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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322 字 6個月前

庭廣眾之下來這樣羞辱陳澈。

須知,當眾罵父親睚眥必報是小人,這比私底下打搧陳澈的耳光更狠。

要陳澈真心黑一點,今夜回去就弄死陸寶娟,從明兒起,陳淮安就得乖乖兒回家丁憂,連大理寺的閒職都沒得作,更何況作官。

她也想過陳澈和陳淮安父子終有對恃的一天,但是沒想到陳淮安會把事情抖到如此大的場合,會在這樣莊重的場合以僖笑怒罵的形式,仿似耳光一般的,攻擊陳澈。

一父一子,滿庭烏泱泱的人。

等兒子罵完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陳澈身上,當然是想看他會怎樣反駁,又或者,要怎樣收拾陳淮安這個敢在大庭廣眾之下罵父親的逆子。

鴉雀無聲之中,陳澈緩緩站了起來。

他今日穿著的是件青麻色,無領的圓襴衫。這種襴衫,是老頭子們的家居常服。

他今年四十有七,容貌並不顯老,頭發胡須依舊烏黑,其中沒有一根雜呲。每每身著官服,他便俊俏的跟個新郎官似的。

換上常服,遙遙望去,亦是個威嚴,持重的大家長。

旭親王在拉他的衣擺,意思是想讓他消氣,勿要太給陳淮安以難堪。畢竟自己生的兒子,倆人真在大庭廣眾之下鬨起來,總歸是家醜。

而所有的人,也都在等著陳澈上前,不說抽陳淮安幾個耳光,至少也得上前,倆人吵上一架。

如此場合,父子倆人大吵大鬨,首輔家的醜事公諸於眾,叫整個京城的達官貴人們好好兒看上一場熱鬨,笑上幾聲,罵上幾聲,多好。

便錦棠也是這樣想的。

兩輩子,她最怕的不就是這個,父不成父,子不成子,當眾掐架,以致醜態畢露。

但誰知,晴空,古槐,濃濃的涼蔭之下,風吹槐樹簌簌而響。

襴衫落落的首輔大人站了起來,卻是溫默而笑:“罷了,人常言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長江後浪推前浪。沒有今日淮安一言,老夫終是愚鈍不開的。

淮安,坐在那裡聽經就好,你所求的,為父準了就是。”

見陳淮安仍不肯走,他又道:“法師講經既是,淮安,勿要任性了,給在座的叔伯們道個不是,退下吧。”

於是,致誠法師翻開經書,講起經義來,而陳淮安對著大家一個躬禮,也默默退回了錦棠身邊,默默聽起經來。

這算什麼,大家期待的打架沒發生,吵架也沒發生。

首輔就這樣在兒子麵前認了慫,服了軟,吃了癟?

沒想到陳澈,竟是這樣的首輔,兒子都欺到頭上了,他居然也能忍氣吞聲?

滿寺從僧眾到香客,無一不搖頭:“真沒勁!”

錦棠握過陳淮安略顯冰冷的手,低聲道:“他也是個苦瓜瓤子,死了妻室就夠傷心的了,今日是他為亡妻超渡的日子,你又何必如此欺他?”

陳淮安握著錦棠的手,亦是低聲:“放心,我自有分寸。”

