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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87 字 6個月前

在裡麵加了微量的毒,才害死餘鳳林的?

陸寶娟一句反駁之後站了起來,對陳老太太說道:“罷了,母親,讓老二好好查吧,您娶兒媳婦是為的什麼,兒媳婦成親之後又得到了什麼,您最清楚不過,兒媳告退了。”

便陳老太太,居然也開始為陸寶娟開托了起來,她道:“鳳林走了,我知道二郎難過,但你娘去了就是去了,總把個亡人翻出來,她在泉下都不得安寧,都散了吧。”

陳淮譽整個人幾乎都在顫唞:“祖母,我娘活著的時候,您每每病倒在床,吃藥皆是她先嘗,嘗過才肯喂給您,她是天底下難得的至孝之媳,她死了,您竟可以如此的無動於衷?”

陳老太太慈詳的臉上漸漸蒙上一層慍怒:“老二,有什麼咱們一會兒私下再說。”

陳淮譽於是轉身望著父親。

他的母親死了,含冤而死,死的不明不白,而這一府中所有的人都想的掩蓋她真正的死因。

可以想象,若是羅錦棠在雲繪樓外不明不白的死了,等陳淮安歸來,所有人也會極力隱瞞真相吧。

一個女子,在嫁人的那一天,就成了這陳家的一份子,可是,她們便生兒養女,便在家中儘到全天下最苛責的理學家也挑不出來的孝道。

若是死了,依舊沒有人肯為她們多說上一句。

陳家這群男人,到底算什麼樣的男人?

一個女子得有多愛陳家的男人,才可以忍受這種,非但尊嚴與屈辱,連性命都能被任意罔顧的人家之中?

陳澈坐在那裡,以肉眼可見的,他的胡須在不停的往外生長。

這一點,他倒是和陳淮安很像,似乎一生氣,那胡子就會管不住的往外冒。

他一掌拍在桌上,慍聲道:“說,母親,你就當著大家的麵說,究竟從京中寄藥時給鳳林下毒的人是誰。此時說出來,兒子保證不追究任何人,兒子也隻是想知道個真相而已。

隻想知道,我的妻子究竟是怎麼死的。”

陳老太太默了半晌,亦是拍著桌子道:“行了。藥材是我寄的,有些藥材裡麵是加了些礜石,但量並不重,娘隻是想,隻是想讓她虛弱一點,不要跟著你上京城才好,畢竟京裡不是還有寶娟嘛。”

礜石,是一種石粉,也是如今製作老鼠藥的主要原料。它本身也是一味藥材,有慢毒,但若服用的少,並不會致人死,但會長時間的,損害人的健康,直至人慢慢死去。

陳澈轉過身來,不可置信的望著自己的母親。

陳老太太索性也不隱瞞了,反問起陳澈來:“便當初皇上肯讓你回來,你知道朝廷之中,文武百官的阻力有多大?

你知道旭親王為了能讓你回來而奔走了多少,你又可知道,若非是娘把寶娟娶進門,就是浙東一派,也不會同意你回朝。而淮安的身世就更不必說了,他一生為了受苦,娶寶娟進門,他才能是你正大光明的嫡子,否則的話,你要那孩子永遠背負著外室子的身份不成?”

