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義賣之事,她隻要答應了,就必定會好好操持。
到了木塔巷的口子上,錦棠停在原地,便見騾駒帶著齊如意,倆人提著一兜簍的菜,正往回走著。
上輩子的陳淮安雖忙,但隻要有閒暇在家,每每她出門作客,風雨無阻,他都會親自接送。便她不要他接的時候,他也得在這菜市口兒上等著,待她回來,倆人一起提著兜簍子買菜,吵吵鬨鬨,卻也歡歡喜喜。
隻看騾駒那又黑又瘦,脫了形的樣子,錦棠便知道陳淮安如今過的定然很不好。
上輩子每每陸寶娟作了什麼,她一味的,就隻會責怪,怪怨陳淮安。
可此時再想,上輩子他也曾日夜奔波著,想要救災民於水火,想要滅戰火於宇內,想要個清平世道,那時候的她,卻從來沒有一丁點兒的理解過陳淮安,隻專注於內宅的爭吵,專注於陸寶娟,或者齊梅給了她臉色看。
還記得當初叫陳淮陽摸過臉,調?戲過之後,錦棠氣的邊罵,邊替陳淮安做鞋子,鞋子裡還彆著根針了,就給陳淮安穿上了。
納鞋子的大針,足有三寸長,他力道又猛,腳猛乍乍的伸進去,幾乎貫穿了腳背。
他也不生氣,笑著捧起她的臉來親,一臉的胡茬刺在臉上,錦棠反手就是一巴掌。
那時候,他總還想的是兩麵討好,儘力彌合,讓自己的家不致分崩離析。
眼看著就要能揭開陸寶娟的險惡用心,能知道上輩子許多事情的真相了,再回想上輩子那些惱怒,那些爭吵,錦棠忽而回味過來,陳淮安或者有錯,可於夫妻相處之中,她的錯比陳淮安多得多。
徜若她上輩子能及早與陳淮譽合作,不要那麼急著出府,急著躲避,就能避免很多的事情,可她沒有,她一味的隻是把所有的過錯全推在陳淮安的身上,負氣,生悶氣。
世人欺她辱她,她於是欺辱陳淮安,而他,他上輩子一生的愁苦,到如今還沒個發泄處。
遙遙見了東家,原本還和騾駒兩個挽著手的齊如意一把將騾駒搡開,就朝著錦棠跑了過來。
這倆人,齊如意高,白,豐滿而美豔。騾駒黑,矮,四六不著的醜,真真兒的美女配著野獸。
騾駒遙遙就在笑:“東家,大喜的事兒。禮部的人特地登門,說了,要咱們八月十六日這日,把咱們的錦棠香帶到禮部大衙去,禮部這一回要公開評選贈禮,咱們的錦堂香,很有望被選得上。”
禮部侍郎是陳淮陽,公開平選贈禮這事兒就有些蹊蹺了。
不過,錦棠自信自己的酒品質好,也不可能放過這一筆,能把錦堂香賣出大明的機會,當然就不管他陳淮陽設的是什麼局,都得去闖上一闖。
“咱們爭取把這筆大訂單談下來,等談下來了,我帶你們幾個,咱們一起到河北找二爺去。”錦棠笑著說道:“就當也帶著你們出去旅行一番,可好?”