陳澈於他的恨意,來自於陸寶娟,來自於陳老太太,一眾人對於餘鳳林的加害。

陳澈認為自己一生的悲劇,全起源於他。

畢竟徜若沒有他,就不會有甩不掉的陸寶娟,陳老太太也不會為了費心竭力給他一個嫡子的出身,而謀害餘鳳林的性命。

試問,便是陳淮安自己,捫心自問。

徜若錦棠是因為陳濯纓而死的話,他一生都無法原諒自己,也絕對絕對,不會再給陳濯纓一丁點的關愛和憐憫。

但私是私,公是公,陳澈徜若連公私都不能分明,非得因為負氣就壞了他苦心一年才謀成的局,那他就枉了叫陳淮安上輩子如走狗一般,忠心耿耿,待他的十年。

這一點,陳淮安還是能保證的。

便陳澈此時心痛又如何,氣到恨不能親手斬殺了他這個孽子又如何。

在大理寺是政績,在河北也是政績,便眼看就要到來的五夷來朝,亦將是淮南黨的政績。

他便再恨,作為一個圓滑而又精明的政客,是不會放棄這,能叫他青史留名的政績的。

錦棠和陳淮安在龍泉寺整整住了三日才回京城。

這時候已然立秋,天開始轉涼 ,也就不那麼熱了。

陳淮安在到京城的第一天,就接到了內閣所下達的,五夷來朝時的欽差一職,從現在起,他就一總兒的負責五夷來朝了。

關於袁晉兄妹,究竟炮製藥材是袁晉一人的事,還是與袁俏兩個一同攜手,共同炮製了能夠害死人的紅參,陳淮安最近也一直在查這件事情。

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他才發現,袁晉此人了不得。

他雖隻是個小小的,五城兵馬司的指揮使。但早在七八年前,就一直在為宮中,為黃玉洛源源不斷的輸送各類炮製過的,各類珍貴藥材。

而照錦棠的回憶,在林欽死後,袁晉才是將來的神武衛指揮使,集兵權於一身者。

袁晉這廝,與陳淮安一般的江湖道義,油嘴滑舌,又還天生一張英俊的小白臉兒,在職位上吃拿卡要,卑鄙齷齪之至,是陳淮安兩輩子最討厭的一個人。

他越查,便越覺得此人身上大有文章。

炎炎暑日,錦棠一趟龍泉寺之行,臉上給曬的狠了,於是便塗了潤澤,往臉上塗著,邊塗,邊看葛牙妹從秦州寫來的信。

齊如意進來的時候,見錦棠閉眼在葡萄架下,臉上掛著兩行子的淚,吃驚問道:“二奶奶這是怎的啦,還哭上了?”

錦棠吸了吸鼻子,笑道:“無甚,我隻是想我娘了。”

這能夠防曬的潤澤膏子的方子是葛牙妹寄來的。

自打不經營酒肆之後,她便研習起了胭脂水粉。

這不,每每有個好方子,她立刻就要寄信給錦棠,一道兒分享。

康維楨除了在書院裡教書,便是教葛牙妹寫字。不過,葛牙妹在信中抱怨說:他又嫌我書的字兒不好,嫌我認字兒太慢,還不及芷堂和宣堂兩個聰明,識字兒快呢。

兩個弟弟,轉眼都三四歲,該到開蒙的年紀了。

而念堂一心攻讀,此時也到了考鄉試的時候。

葛牙妹整整兩年不曾見過女兒,思念成疾,便想著念堂一舉能考過院試,然後有個秀才的功名,到時候,就可以替她到京城,看看女兒了。

康維楨聽說之後,淡淡一笑,道:“便去趟京城又何妨?要去,咱們全家一起去。不過,那得是在,念堂能夠考得上秀才的情況下。”

羅念堂的成績在竹山書院,算得上翹楚了。

而曾經辭官歸隱,誓不出山的康維楨,願意為了妻子而重走一趟京城,葛牙妹又感動,又怕他要叫曾經的敵人們攻擊,也是喜一重憂一重的。

末尾,葛牙妹又來了一句:娘生怕再懷上一個,又得拖延來京的時間,每每總是擔驚受怕,倒是你,我的棠,娘如今再懷上,可不是什麼喜事兒,你要懷上一個,才是咱們倆家的大喜事兒啊。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妙法蓮華經》的解釋,是作者杜撰的,不要信。

