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才能知道具體情況。
“姑娘身子要緊嗎?可是老毛病又犯了?”萱月將一盤盤菜端到桌上,擔憂地說,“我小聲喚了姑娘兩次,姑娘沒任何反應,都把我嚇壞了。”
奚念知搖頭:“大概有些累,睡得沉了些,不礙事。”
許是因為山下村子死了人,三人沉默地吃著午飯,並未多說什麼。
奚念知一方麵因為這事有些低沉,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大灰狼。
它寧願在森林流浪也不肯再回小木屋,這多少令她感到匪夷所思。冷靜理智地去思考這件事,便覺得十分不對勁,這麼久以來,它看起來並不是斤斤計較的性子。
吃完午飯,趙統萱月去午睡,奚念知睡飽了,坐在廊下望著天空發呆。
秋意漸漸濃鬱,不時有枯黃的葉片簌簌從半空墜落。
大概過去一個多時辰,李崇亭回了。
他額頭沁著汗漬,臉頰熱得泛紅。
奚念知給他倒了杯涼水。
“謝謝師妹。”一飲而儘,李崇亭放下水杯,雙眉緊鎖,坐在高椅上喘了口氣。
等他歇了會,呼吸逐漸均勻,奚念知問:“師兄,怎麼回事?”
“人昨夜便死了,我今日過去看,像是有中毒的症狀。”
“什麼毒?”
李崇亭搖頭:“那男人的妻子說他昨晚喝完藥,睡前嚷嚷說不太舒服,結果——”
“藥有問題嗎?”奚念知追問,“是師兄你開的方子嗎?”
“不是,是附近村子一位姓劉的老大夫。”李崇亭抿抿唇說,“至於藥方,裡麵有兩味我聞所未聞的藥材,所以我準備稍作歇息去拜訪一下這位劉大夫。”
奚念知點點頭,明白他這是特地回來說一聲,好叫他們放心。
“師兄,我待會與你同去。”
“好,師妹比我細心,有你在,自然是再好不過。”
等太陽不再那麼熾熱,奚念知撐著傘與李崇亭一塊兒下山。
他們詢問村民,一路彎彎繞繞,終於將近劉大夫的家。
看了眼周遭景致,奚念知握著傘柄,莫名覺得有些熟悉。
等抵達熟悉的簡陋草屋,她終於想起來了。
這兒是她上次醒來時的地點。
上次她穿到黃狸貓身體,就是在這裡麵醒來的。
“師妹,怎麼了?”李崇亭捕捉到她神色的變化,問道。
奚念知麵色不由自主慎重許多,想必上次的那位老人就是師兄嘴裡的劉大夫。她對那位老人有許多好感,自然不希望此事與他有關。
“師兄,進去前,你再給我仔細說說情況。”
李崇亭愕然地挑了下眉,點頭說:“其實該說的都已經差不多了,這位劉老大夫在周遭村子裡有些名望,沒出過什麼事,可是……”頓了頓,繼續,“可死去男人的妻子情緒有些崩潰,一口咬定劉大夫是報複殺人。”
“報複?”
“嗯,男人上次過來探病,因為診金的事鬨得不愉快,被老人養的貓頭鷹啄了額頭,淌了許多血,當時男人氣得不行,立馬打斷了貓頭鷹的一條腿,老人更是生氣,衝過去就還手,結果反被推倒在地。”
“就憑這些說報複殺人,是不是太過武斷?”
