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頁(1 / 1)

錦堂香事 浣若君 4306 字 6個月前

大雨往下泄著。

陳淮安於雨中頓了片刻,不可置信的回過頭來,說道:“娘,齊梅判了五年刑期,按理不該如此快的就出來的。”

陸寶娟訕笑了笑,道:“便官府也有個減刑的,她都坐了三年牢了,也該放出來了。”

陳淮安頓了片刻,道:“罷了,我知道此事了,你回吧。”

“錦棠……”陸寶娟略趕了兩步,追了上來,道:“你會讓她回去的吧。”

傾盆的大雨,倆母子就站在雨中,陸寶娟眼巴巴兒的望著兒子高大的背影。

他於雨中揚著頭,瞧那樣子,似乎是在猶豫。

而他兩眼間不停往下流的,像是雨,也像是淚,就不停的那麼往下流著。

這就對了。

在確定羅錦棠這兒媳婦要不得之後,陸寶娟想的第一重辦法,就是打點齊梅,以齊梅之名,把羅錦棠給弄回渭河縣去。

就好比當初陳澈為了前途,願意把兒子送給陳杭夫妻做抵。

陳淮安上京也是為了功名,齊梅的出獄,牽扯著他的功名,他要是不想陳澈,不想自己的前途有失,就得把羅錦棠送回渭河縣,以平息齊梅的怒氣。

至於羅錦棠回去之後還回不回得來,那就是下一步的事情了。

總之,這是天衣無縫的計謀。

陸寶娟瞧著兒子回過頭來,瞧著還是個在笑的樣子,心說看來是揍效了,羅錦棠這個肖似於餘鳳林的兒媳婦,是不會出現在陳家人的麵前了。

因為暴雨,大街上除了陳淮安和陸寶娟,並一輛馬車,就沒有彆的人。

陳淮安忽而轉身,往馬車旁走著,陸寶娟不明究裡,於是也疾步的追了上去。

“滾,駕上馬車滾!”陳淮安對那車夫吼道。

車夫還沒明白過來了,陳淮安抬腿一腳,直接踹在馬屁股上,馬受了一驚,彈著蹄子,於雨中駕著一輛東歪西晃的馬車,哐啷啷的跑遠了。

再回過頭來,陳淮安人高馬大的高頭兒,一臉寒氣森森的望著陸寶娟:“不到黃河心不死,不見棺材不落淚,說的恰就是你,陸寶娟。”

因為兒子甫一入京就一直格外的孝敬,聽話,陸寶娟心裡還挺欣慰的,乍乍然聽兒子直喚自己的名字,乍的頭皮一驚,愣聲道:“淮安,你怎能這般喚娘?”

陳淮安道:“你看似虛弱,可實則剛強無比,否則二十年外室生涯,早就熬死了你。

你看似無欲無求,可是貪名貪利,是且不擇手段,連自己的親妹妹都能送給皇帝,甚至在她被殉葬之後,除了說句可惜,連滴眼淚都不會掉。

陸寶娟,你以為你能操縱我,仰仗的是什麼?”

……

“不過是你生了我而已。”頓了半晌,陳淮安說道:“你不過是仗著你生了我,就為所欲為,像操縱你的妹妹一樣,妄圖要操縱我。”

想把羅錦棠弄回渭河縣去,於是把托關係把齊梅放出來。

陸寶娟是押準了兒子會像丈夫一樣貪名貪利,為了名利不惜犧牲至親,才敢這麼做的。

可陳淮安不是陳澈,這一招,似乎並沒有奏效。

陸寶娟於是連忙不停的說著:“對不起,淮安,娘不是故意的,但是,錦棠是真不合適咱們相府,也不合適你,你叫她回去,娘會補償她一大筆銀子的,成嗎?”