第185章 月下簫聲

傍晚正是風涼時。

從這二樓的涼台上望出去, 一輪明月,懸在一重又一重的瓦脊之上, 彎彎的瓦脊像一重重的山巒, 綿綿不絕。

遙遙傳來簫聲, 吹的是《梁祝》,聽起來格外的幽怨。

這是竇明娥在月下吹簫,便葛青章不在隔壁,她每隔兩日,也要過來灑掃一回。

齊高高和騾駒兩個正在一樓的院子裡打水洗地,相互嫌棄。

陳淮安在忙五夷來朝之事,每天都在念叨,說葛青章不從河北回來, 自己一人簡直忙不過來。の本の作の品の由の思の兔の網の提の供の線の上の閱の讀の

而陳家,陸寶娟和陳淮陽,並老太太三個, 依舊叫陳澈給圈禁著。

他可以讓步, 叫陳淮安還朝主事,但就是咬口不鬆,不肯把陳老太太和陸寶娟幾個放出來。

這於陳淮安來說, 簡直仿如火上澆油。

畢竟他所要作的事情, 一絲一毫耽擱不得, 而他還得隨時防著老娘和老祖母要死掉一個,畢竟無論誰死,他都得立馬卸下差事, 回家丁憂。

錦棠瞧他每日焦頭爛額,也是急的什麼一樣。而她最近,也在忙著準備五夷來朝時要用的酒,一刻都沒得鬆懈。

也就唯有這涼風習習的晚上,才能清閒片刻。

錦棠懶怠怠的站在樓上聽齊高高和騾駒兩個拌嘴,便聽樓下有人喚道:“三嫂,三嫂可在?”

這是袁俏的聲音。

錦棠瞬時清醒,與如意對視了片刻,終於還是應道:“我在,你上來吧。”

不一會兒,披著件黑鬥篷的袁俏上樓了。

齊如意給倆人一人衝了一杯香蘭,又切了幾樣瓜果擺盤,放到了二樓的涼台上。

她盯碰上齊如意看了許久,道:“這位妹妹倒是頭一回見。”

如意攬過錦棠,笑嘻嘻的說:“人人都說我和二奶奶是親姐兒倆呢,姑娘您瞧著咱們像不像?”

像是挺像,但就是齊如意太圓潤了,珠圓玉潤的,仿佛脹大了好幾倍的錦棠,也沒有她那般的靈氣,目光瞧著呆呆的。

袁俏今兒穿著件交衽的青色紗裳,袖衽上繡滿了各色蝴蝶,倒是彆樣的好看。

她一把握過錦棠的手,道:“我想三嫂也不想彆人聽到我接下來要說的話,您要是信我,就叫這丫頭出去,俏俏有件極重要的事兒,要與你說。”

錦棠一直想不通一點,就是無論陳老太太,還是陸寶娟的紅參,是袁晉炮製的,還是袁俏也有參於。徜若袁俏也有參於,那她可就不是表麵上這樣的天真單純了。

畢竟她上輩子早早投梁,可以說是因為她的死,很多事情才會被壓下去,永不能見天日的。也是因為她的死,陸寶娟和陳淮陽才能瞞下自己的罪,沒叫陳澈給作弄死的。

是以,她道:“無事,俏俏你有甚話,就當著如意的麵說。”

袁俏默了片刻,圓圓一雙眸子深深的閉了閉,睫毛長長,倒是極好看。她握著錦棠的手略緊了緊,問道:“三嫂可曾聽過,陳濯纓?”

錦棠欠著腰,一隻手正在夠隻銀簽子,準備要叉一牙子蜜瓜來吃,聽了這三字,銀簽子哐啷一聲,從桌子上溜下去,溜到地上哐啷啷的響著。

是袁俏重生了,還是這世上,真的已經有一個陳濯纓了?

否則的話,這個名字,隻該存在於她和陳淮安之間,沒有彆人能夠知道的。

錦棠深深吸了口氣,撿起銀簽子來,遞給如意,道:“簽子臟了,拿去洗洗,順便再調味兩碗杏仁茶上來,我要與俏俏兩個吃。”

她轉過身來,笑著說道:“聽說你哥哥前些日子出任務時,叫城外的亂民劃傷了臉,可好了不曾?”

袁晉成為神武衛的指揮使後,右側臉頰上一道長疤,恰就是最近落下的。

按理,徜若袁俏也重生了,她肯定會避免這件事情的發生。

袁俏神色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