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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78 字 6個月前

他的行動,可謂是了如執掌。

他道:“你知道恒國公劉鶴那個侄子劉律吧,據說,此人如今於私下,正在悄悄售買一種叫作阿芙蓉膏的東西,非但售給京城各公侯府第那些夫人小姐們,據說還在往軍中私授,以致於恒國公劉鶴的部下,多有吸食成癮者。

這還不算,他替劉鶴網羅大批追隨者,不止京城,整個河南河北,南淮之地,大批的地主員外,有良田的大戶們全都歸附到了劉鶴麾下,如此,可以避國家的田糧桑蠶之稅。”

“劉鶴所圖呢?”林欽淡淡呷了一口酒,不動聲色進了一子。

康維楨笑道:“人對於錢財的貪著,似乎是沒有止境的。經過太後一事,劉鶴想必是沒有造反的膽量了,但他的胃口已經給慣大了,便想著,既得不到江山,就丈著軍功做個坐擁金山的富翁也不錯,於是便肆無忌憚,大肆斂財。”

林欽勾唇一笑,道:“也是。”

他道:“給部下販阿芙蓉膏,皇上必殺他無疑。”

康維楨不知究裡,頗有幾分吃驚:“上官,為何皇上會這般的忌憚阿芙蓉膏?”

林欽搖了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但事實上,林欽是知道的。

一則,阿芙蓉膏險些害死過小皇子。二則,劉思罔借著罌粟殼,長達十年,天天給皇帝灌紫河車,皇帝沉溺過,雖說不曾上癮,但比任何人都知道罌粟的威害,是以,雖說沒有黃愛蓮給他講過曆史上的鴉片之災,但他也清楚的意識到,罌粟的濫用,會讓整個大明亡國。

所以,如今在大明,阿芙蓉膏和罌粟,都是嚴禁種植,販賣的東西,一經發現有人販賣,立即處死。

這時候劉律頂風而上,販賣阿芙蓉膏,可不是要催劉鶴的命?

一局已罷,康維楨輸了。

他站了起來,抱拳道:“罷了,上官,咱們明兒接著下,再不回家內子又該著急了。”

林欽於是站了起來,一路要送他出門。

臨到院門上時,他於吳七手中接過一隻大筐,雙手捧給康維楨,道:“這是皇上賞的果子,我不喜吃這個,你帶回去給內子吃去。”

康維楨接了過來,聞之一股極難聞的味道,搧著鼻子道:“這可真臭,何人會食這東西?”

林欽道:“這是暹羅小王子進貢來的,名叫流連,據說女子們愛吃它,孕婦吃了尤其滋補,是滋陰補體的良品。”

康維楨聽了這話,倒是接過筐子來,畢竟家裡不是有個錦棠正在懷孕麼。

直等到康維楨消失在街口,林欽喚了吳七過來,說道:“去趟神武衛,給各路指揮使傳我的口令,就說從今日起,河西各部嚴查賬務,絕不能有任何差錯。尤其軍中有食阿芙蓉膏者,立即處死,不得過夜。”

吳七應了一聲,轉身就跑。

再轉過身來,影子般的暗衛就在林欽身後的暗影裡站著。

“總有人沉不住氣,耐不住寂寞,想要找死,卻不知道如今才是天賜的良機。”林欽道:“從今夜起,把阿芙蓉膏也散布到英武衛各大兵營之中去,本使要趁著陳淮安清田丈地,徹底消滅恒國公和英國公。”

暗衛低低答了聲是,轉身便走。

林欽折身回到家裡,忽而打開身後的紫檀大櫃,櫃裡並列著兩壇子酒,一壇灰頭土臉,另一壇壇形卻極為精致,但兩壇酒皆是羅家酒肆所出的錦堂香,灰頭土臉的那一壇子,酒質還要更珍貴些。