五月的大雨悶的人連氣都喘不過來,閉眼半晌,陳淮安指著巷口,道:“陸寶娟,我和錦棠是不會踏進陳府一步的。但我們必須在京城安居,過我們的日子。

你要再敢有所動作,你記著,我能把齊梅送進牢裡一次,就能送進去兩次,你要再敢耍這些陰謀詭計,我就能把你送進渭河縣衙的大牢裡,叫你給齊梅作伴兒去。”

聽兒子說養母是叫他自己給送進牢裡去的,陸寶娟不由打了個寒噤,待她再回過神來,兒子已經離開了。

空巷,暴雨,獨留陸寶娟一人,於雨中麵如灰死的立著。

暴雨到傍晚就停了,雨洗過的小巷子裡石徑明亮,間或窪著些清水坑兒,空氣裡一股子五月清草的香氣,真真兒的舒爽。

陳淮安也才回來不久,換了件乾淨衣裳,懶洋洋坐在二樓上,正在指揮著葛青章和陳嘉雨兩個趁著雨後的水,刷馬刷院子。

錦棠笑了一臉美滋滋兒的從酒坊裡回來了。

她身後的哼哈二將亦是一臉的樂嗬。

齊高高甫一進門就道:“二爺,咱們發財了,嫂子上京城不過幾日,就接到了一筆極大的訂單,你可知道多少銀子?”

陳淮安於二樓探出身子來,笑聲問道:“多少銀子?”

齊高高道:“有人頭一日進門,就訂了咱們頂好的錦堂香一千壇,方才嫂子算了一下,至少這一筆,可以回銀六千兩,嫂子這可不是要發財了?”

第126章 王府壽宴

家裡常備著冰粉, 一直拿井水湃著,齊如意盛了一碗, 便給錦棠端了進來。

陳淮安見她又吃這東西, 不由怨道:“總說宮寒宮寒, 你偏偏總要吃這些東西。”

她貪涼,貪酸貪辣,但這些東西於她的身體,隻有壞處沒有好處。

就在窗邊,陳淮安見齊如意端了熱水進來,拎了把熱帕子給錦棠,便見她將帕子遮到臉上,長久的閉上眼睛, 在窗邊的椅子上坐著。

陽光灑在她纖細的手指上,外麵嫩若凝脂,掌心卻是一層薄薄的黃繭子, 耳側淩亂的發掩著點小小的耳垂兒, 上麵扣著粒圓圓的珍珠,軟懵懵的,含一含或者咬一咬, 一念閃過, 陳淮安立馬能從汗毛硬到胡子根兒上。

她也是真夠累的, 要裝出一間酒坊來,從裡到外,從酒窖到櫃台, 每一處的細節都得她親自照料。

陳淮安於是走了過來,在她肩膀上輕輕兒的揉著,柔聲問道:“那嗣育丸,你可開吃了否?”

皇帝雖說自從涼州一晤之後,就不曾再見過陳淮安,不過答應他六十丸藥,這兩年中已經給他補齊了。

上輩子一直在外,陳淮安沒有太多的時間了解家裡人,但對於陸寶娟的心機還是了解一二的。

可是若非今天看陸寶娟露了那般迂回曲折的一手,想把錦棠給趕回渭河縣去,陳淮安還真是沒發覺,她的心機也曾那般潤無細無聲的,用在錦棠身上過。

“我自己沒有女兒,所以一直拿錦棠當親女兒看待著。”

“你是我唯一的兒子,錦棠是我唯一的兒媳婦,欺負她,於我有什麼好處?”

上輩子每每婆媳爭吵,陸寶娟總是這樣苦口婆心的為自己辯解。

而羅錦棠一根水蔥似的手頭豎起來,柳眉一豎,就隻會罵:“是你虧了我,是你負了我,你爹你娘,你們全家沒有一個好東西。”

再或者,褲帶打個死結兒,她最擅長的,就是生了氣就不給他身子。

倆人於是不論什麼事情,都得在床下置氣,床上解決。

為此而失生過的那些悶氣,失去的那些孩子,那其中分明有齊梅的添油加醋,有陸寶娟的推波助瀾,可是最重要的,還是陳淮安自己的不體貼。

若是他能把功利之心收回來那麼一丁點兒,若是他能靜下心來,像如今這般,多陪伴陪伴,多寬寬羅錦棠的心,便留不住一個孩子,總不會像如今這樣,每每想起來,就懷著無儘的遺憾吧。

