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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313 字 6個月前

顯一黯,恨恨道:“那哪是流民,不過一群趁著流民作亂的匪屠罷了。也是可惜了我哥一張堪比潘安的臉,如今生生破了相。”

錦棠點了點頭,確定這袁俏沒有重生。

她於是又道:“那陳濯纓多大了,養在何處,與我有什麼乾係,你三更半夜的跑來,要說此事。”

袁俏依舊握著錦棠的手,一臉的凝重:“我勻勻兒的說,你也不要生氣,慢慢兒的聽我說明白了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可否?”

……

照袁俏的話說,還是她哥哥袁晉接到一項差事,她才知道的陳濯纓這個孩子。

錦棠旋即插問了一句:“那孩子如今多大?”

袁俏道:“約莫七八歲。”

錦棠心中一聲阿彌陀佛,這不是前世的陳濯纓。她方才懸提起來的心終於一鬆,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那陳濯纓,原是預備著選來給皇子朱玄林做伴讀的。

為皇子伴讀,一般選的皆是世家子弟。但這陳濯纓也不知怎的,過五關斬六將,一個沒有背景的普通孩子,居然也就給選上了。

被選上之後,這些伴讀孩子們要在皇宮大內的東三所,跟東三所的總管大太監學習半年的規矩禮儀,以及簡單的拳腳功夫,並讀書,識些簡單的字兒。

如此一來,為伴讀的時候,不會太聰明了叫皇子自卑,也不會太愚鈍了,把皇子也給帶愚了。

誰知,這孩子也不知怎麼的,居然就在後宮行走時撞到了太後黃玉洛的寶貝大兒子朱佑乾,並且,還當麵把朱佑乾給頂撞了。

朱佑乾雖小,也有七八歲了,到底人家是皇上的親弟弟,將來要位封親王的。

於是,朱佑乾便要治陳濯纓的罪,命人將他打死。

袁俏當時恰入宮,給太後娘娘送藥。見麵之後,因這孩子生的像陳淮安,起了疑心,怕這是陳家的孩子,再接著,於私下悄悄盤問,才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果真是去歲傳臚,如今的五夷欽差陳淮安。

袁俏為了表哥表嫂,於是私下裡求太後娘娘,讓她放了這孩子。

但太後很不忿陳淮安,倒是因為羅錦棠是京城難得的女商,於是枉開一麵,讓羅錦棠親赴宮中,去接陳濯纓出宮。

但是,太後娘娘也說了,就在今夜三更。

隻要羅錦棠不去,陳濯纓便是個死。但羅錦棠隻要把事情捅給第三個人知,陳濯纓那孩子,她也要立馬賜死。

說過彼此坦誠不再隱瞞的,錦棠卻不呈想,沒了上輩子的陳濯纓,陳淮安居然又弄出個七八歲的孩子來。

而一個孩子,他願意給起名叫陳濯纓,又還報自己作父,就足以證明那孩子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就算重生以後,錦棠都不願意聽到陳濯纓這三個字。

她自己流產過那麼多的孩子,但凡聽到這三個字,下意識的心裡就會難受,酸楚,甚至於,抑不住自己的衝動。

但是,因為陳淮安,她如今決定正視這三個字,正視這輩子背負著這個名字的,那個孩子。

顯然,袁俏敢於三更半夜來找她,明天就必定是一個局,隻為她和陳淮安而設的局。

否則的話,袁俏一個無門第無身份的小姑娘,給太後送的什麼藥?

要陳濯纓真的犯了皇子的法,又豈是她袁俏一個小姑娘懇求過,就能被救的?