騾駒一想河北那地方如今的樣子,已是愁眉苦臉。
不過如意很少出京的人,喜的已經拍起手來:“行的行的,二奶奶,我也想二爺想的緊呢。”
轉眼已是禮部評選酒品的日子了。
幾千壇子灑,幾萬兩銀子的大單。從匠風到西鳳,再到杏花村,京裡有名的酒品東家們全來了。
禮部大衙院內,該部所有的官員幾乎都在,紅緞麵蒙起桌子來,就坐在大衙堂前,而被邀請來的諸大酒牌子的東家,則被安排坐於院中。
恰巧,錦堂就給分到了匠風酒的東家,任貴之的身邊。
任貴之是個胖乎乎,肚子滾圓的中年人。
他是黔中人氏,黔中那地方,人們個頭皆長不高,得到中年發胖,頭細腳窄,唯中間鼓個肚子,一個人,愣生生兒的能胖成個蠶蛹一樣。
他算得上錦棠上輩子的老朋友了,他家的匠風酒坊,就開在錦棠上輩子做書齋生意時,書齋的隔壁。
也恰是任貴之對錦棠說,自己一年靠著匠風酒,能賺二十萬兩銀子。
二十萬兩,刨乾打淨所有的成本之後,酒品這東西,至少要有五萬兩銀子的淨利潤。
而錦棠去年辛辛苦苦一整年,賺了兩萬兩,與他相比,還是少了太多太多。
“羅東家此番,怕是誌在必得吧。”任貴之笑眯眯說道。
這時候西鳳酒的東家已經上去,介紹自家的酒,以及整個陝西酒的曆史,泥窖,各方麵的文化去了。
錦棠笑道:“不滿任東家說,錦棠確實勢在必得,因為我也嘗過你家的酒,以我的刁鑽味口來說,還是我家的更勝一酬。徜或你能往窖上再多投點銀子,潛心沉釀兩年,或者我的酒就不如你的了。”
她快人快語,說的也是實話。
任貴之彆的都好,就是喜歡往酒裡攙水,看人下菜碟兒,上輩子沒少給錦棠賣過攙水的酒。
任貴之笑著搖頭,淡淡兒說了句:“羅東家還是太年輕了。”
終於輪到錦棠了。她今日所帶的,是自己所有酒之中,最精的一款,其瓶型,是照著美人聳肩的樣子燒製而成,酒壇通體呈蜜色,沉潭色的貼紙,鵝黃色的字體,於一眾花紅柳綠的酒壇子之中,清新脫俗,卓然於群。
而壇子後麵坐著的,恰是錦棠的大伯哥,如今禮部的左侍郎,陳淮陽。
凡六部,尚書皆由諸位內閣輔臣們兼任,無事是不會入衙,要入宮到閣房裡坐班兒批折子。而六部之中主事的,恰就是左侍郎。
所以,今天錦堂香的命運,就捏在陳淮陽手裡了。
陳淮陽身著一襲正三品的緋色公服,麵貌與陳澈有幾分神似,但因其眉弓纖細,眼帶桃花,是以一眼瞧過去,極為陰柔。
他淡淡一笑,抬眸望著羅錦棠,道:“羅東家,介紹介紹你的酒吧。”
恰此時,內閣首輔陳澈仍是臨朝見帝時的公服,並禮部尚書陸延年二人也從大衙的後麵轉了過來,就站在廊廡後麵,負著一雙手,冷冷的瞧著。
正如陳澈所言。
不過一壇酒,代表的卻是整個大明的國風,國之文化。
為防兒子在公開評選中作假,陳澈親臨禮部,就是想要於私底下瞧瞧,兒子究竟有沒有按自己的想法秉公執辦此事。
第170章 仿如狼顧
錦棠今兒穿的是女裝。
淺青色絹麵罩紗長衣, 牙白麵的長裙,發髻高綰著, 也是儘量把自己往樸素莊重裡打扮。
眼看雙十, 她恰在自己人生最美好的年華。
一張瓜子般的小臉, 明眸豔色,掩不住的少女之氣。
遙遙從禮部大院的門上走進來,左右環顧了一圈,便直奔大堂而來。
陳淮陽的生母餘鳳林,也是這般天生有一股子少女氣質的婦人,心思活潑,輕躍,也極富感染力。
在陳淮陽和陳淮譽小的時候, 生平最幸福的事情,就是跟著生母餘鳳林一起拿著蝦米到河邊釣魚,或者跟著她, 到無人的荒徑, 古宅之中捉蛐蛐兒。
還要帶著蛐蛐兒上街,跟人鬥上一鬥,賭上倆小錢兒。
