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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69 字 6個月前

鉤,煞是好看。

枕側的漆盒中放著一串金剛珠子,百八粒的數,旁邊散了一幅雙陸。

這其實瞧著,應當是個閨中閒情小婦人的臥室才對。但陳澈一直以來就住在這樣一間屋子裡。

陸寶娟曾經聽陳澈房裡的婆子們提過,說這些擺飾,一丁一點都不能亂,稍亂一點,他都要發脾氣。

不用說,這全是從嶺南帶回來的東西,也是陳澈當初在嶺南,與亡妻餘鳳林朝夕相處時用過的,亡人雖已化成白骨,卻也陰魂不散,永遠的矗立在這相府之中。

陸寶娟將這間屋子仔仔細細兒掃了個遍,便望著牆上一幅卷軸之上的,美人圖發呆。

畫中一個瓜子臉,水杏眼兒的女子,穿著墨綠麵的紗衣,腰係一件白裙,下麵猩紅麵的褲子隱隱露著些邊兒,坐在一處涼台水榭上,手中一幅雙陸,柳眉微挑,唇噙笑意,似乎是正在與人打雙陸。

她的對麵有一隻蒲團,也散著一幅雙陸,還有一杯茶,是個對麵的人剛剛起身離開的樣子。

這美人兒一手執著雙陸,另一手蔥白似的細手兒,小心翼翼的試探著,似乎是想去翻開對方的底牌。

那種欲要偷看牌,又怕要給對方捉住時又怕又做賊心虛,但又忍不住好奇的樣子,叫畫家描繪的栩栩如生。

雖不過一幅畫兒,可是女子的形象躍然紙上,尤其是她唇角兩粒米粒似的甜酒渦兒,雖小似針尖,可在畫家的筆下,被描繪的栩栩如生。

這幅畫的落款,書著:開陽二年,為妻繪。

陸寶娟其實並沒有見過餘鳳林。

一個在南一個在北,她在為外室時,也曾婉轉的跟陳澈提過,自己想去一趟淮南,拜見主母。

其實就是想知道,陳澈的發妻究竟是否有如傳說中那般美豔靈動,不可方物。

陳澈當時一聲冷笑:“她的名字,也是你配提的?”

她在陳澈心裡,事實上連給餘鳳林提鞋都不配。

所以陸寶娟是因為這幅畫,才認識的餘鳳林。

而頰側那米粒似的酒渦兒,世間除了餘鳳林,也沒有彆的女子會生,但偏偏她的兒媳婦羅錦棠就生著兩個。

而羅錦棠那與一般世家女子們不同的風情,笑意,眉眼,居然與這畫上的女子一模一樣。

她的兒媳婦,跟陳澈便死了之後,依舊占據著這座主屋,占據著陳澈的心,叫陳澈三天一篇祭文悼念的發妻,居然生的一模一樣。

陸寶娟心口一陣痛,痛的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但她偏偏還死死的盯著那幅畫,就是想要找出,自己想要拿成當女兒一樣看待的羅錦棠的臉上,與這餘秀林究竟有沒有不相似的地方。

她心說:隻要有那麼一丁點兒生的不像,我也是願意拿羅錦棠當女兒來待的呀。

恰恰這時,陳澈走了進來。

他今天早晨早起,去旭親王府,就在王府的門外,似乎是花了眼一般,居然看到年青時的妻子就站在對麵。

沒有喪過妻子的人是不知道那種感受的。

世上紛紛擾擾,到處都是女子,每個女子的麵貌也都不禁相同。可是屬於他的那個,他的妻子,他的愛人,他同道中的知已,窮儘四海,遍極天涯,死了,沒了,他親手葬於土裡了。

但是因為思念成疾,陳澈經常會看到她站在人群中,或者某個角落裡,笑盈盈的望著自己。

到那時,他若撲上去,必定會撲一個空,或者會捉住一個麵貌與妻子完全不同的女子,或者,隻是一堵牆,牆下並沒有妻子。

所以,陳澈如今冷靜了許多,當時便看到妻子離自己不過三丈遠,也知道那不過是幻覺,徒添自己的悲傷。所以,他儘量的不去看,不去想。

而之所以找陸寶娟,是因為另一件事。

“你為何要看我的畫,那也是你能看的?”見陸寶娟直勾勾盯著妻子的畫相看,陳澈驀的就生氣了。

身為夫妻,連丈夫的臥室都沒進過,陸寶娟這婚姻,也難怪連兒子陳淮安都要看不下去了。

不過她從生了陳淮安開始,就一直在隱忍,溫良,謙讓,順從到了如今,也已經習慣了。

她道:“聽說老爺喚我。”