陳淮安屈膝半跪在錦棠麵前,揉了揉她叫夕陽照亮的小耳垂兒,說道:“那藥須得吃上半年的,你如今也該吃了。”

錦棠手揣休書,隻當如今自己已經就算是和陳淮安和離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哪裡知道這家夥明麵上給休書,心裡早都計劃好了,等他金殿得中,踏入仕途之後,今年懷孕,明年生子,三年抱倆,端地就是胖小子滿地跑的好日子。

她又吸溜了一口軟涼滑糯的冰粉,笑道:“橫豎丸藥是金箔包裹著的,又不會壞,急甚?”

陳淮安因見她揩把臉,便拿出一張訂單來,一會兒於火邊烤,一會兒又放在陽光下曬,仔細的辯望著,遂問道:“這訂單有問題?”

錦棠搖頭,道:“當是沒有問題。”

這訂單,其實是旭親王訂的。旭親王訂了整整一千壇酒,說是除了在端午的壽宴上用之外,還要送一批另做它用。

六千兩銀子,半年的房租就出來了。

但是,旭親王和黃愛蓮的源淵頗深,又讓錦棠忐忑。

她怕這訂單就像在渭河縣時接到的,黃愛蓮那份訂單一樣,是個陷阱。

但是怎麼辦了,錦棠咬著青蔥似的一根細指,心說:銀子,我所欲也,道兒卻不能著,這賣買必須做,但也得謹慎著些做。

陳淮安一邊替錦棠揉著肩,捶著腰,觀察著她的臉色,就跟那宮裡的大太監似的,溫聲道:“畢竟幾千兩的數目,不是小事兒,你這酒是送給誰的,上輩子我在外頭,於京城裡所有人的判斷認識,比你更準,你說來我替你參詳參詳。”

錦棠倒不疑心陳淮安,但也深知陳淮安的缺點,齊梅那麼狠毒一個養母,若非在碧水園當眾往他身上潑臟水,要拿齊如意斷他的科舉之路,他是不會下狠手的。

而陸寶娟就更慘了,二十年的外室生涯,丈夫從來不當人的,在陳淮安麵前比齊梅更會擺那套疼他又愛他的款。

她不怕陳淮安的心不向著自己,就怕陸寶娟從陳淮安麵前套話,最後陳淮安不知不覺的,就把她給賣了。

上輩子,這樣的事情可真是太多,太多了。

想起上輩子,錦棠就嘴癢,又準備要罵兩句。

不過轉過身來,她倒是笑的甜滋滋的:“六千壇子酒,老酒皆是從河西堡拉來的,也是我如今在隆慶衛酒坊全部的身價,你把騾駒和齊高高都給我,我得用著他們。”

既生活在一處,他所有的資源,錦棠就得全部都利用上。

陳淮安也是苦笑:“何時他們就不是你的人了?你想用就用,記得多賞他們幾個銀子就得。”

錦棠笑著應了一聲,見陳淮安依舊不走,踹了一腳,他這才走了。

轉眼便是端午。

新皇才登基,因皇帝重孝,到如今還未除孝服,百官當然也不敢懈怠,至於龍舟競賽,草蒲簪花,更是想都不敢想,便京城家家戶戶門前掛菖蒲的時候,還要綴白麻一簇在旁,以示對於先皇的哀悼,國之大孝。

不過,滿京城之中,隻有一個人敢在此時開宴,那就是旭親王。

旭親王是先皇的叔叔,當今皇帝朱佑鎮見了他,要叫一聲小爺爺的,小輩的喪事,當然不能阻止長輩的壽宴。

而旭親王又是一個熱情好客的。所以,借著今日一宴,可以說京中達官貴人們,也算是服了半年的國孝之後,終於能夠明目張膽的,歡宴一回了。

在訂酒的時候,旭親王遣人給了羅錦棠一千兩銀子的訂金。

錦棠帶著雇來的長工們連著忙了半個月,總算裝了三百壇子酒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