賭贏了, 一人一隻冰棍兒, 母子仨人一起吃, 甭提多高興了。
要給他祖母捉住了,一大倆小,母子仨兒都要受責斥。
餘鳳林身為母親, 也是兒媳婦,無論婆婆怎麼訓斥,死皮賴臉的叫著娘,往陳老太太身上纏著。
陳老太太雖氣,慪不過她纏人的功夫,笑一笑也就過去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不過,私下裡陳老太太也總是歎息,說自己這兒媳婦,作個小家碧玉可以,但要為大前婦,終歸上不得台麵。
但那樣的娘,於陳淮陽和陳淮譽來說,是普天下獨一無二的。
確實,正如陳淮譽所預料的那般。
在六年前,陳淮安和羅錦棠初初成親的時候,就在陳家有人去過秦州,並且,見過陳淮安,也見過羅錦棠。
而那個人就是陳淮陽。
陳老太太在到京城之後,聽說陸寶娟每年都按時給陳淮安寄銀子,卻從未去渭河縣看過自己另一個寶貝大孫子,心裡便有些不舒服。
到底自己的親孫子,也是為了給自己的父親贖罪,叫陳杭一家不必捅出當年陳澈射殺陳嘉上的事情來才一直生活在渭河縣的。
在聽說他即將要成親後,遂讓大孫子陳淮陽帶了份大禮,到渭河縣去恭祝陳淮安和羅錦棠成親。
雖說當時兄弟還不能相認,但總歸,陳淮安也是陳家的孩子,讓哥哥去參加一下他的婚禮也是好的。
陳淮陽那般的深愛著自己的母親,對於陳淮安那個外室子和即將要成親的妻子可沒有一丁點兒的憐惜,但他終歸也好奇,好奇父親在外與彆人生的孩子是個什麼樣子。
於是,他千裡而赴,換了一趟又一趟的馬車,便直赴秦州。
但因為他途中走的太慢,中間自己的小廝陳其開還病倒在半路,又耽擱了些時日,等到渭河縣的時候,陳淮安和羅錦棠兩個已經成親了,非但成了親,倆人已然過了如膠似漆的新婚期,開始吵架了。
陳淮陽才過渭河縣那座橋,便見羅錦棠挎著個小包袱皮兒,哭哭啼啼的準備要酒肆去。在她的身後,一個身高八尺,膚色古銅,虯筋蟒臂的男子正在追。
羅錦棠生的,就跟年青時的餘鳳林一模一樣。
她回過頭來,啐了陳淮安一口,道:“滾,滾去吃你的酒,和離,咱們今兒除了和離,再無話說。”
陳淮安道:“酒乃我的本命,好糖糖,你也吃上一口你就知道酒是個妙東西,就為丈夫吃了兩盅酒而哭哭啼啼回娘家,這像什麼話?快回來。”
陳淮陽在橋的另一側站了許久,然後一路跟隨到酒肆外,聽完這莫名其妙,沒頭沒腦的吵架,是因為對於羅錦棠的好奇心,還進羅家酒肆打了一壺酒,然後到隔壁的香油坊,與陳杭二哥家的兒子,炸香油的陳果果一起聊了許久。
鄉裡人嘛,樸實。
有京裡來的,細皮嫩貌的人打聽隔壁羅家酒肆,打聽酒肆的大姑娘嫁了誰,陳果果邊磨著香油邊吃著酒,便把陳淮安和羅錦棠是怎麼成親的,羅根旺又是怎麼癱瘓的,一股腦兒,說書一般講給了陳淮陽聽。
至此,陳淮陽才知道,陳淮安就是他的三弟,而那個肖似於他母親餘鳳林的女子,是他三弟的妻子。
陳淮陽千裡而來,連小廝都病倒在半途,聽完陳果果一番雜夾著方言,半懂不懂的話兒,就離開了渭河縣。
離開的時候,他的心裡除了憤恨,便是極度的厭惡。
原本,無論陳老太太還是陳澈,大家都以為陳淮安在渭河縣那麼個窮鄉僻壤的蠻荒之地,應該過的很淒慘。
為父贖罪嘛,也許隻是在陳杭家作個長工,替人家做苦活兒,乾苦力,在陳杭家的地位還不如條狗。
結果呢,陳淮安非但在渭河縣過的很瀟灑,有肉有酒,不必像他一樣整日刻苦讀書,還能有一房相嬌貌美的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