“淮安要在外備考,可以,畢竟如今老夫在內閣,他若以我兒子的身份參考,總歸浙東黨那幫老臣要嚼舌根子,不過,聽說他家娘子也到京了,為何不入府,不來拜老太太?你身為婆母,難道到如今連自家的兒媳婦都不曾見過?”

陸寶娟心裡正有鬼了,也怕丈夫見到羅錦棠,要和自己一樣,也發瘋。

連忙道:“見是見過了,不過她是個寒門女子,慢說世家婦人們該有的禮儀,便連為人的教養都沒有,說白了,就是個鄉間蠻婦而已。

大約淮安也是覺得她上不得台麵,怕帶回來要惹大家的笑柄。”

陳澈銳目,早看穿了陸寶娟嫌棄兒媳婦的心思,冷冷道:“你是婆母,孩子當初也是你作主送出去的,既如今攜家帶口的回來了,無論妻室是否鄉間蠻女還是名門貴女,既是你的兒媳婦,就是你的責任,你得護著她,給她些指點,叫她好適應京裡的生活,我怎麼瞧著,你似是一點也不高興的樣子?

莫非,你瞧著淮安的婦人不好,想讓他去發妻,換房妻室?”

陸寶娟連忙道:“哪裡,我會儘力調/教她,至少大樣子上能過得去,會說咱們京裡的話兒,會走路,吃飯不呼嚕,不拿手揩鼻涕了,我就讓她回家來。”

這番形容夠粗俗夠惡心,栩栩如生的描繪了一個磨牙打咯放屁揩鼻涕都不會背著人的,鄉村俗婦的形象。

陳澈都給震住了:“也罷,那你就自去操持。”

陸寶娟於是趁勢問道:“旭親王的生辰有福,恰是端午節,到時候我得去祝壽,也不知您能不能與我一起去?”

陳澈斷然道:“入了五月朝廷便要清田丈地,老夫長駐戶部,沒時間去。”

本來,去旭親王府拜壽,也是陸寶娟想要跟丈夫親密親密的機會,畢竟在家裡她與陳澈能說話的機會不多,不過出門在外,倆人就可以於路上多說幾句話了。

她其實一直以來,都還是想走進丈夫心裡去的。

但成親也近半年,陳澈連這樣的機會都不給她。

作者有話要說:  羅錦棠:磨牙打咯放屁?婆婆你確定你說的這是我?

第125章 為所欲為

陳家老太太袁氏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 其相貌,與兒子陳澈極為肖似。

當初陸寶娟有了孩子之後, 想要給陳澈作妾, 當時一封信修到淮南, 於信中把陸寶娟罵了個狗血噴頭的,是這老太太袁氏。

而在陸寶娟把陳淮安賠給陳杭之後,答應讓陸寶娟做了外室,又一力壓製,不準兒媳婦餘鳳林進京的,也是這袁氏。

袁氏主意大,主見也真,兒子春風得意時不停敲打, 敗走麥城時又不停鼓勵,到如今兒孫滿堂,子孫和樂, 而她自己還牢牢主著中饋, 自然是個精明無比的。

陸寶娟來見老太太的時候,她正在和孫兒媳婦郭蘭芝兩個鬥雙陸呢。

郭蘭芝是英國公府的女兒,相貌嬌美, 性子也淩厲, 比陸寶娟入府還早, 雖說表麵上尊著,對於婆婆陸寶娟倒無甚尊重,反而是和陳老太太兩個關係極好。

此時見婆婆進來, 自然起來見禮。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

陳老太太瞧著孫媳婦兒擱下了牌,悄悄兒的,就去偷翻她的牌了。

郭蘭芝哎呀一聲,趕忙去抓自己的牌:“祖母,可沒你這般耍賴的,怎麼能趁著人家不在,就偷看人家的牌呢?”