太後早就盯著陳淮安,也掐著那個叫陳濯纓的孩子,就是想在關鍵時刻,給予陳淮安一擊。

“徜若我不去了?”錦棠反問。

袁俏道:“那陳濯纓就必死無疑。”

她押的,其實是錦棠的好奇心。錦棠善妒,與陳淮安又正值濃情蜜意之時,聽說丈夫瞞著自己有個兒子,會不顧一切的要把那個孩子找來,揪到陳淮安麵前,質問究竟是他跟誰生的。

但袁俏和黃玉洛不知道的是,錦棠對於陳濯纓那個孩子的恨意,大到她可以眼睜睜看著他去死。

“那咱們走吧。但在走之前,我要寫封信,留給陳淮安。”

事實上,隻要此刻錦棠願意單獨一人跟袁俏走,她就成功了。她也隻是奉太後黃玉洛的旨令行事而已。但為了不起變故,她還是多了一句嘴:“嫂子,您要寫了信,陳濯纓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她去了,陳濯纓才有保命的可能,她不去,不說彆的,陳濯纓那條命就得丟。

錦棠忽而轉身,兩隻杏眼不知何時怒睜的像兩隻貓眼一樣圓,裡麵滿布著紅絲。她咬牙切齒道:“我偏要寫,你要不讓我寫我就不去,任憑你們殺了陳濯纓,與我何乾?”

袁俏叫她嚇的結舌,徑自往後退了兩步,這才站住。

錦棠潤筆,寫信,一氣嗬成,寫罷了之後將信交給如意,對袁俏說道:“罷了,咱們走吧。”

齊如意本就是個腦子呆的,還隻當這袁俏是個好姑娘呢,瞧著錦棠下了樓梯,與騾駒和齊高高兩個也不說話,徑自就出了門,還站在那兒說:“二奶奶,可記得早點回來啊。”

錦棠頭也不回的,就跟著袁俏走了。

原本,陳淮安至少三天無法回家。

因為五夷的王子、使臣們眼看來朝,而京城的驛館又因為荒廢多年,簡直無法住人。

堂堂欽差,竟然淪落到一手宣紙一手漿糊,在驛館裡刷牆掃頂房梁的地步,簡直慘無人道。

不過,今天他卻提前回了家。

無它。他一直叫王金丹幫他盯著袁晉兄妹,而王金丹如今是皇城外一重,負責衛戌的羽林衛,方才他遣人飛馬來馳報信,說他的寶貝兒子陳濯纓不見了。

陳淮安一巴掌拍在腦門上,沒想到千算萬算,竟還遺漏了個呱呱兒。

這要叫錦棠知道,不得氣死了自己?

他總覺得她最近怕是懷上了,隻不過日子還淺,所以瞧不出來。

此時要叫錦棠知道世上有個呱呱,要萬一懷上,隻怕孩子又得丟。

而袁晉,趁的恰是這個機會。無論他是什麼目的,借著呱呱,他開始出擊了。

飛奔進院,騾駒和齊高高兩個在爬山虎的藤架下麵趁涼捉虱子,齊如意在給嘉雨洗褥子。

陳淮安抬頭看了眼樓上,空的,一絲動靜也無,他頓時頭皮一麻:“高高,你家嫂子呢?”

齊高高茫然抬頭:“跟個叫袁俏的姑娘走了,二爺不知道?”

陳淮安抽頭就是一腳:“你倆個王八蛋,一頭蠢驢,一個笨騾子,老子不打死你倆。”

如今也不是打人的時候,他隨即就上了樓。

樓上,涼台上的幾子上放著一封信,據齊如意說,是錦棠給他留的。

陳淮安仿如一頭拉了整整十年磨不曾停歇過的老驢,又仿佛從江南到塞北,整整馳了幾千裡不曾歇息過的老馬,兩腿打著滑,打著顫兒,幾乎是撲騰到桌前,撿起信來:

西樓明月照,月下簫聲悅耳。

我執筆時,腦中唯有濯纓二字。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你得是有多麼的不甘,才會把這名字給另一個孩子用。