這就對了。

餘鳳林不是一個人殺死的。

她先是從大兒子的信中,知道了與自己恩愛著的丈夫養著外室,還有一個隻比陳淮譽小著幾個月的外室子。

然後,她的婆婆,為了兒子的前途著想,寄給她的藥材之中,全部攙雜著礜石之毒,常年累月,就壞了她的身體。

而她本已了無生意,在明知丈夫與自己的愛情與婚姻已然千瘡百孔,想彌合都彌合不了的情況下,陪他走完他人生最艱難的曆程,然後便死在了嶺南。

陳澈忽而想起來了。

她死的那日,他分明不想出去的,但她執著的把他趕了出去,還讓他儘量晚點回來。

若非他叫她趕出去抓藥,又回去的太晚的話,臨死的一麵當是能見到的。

此時再回想,若是在他飛黃騰達,位居高位的時候餘鳳林知道他養著外室,養著外室子的話,當也會大哭大鬨,甚至和離的吧。

但是那時候他落魄,貧窮,起複無望。

是以,她便知道了,也為了照顧他的心情故,一丁一點兒也不表露出來,反而是一直陪伴著他,鼓勵著他。

真到她死的那日。

那一天,她讓他出去替她抓藥,然後還特地交待,一定要他晚點再回來。

是為著這個,他在外與友人吃了回子酒,談了回子天,確實回的晚了點。

等回到家,她頭倚在窗框上,就已經沒有鼻息了。

如今再想,那時候她其實是恨他的吧。

前二十年她毫無保留的把自己奉獻給了孩子,然後餘生最後的三年,給了處在人生最灰暗的歲月裡的他,想來想去,自從成親之後,隻有最後那一日是屬於餘鳳林自己的。

難怪她要化上最豔麗的妝容,然後一個人靜靜的坐著,就那樣過完了自己人生中的最後一日呢。

那是一生之中,唯獨屬於她自己的一天啊。

她的死換來的是什麼呢?

因為陸寶娟的進門,旭親王四處替他網羅群臣,造勢。而陸寶娟的摯友黃愛蓮,其父是首輔,黃啟良當時稍有鬆動,浙東派便也放下隔閡,不再阻攔他還朝。

於是,陳澈才能從嶺南順利的回來。

還有,陳淮陽當是知道此事的,但是他得到了郭蘭芝這樣的高門之妻,那親事還是敏敏王妃撮合的,所以,他便知道,也選擇閉口不言。

而餘鳳林死的另一重,更大的好處,就是陳淮安的嫡子身份,隻有餘鳳林死了,陸寶娟進門,陳淮安才能擁有嫡子的身份。

完美無缺的,人人都是加害者,可最大的主犯,卻是他的母親。

若非親眼所見,錦棠都不敢相信,陳澈會有那麼像陳淮安的一麵。

他們生氣的時候,似乎都不會大吼大叫,也不會吵來吵去,隻會默默的站著,能消磨就消磨那份憤怒,徜若不能消磨……

錦棠也不知道這個公公到底要作什麼。

他臨著水榭的紅柱而站,宮燈照在頭上,胡茬橫生,兩目猙獰,好不嚇人。

“鳳林初喪之後,曾托夢予我,說自己的牌位不想呆在府中,讓我尋處安安靜靜的尼庵將她供養了即可。”

陳澈初時隻是緩緩的說著,忽而一隻手拍上桌子,頓時茶碗翻砸,咣啷啷的一片:“卻原來,她早就看到這府中所有的人,從她耗儘心血養大的兒子,到她尊了一世,孝敬了半輩子的婆母,都為了虛榮,權勢而壞透了心肝。

而她的丈夫,是個蠢透了的糊塗蛋,是個徹徹底底的廢物,沒用的東西。”

他吼道:“打折陳淮陽的雙腿,把他關起來,沒我的命令就永遠不準放他出來。”

陳淮陽隻當父親牽怒到老祖母就沒自己什麼事兒了,沒想到陳澈居然要人打斷他的雙腿,他吼道:“父親,好歹我讓我娘明明白白的去了,您何故要打我?”

陳澈見府中仆人還不來,再度高聲吼道:“人了,都死哪裡去啦?”

終於來了幾個家人,將陳淮陽一捆,給拖走了。

郭蘭芝一開始隻是看熱鬨的,那知道自己的丈夫到最後居然要被打斷雙腿?