黑心黑肺的小富翁羅錦棠,這些年酒的壇子越作越精,價格越賣越高,京城人趨之若鏖,競相購買。

林欽卻獨獨喜歡,當年羅錦棠八歲那年送給他的那一壇子酒。

第209章 神仙駕臨

林欽自認是個非常非常念舊, 又古板的人。

他總是想起猶還小小的羅錦棠跪在土地公麵前,兩隻圓胖胖的小手合什, 念念叨叨, 將自家所有的事兒全往外倒的情形。

也記得在涼州的時候, 羅錦棠穿著件青色小童服,懷抱著壇子酒,站在大都督府衙門上的樣子。

也總是想起在河間府時,她奮不顧身,奔過去從馬蹄下救個臟兮兮的小丫頭時的樣子。

上官!

她分明在夢裡這樣喊過的。

每每憶及,林欽心頭總要浮過一絲悸顫,就仿佛在歲月的長河中,她曾經那樣一聲聲的, 格外親昵的呼喚過他一般。

但無論他怎麼回憶,把過往的回憶翻了一遍又一遍,也不得不承認, 她與他是完全無涉的, 互不乾涉的兩個人。

小時候林欽在河間府乞討,後來寄人籬下,本是要作贅婿的, 陸寶琳嫌他不會甜言蜜語, 太過呆板, 又總是征戰在外,遂私奔,嫁了他人。

後來終於有了黃玉洛, 倆人也曾那般相愛過,但為著權勢與榮華富貴,她轉而高嫁,還一再的拿他那份赤誠的愛意吊著他,讓他為她作牛作馬,為奴為婢。

孤單於世的林欽,於是牽掛著那麼一個小姑娘,像是放不下自己女兒的老父親,分明沒有任何掛葛,但總是放不下那份牽掛。

他撿起兩壇酒來,轉身丟到門外,啪啪兩聲,酒壇頓時碎成了一攤爛瓦礫,月光下,琥珀色的酒液閃著淡瑩瑩的光。

從神武衛開始,與羅錦棠一年多的交往,便算是就此生生的扯斷了。

林欽也是從此,就戒酒了。

十五元宵節也不過轉眼就到了。

木塔巷的老房被修葺一新,便錦棠曾經住過的那間臥室,也重新裱糊過牆紙,換了龍鳳呈祥的被褥,樓上樓下,一派喜氣洋洋。

葛青章站在二樓的樓梯上,穿著的,恰是自己金殿折桂那日的緋衣。

紅袍鮮豔,衣衽雪白,清儔俊美,風度絕然的狀元郎站在樓梯上,恰就迎上矮矬矬的騾駒上樓。

“你家張大娘如今還在城外住著,她托人來問話兒,問那餘娘子可救過來了,或者死了。”騾駒說的,恰是葛青章那個滾刀肉的老娘。

葛青章一聽老娘,立時起了警覺:“你怎麼說的?”

騾駒嘿嘿笑道:“我說餘娘子沒死,還整天在木塔巷胡同口子上轉悠,就等著捉張大娘了。”

事實上,那餘娘子早因為毒殺倆丈夫的事兒,給官府抓起來了。

眼看大婚,葛青章覺得再這樣糊弄下去,也不是個事兒。

畢竟張氏神通廣大,她在外打聽著,早晚要知道餘娘子已經進去了,若是那樣的話,她肯定還得回來。

一手撫上袍間玉佩,葛青章默了片刻,摘下自己身上所掛的銀袋子,道:“騾駒大哥,你親自去一趟……”

他耳語著,給騾駒交待了一番,這才下樓,從胡同口騎上高頭大馬,去接親了。

元宵節才落過一場雪,地上到處都還是冰茬子,於彆人來說這並算不得什麼,但錦棠和陳淮安卻是如臨大敵。

為了不致錦棠將近七個月的胎身有任何閃失,陳淮安一路都是小心翼翼的扶著她,就連巷子也並不敢進,因為巷中人擠人,馬擠馬的,陳淮安生怕萬一要衝撞著錦棠,也不敢進去,倆人遂於外麵站著。