陳老太太也不過作戲而已,笑嗬嗬擱下了牌,問陸寶娟:“仨兒說是不想仗他爹的臉麵,所以要在外考試,考完才回來。這也就罷了,仨兒媳婦怎的也不回來?

我這正缺一個打牌的呢。”

郭蘭芝笑著說:“瞧瞧,瞧瞧,新人還沒來了,祖母就忘了我這舊人了,仨妹妹是從北地來的,咱們府裡還沒來過個北地人了,想想就新鮮。”

陸寶娟笑著說:“這不是她不懂規矩,也膽小怕生,遲遲不敢入府麼。”

陳老太太臉上閃過一絲陰霾,點著頭道:“那兒媳婦你就多辛苦兩趟,教她些規矩禮儀,叫她熟悉熟悉京中女子們該有的規矩了再帶來。

可憐見的,隻怕她也沒想過,自己一個寒門姑娘,能做個相府的兒媳婦吧,也不知此時得怕成個什麼樣子,要她膽子大些兒,我調/教調/教她,咱們一府兩個孫兒媳婦,光是瞧她們玩鬨嬉笑,我也開心。”

陸寶娟連連點頭,稱著是。

猶豫半晌,又道:“不瞞老太太說,仨兒媳婦還是個當壚賣酒的商戶兒,不比您想的膽怯,而是主見極大,自幼在下九流的街麵上走慣了,粗野的很,走路帶風,喝湯呼嚕嘴兒,關鍵是還不自知,這種才難調/教呢。”

老太太跟陳澈一般,聽罷沉默了半天,說道:“罷了,那你多擔待著些吧。便再粗野,她也是咱們相府的兒媳婦,你斷不可起叫仨兒再和離的心,明白否?”

說白了,陸寶娟自己就是個外室上位的。

人說蜀道難,難於上青天。由外室而為正妻,陸寶娟走的路,比蜀道還難,但她居然給走成功了。

老太太很怕她因為不滿意陳淮安的結發妻子出身卑劣,要給他在京城另找一房妻室,才有這番敲打。

陸寶娟應了一聲,辭過老太太,轉身就出來了。

粗野,磨牙打咯放屁,經著陸寶娟這不遺餘力的宣傳,羅錦棠在相府人的心目中,就是這麼個粗野貨色了。

連著考了三天,每天隻是窩窩頭就生水,從貢院出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像是蛻了一層皮。

偏今天還是個暴雨天兒,如瀑的大雨傾盆的往下泄著,考生們從考場裡一出來,全都鳥獸逃命一般的,四散奔逃了。

今日陸寶娟連個丫頭都沒帶著,孤零零的一個人,就堵在半路上,依舊是往日那哀哀欲絕的樣子。

見了陳淮安,她連忙就趕了上來,強作歡顏的笑著說道:“你爹如今是次輔,次輔家的兒子,憑蔭也是可以入朝的,你倒好,非得來受這重罪,辛苦壞了吧。”

陳淮安還急要著去見錦棠,亦是笑:“娘,這天還下著雨了,你就早些回家呆著吧,我還得趕到酒坊去接錦棠了。”

陸寶娟又瘦,又小,又蒼白,仰望著人高馬大的兒子,因他不肯跟自己走,隻得匆匆攆著他的步伐,說道:“渭河縣裡來了信,說你的養母齊梅服完了役,從牢裡出來了。你是知道的,你到如今其實還是她的兒子,她要鬨將起來,隻怕連你爹都沒轍。

她說,你在京裡備考可以,讓錦棠回去,回到陳家替你敬孝,伺候她一段時間兒,我已經答應了,你和錦棠商量商量,隻要時間上得當,就讓她先回去,如何?”

此時傾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