但是同為陳家兒媳,對於婆婆所受的屈辱與不公而生的同情心,在短時間內替代了對於丈夫的關心。

便是陳老太太,她一直當成親祖母一般尊著的,哪裡能想得到,她為了公公的前途,居然敢親手下藥,害死兒媳婦。

她又惱又氣,當然也不好指責陳老太太,索性一指頭指在陳淮陽的額頭上,罵道:“沒心沒肺的狗東西,親生了你的娘,你居然敢這樣對待,我的世寧和佑寧要敢像你這樣子,我趁早一把掐死他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雖說嘴裡這樣說著,見家裡的老仆們來捆陳淮陽,卻又不停的小聲哀求:“捆輕些,捆輕些,沒看著勒到他的肉了?”

……

陳老太太似乎也知早有這一日,坐在那裡揉了半天的鬢額,終於道:“罷了,我也早知此事有聲張出來的一日。你們皆在為官,娘此時若去了,就是斷了你們的官途,娘背負所有的罪過,從明日起,娘就到慈悲庵去為鳳林念經,超度她,吃齋禮佛,這總行了吧。”

“娘,您想要為宰為輔的兒了,如今有了。您想要兒孫繞膝,如今也有了,就叫淮陽孝敬著您不好嗎?出的甚家,禮的甚佛?您可禮佛,您覺得佛祖會同意嗎?”陳澈反問道。

陳老太太揚頭望著兒子:“明洞!”

陳澈道:“這是你們的家,與我和鳳林無關。從今往後,老夫出家,老夫去陪著鳳林,至於母親您,身為兒子沒有打折您腿的道理,但兒子想著,您應當會很願意陪著淮陽的,是不是。”

這就是說,兒子不由分說的,也要把她給關起來了。

陳老太太粗喘了幾口氣,道:“罷了,惡人我作,隻要你們父子前途無量,我便今日死,又有什麼呢?”

要不是她全力以赴的活動,此時那裡有陳府這一切,那裡有他們父子的今日。

但為人父母者,隻付出,不求回報,便被罵了恨了,也隻能忍著,誰叫她愛自己的兒子,愛自己的孫子,恨不能以自己為基,好為他們鋪平道路了。

陳淮譽是一直跪在地上的,本來直挺挺的跪著,此時頹然一鬆,癱坐在地上便淺淺細細的抽噎了起來。

男人哭起來是很怪異的。

尤其是這樣淺淺細細,像女子似的哭。

此時水榭中涼涼,周圍蛙聲一片,陳淮譽哭來,隻讓人聽著覺得格外的悲傷。

陳澈忽而屈膝,跪到兒子麵前,抵上他的額頭抵了抵,默了半晌,將兒子扶起來,這是準備要走了?

事實上,錦棠依稀記得上輩子,府中大鬨過一場之後,袁俏當時已經死了,而陳淮譽出了家,至於陳澈,也是甚少回府,多一半的時間都是呆在龍泉寺做居士。

他在十年後,是文官一派的領袖。

當然,那時候他已然冷酷無情到,連父子間的親情都罔故了,陳淮安將死,他不聞,不問,不置一言,任其赴死。

是不是也就是在當時,餘鳳林的死被陳淮譽查了出來,並且也告知了陳澈,然後,陳澈才會到龍泉寺去做居士的?

當然,她到龍泉寺去上香,能被陳澈拘在龍泉寺中整三日,也是因為陳澈一直是龍泉寺中的常駐居士的緣故。

這輩子情況似乎有所不同了。

首先,袁俏未死,再者,陳淮譽沒有選擇獨自吞下母親的死因出家,而是把它揭露了出來,揭露到了大庭廣眾之下。

這大約和她此時的處境有關,因為上輩子,陸寶娟和陳淮陽沒有威脅過她的人生安全,而這輩子,是因為她的生命受到了威脅,陳淮譽才選擇挺身而出的。

但是,所有人都有罪了,陸寶娟反而是清白的?

她踩著餘鳳林的屍骨得到了正室之位,兒子成了嫡子,擁有相府的一切資源,甚至學著陳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