肖雲行忍不住歎道，“爹啊，我已經很省地兒了。”

“鬨什麼呢，”肖二嫂推開房門進來，“還沒進屋呢，就聽見你們咋咋呼呼的聲音。”

“還不是他，”肖二哥指了指無辜的兒子，又衝肖二嫂笑道，“今兒累壞了吧？我幫你揉揉肩。”

“我給娘捶腿，”肖雲行立馬湊過去，這是他們一家三口關上門後的相處。_思_兔_在_線_閱_讀_

再說肖雲月姐妹的房間，姐妹二人嘰嘰喳喳地說著小話，在這麼大的雨聲下，還真聽不清她們在說些什麼。

至於肖母兩口子，早就睡得打鼾了。

等所有人都睡了後，肖樂房裡的油燈還亮著。

那桌上放了好幾張草紙了，不過卻一張比一張好看。

肖樂算是明白了，這個“畫”確實能讓他非常順手地畫出自己想要的效果，可得練，至少八張草紙，才有落在宣紙上那神秘而又充滿威嚴的畫。

為了麵子，他硬生生將家人和樂圖，改畫成了百鬼聚宴圖。

原主的宣紙不多，畢竟這玩兒不便宜。

他落筆前也是深深吸了好幾口氣，一直到心中、腦中都平靜下來後，才開始畫。

隻有墨色，卻讓人難以移開雙眼。

畫完後的肖樂十分滿意，用書冊壓住宣紙的四角，他便洗漱了一番，上床歇息了。

大雨下了一夜。

第二天肖樂起來時，還有些綿綿細雨。

這個天乾活兒是不成的，可肖大哥和肖二哥也不是沒活兒，戴著鬥笠去田裡看土坎有沒有被昨晚的大水衝垮或者是堵住了。

女人們坐在堂屋做針線活兒，肖樂在堂屋顯得十分突兀。

他本想回房，可瞅見肖雲行那個小眼神後，長袖往身後一搭，垂眼道，“雲行，你可想識字？”

肖雲行雙眼一亮，“想！”

家裡隻能供一個讀書人，加上肖雲行懂事後，並沒有原主小時候聰慧，所以便沒提送他去私塾的事兒。

家裡明明有個秀才小叔叔，卻大字不識一個。

“雲月，雲蘭，你們可想識字？”

被點了名的兩姐妹一愣，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肖大嫂。

肖大嫂被她們這麼一看，針直接戳到了手指，她疼得眉頭一皺，抬頭去看肖樂，見他一直盯著兩個女兒，似乎已經斷定她們要和雲行一樣跟著識字時，立馬對女兒們道。

“還不謝謝小叔叔！”

當三個孩子被肖樂帶到房裡教字時，肖大嫂撫了撫心口，對看著自己的婆婆和弟媳道，“剛才小叔那眼神可嚇死人了。”

好像她不答應就會揍她一般。

“識字好啊，”肖母連聲道，“識字以後不吃虧，記得牢牢的，以後有了娃，可以教給娃，都不用送私塾了。”

肖大嫂和肖二嫂滿眼敬佩地看向婆婆，被兒媳婦這麼一看的肖母頓時挺直脊梁。

堂屋門口把著旱煙杆的肖父見老婆子如此做派，忍不住嘴角一抽。

送私塾是為了識幾個大字的嗎？

那是為了……

為了啥？

肖父把到嗓子的話壓了下去，戴著鬥笠出去了。

第192章 薄情小叔子

不得不說，這三個孩子……還真不是念書的料，肖樂隻能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