“是啊。”李崇亭歎了聲氣,“我又問了他們的鄰居,說男人妻子第二天便到這兒道了歉,兩方和解。男人妻子順便又抓了幾服藥回家,然後就出了事。”
奚念知眉頭跟著深鎖,她對那隻貓頭鷹有印象,也是個囂張的家夥。
但她打心底不信老人會打著治病的幌子去殺人,事情究竟怎樣,還得調查仔細再說。
“我們……”奚念知剛開口,便聽到一道蒼老的聲音。
“你們是因為張三的事過來的吧?”老人不知何時立在了門口,他的一隻眼睛用灰布遮擋,另隻眼睛望著他們,麵上沒有多餘的表情,一邊轉身進屋一邊淡淡說,“你們先進來。”
第四六章
兩人對視一眼, 先後步入簡陋茅草屋。
奚念知抬頭便發現堂屋裡的貓頭鷹, 它受傷的腿被紗布包裹著, 正以一個滑稽的姿勢側躺在鳥窩裡睡覺。
聽聞動靜,它猛地睜開滴溜溜的褐色眼眸,淩厲地瞪著來人, 全身羽毛似有炸開之勢。
“乖, 沒事, 彆怕!”老人上前溫柔地撫摸它腦袋, 輕聲安慰著,“沒事了!乖!”
貓頭鷹漸漸在安撫下平複情緒, 它縮回腦袋,眸光不再那麼凜冽凶煞。
老人這才冷冷看了眼他們, 說:“怕你們嫌臟, 老朽就不給你們倒茶了, 坐不坐請自便。”
這話說得——
李崇亭略尷尬, 他自是聽出了語氣裡的那股嫌棄。
奚念知卻仿佛沒聽出來似的,她隨意坐在鳥籠附近的一把木椅上, 仰頭朝貓頭鷹笑了笑:“呱呱,你腿上的傷還好嗎?”
老人渾身一震,眸露狐疑:“你怎麼知道它名字?”
奚念知溫和地笑:“我聽村子的人說的。”
老人嗤笑:“是嗎?難為還有人記得它名字。”
一時無話,李崇亭訕訕摸了摸鼻尖,他不擅長這種氣氛, 連忙求助地望向師妹。
心想, 師妹向來討人歡喜, 一定能有辦法讓這位劉大夫態度稍微軟化些。
抿抿唇,奚念知看向老人,今日的他與那日他給她的感覺大相徑庭,但無論如何,她對這位老人都生不出一絲討厭。
“劉大夫,您既然知道我們是為洪山村村民張三的事而來,那麼您可以告訴我們藥方裡的那兩味藥草是什麼嗎?有何功效?”奚念知單刀直入,沒有拐彎抹角,“這位是我師兄李崇亭,我們從師於同位大夫門下,對醫術略知一二,但對這兩味藥草卻是聞所未聞。”
“你們來自京城?”
“沒錯。”
老人語氣稍微緩和了些,大抵是同為大夫的惺惺相惜,他回答說:“世上藥草千萬種,你們知道的大多是前人留下的經驗,這山上多得是未經辨彆的藥草。”
“劉大夫說得是,所以那兩味藥草——”談起這個,李崇亭精神抖擻,也不尷尬了,立即激動的追問。
眸色軟化,老人扯了扯嘴角:“那兩味藥草老朽幾年前親自嘗過,並無毒性。此番特地加進去,是因為其中一味乾澀無比,另一味則與藥方中的牛筋草相克,會大大減低這服藥的藥性,延長張三病痛的時日。”
“劉大夫您、您怎麼能……”
“沒錯,老朽就是故意的,怎麼著?你可以去報官抓我。”吹胡子瞪眼,老人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奚念知看了眼結結巴巴說不出話的師兄李崇亭,壓低嗓音:“劉大夫,我師兄說張三有中毒症狀,但他卻診不出是何毒物,您確定那兩味藥草對身體無害?有沒有可能與其他食物也存在相克的情況?”
老人堅決地搖頭。
與師兄李崇亭對視片刻,奚念知讓他把具體症狀向老人仔細說明。
正如老人所說,這山裡有無數未經辨彆的藥草,老人常年進出,肯定比他們見多識廣。
“是大烏。”半晌,老人眸中一亮,掌心拍了下桌麵,斬釘截鐵說,“與半夏毒性極其相似。”
“大烏?”重複著這二字,李崇亭巴巴起身,“我當時確實感覺張三舌腫,還有他肢體非常僵硬,臨死前好像有出現痙攣麻痹的狀況。所以我想著應該是半夏,但仔細確認並詢問張三妻子後,很明顯並不是半夏。”
奚念知還從未聽聞過大烏。
老人看出他們的疑惑,解釋說:“這是本地土生土長的植物,喜陰,多在高山土壤深處,顏色與紅薯類似,根須細且長。”
“當地村民都知道它?”