我曾恨不能千刀萬刮了你,並你的陳濯纓。

可到了此刻,我忽而明白過來,陳濯纓並不僅僅是個孩子,而是你上輩子找不到出路的生命之中,唯一的光亮與信念。

他承載的,是清清白白,方方正正,立於天地之站如鬆般挺撥的那個陳淮安。

我若不能將他護得周全,所負的,將是你心中的那個自己。

徜或我亡,記得葬於竹山寺東南側,那顆石中鬆之下,那是上輩子你到幽州之後,我選予你的墓地。

妻錦棠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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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石中鬆

石中鬆者, 生於岩石峭壁之間,雖沒有寸土的養份可以滋養, 但卻頑強的生長, 根部緊緊盤附在每一處石壁上, 傲然挺立於石壁之間。

竹山寺之上,東南側,就有一株這樣的石中鬆。

在渭河縣的時候,陳淮安曾帶著錦棠於那石崖上賞過鬆。

他曾說:生於沃土,便長成棟梁也是理之當然,但能於這岩石之間傲然長成,非是天地的造化,而是鬆柏自己的精神。我若死了, 記得葬我於此,我要看著浩浩渭河,賞著天邊雲霞, 等待著我與天地同壽的小糖糖, 於此地長眠。

陳淮安雖有兩父兩母,但沒有一人是如正常父母一般的撫育,教養他。

兩生, 他都仿如一株生在石間的鬆柏, 全憑自身的力量才能頑強的生長, 並長的挺立,於貧脊的石縫之間,終成棟梁之材。

陳濯纓不過是個名字而已, 是羅錦棠兩生所有無法消泯的痛苦的起源。

但同時,也是陳淮安上輩子憾於自己一踏糊塗的人生之後,最後的寄托與希望。

當他最終放手一切,他希望承載著自己血脈的那個孩子,終能承載他的信念,如此,就仿佛那個曾經不屈,不甘,用儘一切方法想要改變世道的陳淮安,猶還活著。

兩輩子了,當羅錦棠終於願意正視陳濯纓三個字的時候,當她明白那個孩子,不僅僅是狹隘的血脈流傳的時候,兩生加起來將近四十年的歲月,她是這世間,唯一懂他的那個人。

她今天不去,甚至反手捉住袁俏,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可她若不去,所有人都不會有事,唯獨呱呱,必死無疑。

這是陳淮安自己為了省心,為了不吵架,為了能夠倆夫妻永遠歡歡喜喜,而遺下來的漏缺,卻不料僅僅這麼一丁點的漏缺,竟成就了黃玉洛的致命一擊。

同患難,卻不曾共富貴,最後卻又生死相隨,她是一直在罵他,怨他,恨不能打死他,可每每他有任何的困難,挺身而出的也總是她。

陳淮安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修得此生,修得羅錦棠這樣的妻子。

他揉著合上書信,貼上自己的%e8%83%b8口,緩緩的,一下又一下的搓著。

他口中的驢和騾子,一個豎著耳朵,一個提著膀子,也衝上了樓,木呆呆的望著陳淮安。

陳淮安忍著將這兩頭蠢驢爆打一頓的衝動,說道:“騾駒,你他媽給我找件韃子的衣裳來穿上,然後到城門口去縱火。”

騾駒怔怔問道:“然後呢?”

陳淮安忽而怒吼:“火越大越好。老子要八百裡烽煙,要十六處城門全部緊閉,要這座城池之中,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這時候騾駒和齊高高兩個才隱隱覺得自己怕是闖了大禍了。

羅錦棠是誰?

拜財神不一定有用,但騾駒和齊高高兩個,曾經飯都混不飽的孩子,如今在京城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場麵上的人物。

這全有賴於他們的小東家羅錦棠啊。

沒有羅錦棠,沒有錦堂香,他倆依舊是連飯都混不飽的窮光蛋。

齊高高幾乎都快要哭了:“二爺,哪我呢,我作甚?”

陳淮安最氣的就是齊高高,擰著他的耳朵,他指著樓下道:“你給我把家看好,把嘉雨看好,要有一點閃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