“竇明娥上輩子似乎死的很早吧,我印象中從來都沒有她的麵容。”陳淮安如是說道。

錦棠穿著寶藍麵的素麵棉衣,外罩著大紅羽紗麵的鶴氅,兩手捂在手爐上,手爐自然是陳淮安抱著。

她道:“我一直記得呢,她要上吊的前一夜,到咱家來給我做了頓麻醬涼麵,然後,我們倆人邊吃邊哭,互相訴苦。我還安慰她,守得雲開見月明,誰知回去之後她就投梁了。”

陳淮安道:“上輩子已然害的她投梁,你這輩子就不該又撮合,誰知道葛青章那個刁蠻尖鑽的老娘還會不會再來?葛青章日子最後過的一塌糊塗,最大的原因是在他自己身上。”①思①兔①網①

錦棠卻不這麼想:“我倒覺得,上輩子我表哥是順從接受,而且明娥終究去的早,他心裡當也是悔的,所以才會一直不娶。

這輩子可是他自己娶的,到底他是個君子,自己願意娶明娥的時候,肯定就作好了準備,既是累世的夫妻,我們又何不幫他們一把?”

且說這廂,隨著迎親隊伍走起,騾駒領了葛青章的令,也轉身下來了。

出了木塔巷,他於街邊糾集了一群混混,便直奔城外。

而另一廂,京城外不遠處的一處小客棧裡,張氏坐在客棧門前的椅子上,裹著件乾乾淨淨的大棉襖兒,正在眼巴巴的張望著。

她當初走的時候,拿走了葛青章所有的積蓄,在城外住了間小客棧,等餘娘子的風頭過去。

這不,都過了好幾個月了,聽說狀元郎並未給問罪,非但過的挺好,還要成親了。

張氏此生就葛青章一個兒子。

而她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永遠住在城裡,天天躺在炕上吃蒜泥蘸豬肘子。

那竇明娥一看就麵善,可比餘娘子好拿捏多了呀。

這不,她讓人給木塔巷帶了話兒之後,就專心的等著兒子來接。

遙遙瞧見一群官差走來,她立刻就站了起來,還給客棧的東家娘子說道:“我就說我兒子是狀元郎,你還不信,瞧瞧,他來接我了呢?”

但那些官差們遠遠兒的就撥了刀,其中一個吼道:“這客棧中住著個姓張的潑婦,是在京城行凶殺過人的,順天府尹三令九申,必須拿她歸案,因為她的兒子葛青章是當朝狀元,隻要抓到了她,皇上才能給狀元郎黜職,讓他也滾回渭河縣種地去,大家不要打草驚蛇,悄悄的進去抓人才是。”

東家娘子聽張氏吹牛吹了很久,很不耐煩她呢,努著嘴笑道:“喲,還真是,官差們真的要找狀元郎的娘,要不要我把他們喊來?”

張氏一聽,才知這些人非但不是來迎自己,反而是來抓自己的。

顯然,拿命案它非但沒銷,連皇上都知道了呢。

她嗷的一聲,也是早就準備好的包袱皮兒,一卷,於二樓窗子口往外一竄,麻溜兒的,就跑了。

這一回,估計有生之年,她是決計再不敢來京城了的。

葛青章聽說老娘跑了時,早把新娘子迎入房中,正在給客人們敬酒了。

回頭望著高高窗子上正紅色的喜字,他苦笑道:“趕走了就好。”

十五的月亮十六圓。

京城的社火,向來要到正月十六這日才會鬨最後一場。

這一日,滿京城的達官貴人們會難得的,把那高高在上,永遠緊閉的府門大敞開

而且,那怕再下三濫的乞丐,也可以進到最尊貴的親王府第之中去,沒有人會阻攔,也沒有人會把他們趕出來,反而還會施予大筆的賞錢。

而沿街到路,一路上,從太上老君到王母娘娘,從玉皇大帝到太白金星,彩妝過的百姓們扮作各路神仙,於這些公府門第之中出出進進,這個俗話叫作攘院。

各路神仙齊齊駕臨,恭祝公侯們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