老人遲疑地點頭:“應該大多知曉。”∫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李崇亭難辦地伸手抵住下巴,視線緊緊盯著奚念知:“師妹……”
沒好氣地看他,奚念知皺眉:“彆看我,我也不知該怎麼辦。”
傍晚來臨,緋紅的晚霞漸漸褪去光彩。
怕太晚上山不便,奚念知與李崇亭向劉大夫告辭。
次日天微微亮,奚念知與李崇亭急急下山來到張三家。
氣候炎熱,張三家人請村子裡德高望重的老人算好日期,準備明日將他下葬。
奚念知上了香,望向哭得眼睛紅腫的張三妻子與他爹娘,心中不忍地搖搖頭,她轉身離開。
找黃大嫂等村民求證大烏是否真有毒後,奚念知又親自做了個實驗,他們抓了隻老鼠,將大烏搗碎,拌在肉裡喂食老鼠。
不過一個時辰,老鼠猛烈開始蹬腿掙紮,旋即嗚呼喪命。
將此事報官,奚念知心底著實鬆了口氣。
既然已經確定大烏才是罪魁禍首,劉大夫也因此洗刷掉了嫌疑。
去茅草屋看望劉大夫,逗留片刻,奚念知與李崇亭回到山中木屋。
吃過萱月做的晌午飯,小憩半個時辰,醒來沒多久,黃大嫂竟親自上山給他們帶最新消息。
說是下毒的人找著了。
是村子裡孀居的黃寡婦。
“什麼?”奚念知瞪圓眼睛,帶黃大嫂到臥房細說。
萱月也在場,趙統與李崇亭身為男子,多有不便,其實他們也多少從黃大嫂的神色中猜出了端倪。
“一個月前的晚上,張三借著醉酒壯膽,輕薄了黃寡婦,這種事她又不敢聲張,後來——”連連歎氣,黃大嫂揉了把眼睛,似乎是替黃寡婦不值當,“張三這賊人威脅她若不肯就範,便去跟人說是她故意勾引他,一次兩次的,黃寡婦怕這日子沒個頭,她家裡又沒了什麼人,心底恨極了張三,所以這才動了這種心思。”
黃大嫂哭個不停,奚念知不知該如何勸,隻能遞她帕子。
“黃寡婦自己全招了?”萱月在旁邊輕聲問。
點點頭,黃大嫂一抹擦淚一邊哽咽說:“官府的人過來挨家挨戶搜查,詢問大家最近的蹤跡,她做了這事,自然害怕得不行,一下子就在官差麵前露出了馬腳,緊接著,什麼都招了。”
三人都不再說話,屋子裡隻有黃大嫂的小聲啜泣。
奚念知沉默地垂下頭,她能說什麼呢?
不管是千金小姐或是村婦,因為是女人,總會遇到些不公之事。
由於身邊沒有能保護自己的人,要麼忍氣吞聲,要麼隻能奮起反抗……
黃大嫂哭了半晌,紅著眼睛說要走。
奚念知讓趙統送她回村,免得路上出什麼事。
“姑娘,咱們回京吧!”目送兩人消失在鬱鬱蔥蔥的背影,萱月站在她身側說,“這兒真是太令人寒心了。”
奚念知苦笑:“哪裡沒有令人寒心的事?天堂嗎?”
“姑娘。”萱月跺跺腳。
“師妹。”李崇亭從遠處走來,看了萱月一眼,附和說,“萱月說得對,在冬天到來前,我們回京吧!路途遙遠,如果想走的舒坦一些,至少要花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