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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89 字 6個月前

樓的窗口處等著。

雖說自打五個月送出去,她就不曾見過,但她直覺,第一麵,自己定然就能認出兒子來。

遠遠瞧碰上一個青年從街對麵走過來,阿成道:“夫人,那位,怕不是咱家少爺?”

陸寶娟掃了過去,仔細的瞧著。一個約莫十八/九負的年青人,一襲薄薄的青棉布褂子,玉麵白皙,五官簡直稱得上俊美清儔,也就年青時的陳澈才有他的神彩。

陸寶娟也覺得自己的兒子怕是這個,瞧他穿的那般清減,想必日子過的很不好,心中已生一股憐惜,搓著雙手道:“怕是,沒想到他那粗亮的大嗓門兒能長成這樣一幅清秀的相貌。”

誰知這人停在街邊,與對麵一個男子抱拳一彆,卻是走了。

待街邊這男子轉過身來,身高至少八尺,一雙濃眉彎彎,鼻梁高挺,雙目堅毅,薄唇抿成一線,身姿略瘦削,但因其臂膀寬闊,雖不過一件棉袍子,卻是凜然如鬆的挺撥感。

雖說五官不算秀致,還頗有幾分粗獷,但那一身的男子氣,瞬間便將方才那秀致少年給比了下去。

陸寶娟上一回心怦然狂跳,還是頭一回見陳澈的時候。

就在她家的前廳,陳澈笑著轉過身來,濃眉彎彎,從她眼前掃過,那一雙眼中的睿智與堅毅,瞬間就俘擄了她。從此,死心踏地到如今。

一把抓過阿成的手,她道:“瞧見了否,這才是我的淮安,我的兒子。他與任何男人都是不一樣的。”

確實,秀致的是葛青章,陪著陳淮安到樓下,便去逛京城的書齋了。

而陳淮安,則獨自一人上了樓。

給陸寶娟磕了結結實實的三個響頭,陳淮安便站了起來。

這個生母,在陳淮安的印象中,似乎一直如此,蒼白,無力,瘦弱,也口舌弱些,一輩子不爭不搶,全心全意,隻為了父親陳澈而活。

她這樣相貌平庸的婦人,愛上一個風流倜儻,又睿智博學,又完全不愛她的男人,說到底,也是她自已迷在障中,看不開。

也是因此,陳淮安兩輩子,對於生母有種說不出來的厭惡,與憐惜。

憐其不幸,恨其不爭。

靜靜的酒樓二樓,陳淮安麻木的坐著,靜靜的望著眼前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嚎啕而哭的陸寶娟。

從五個月就送出去的兒子,二十二年後始得見麵,這二十二年裡,她想過他嗎,念過他嗎。

明知道丈夫與對方是殺子之仇,還把兒子賠過去,然後除了每月送銀子之外,就不聞不問,按理來說應該是堪比惡狼的心狠。但真正見了麵,看她這般柔弱,哭的這般傷心,陳淮安儘量的就不去想這些了。

對於兩個母親,他向來隻想她們的好,從來不想她們的惡。

陸寶娟總算停止了哭,揩著眼淚道:“當年兩家子也算是鬨掰了,陳杭一直不肯叫我們去看你,為了你父親的前程,娘也隻能忍痛,你不怪怨娘吧?”

她自己本身並不寬裕,但每一年都要給陳淮安寄大筆的銀子,就隻她給陳杭和齊梅的銀子,足夠養陳杭一家子在渭河縣的吃穿度用。

於這方麵,陳淮安對陸寶娟這個生母,無可指摘。

他坐到了陸寶娟對麵,望著自己這瘦弱的生母,她似乎竭力的,想要表達自己的愛,但對著人高馬大的兒子,卻無從下手。

而兒子,因為從小不親,於她也有幾分抗拒。

陸寶娟似是忽而想起什麼來一樣,手握上陳淮安一隻大手,問道:“聽說你成親了,兒媳婦為人如何?跟你可還算,脾性相投?”

陳淮安薄唇略抽了抽,麵龐的曲線在黯淡的天光下,堅毅,冷冽。

他卻不說話。

上輩子,陸寶娟一開始對錦棠並不算好,但也沒什麼不好,也就是普通的婆媳之情。

中間一段兒,也是錦棠一直在說陸寶娟的不好,終究陳淮安經常在外,到底想不通,錦棠偶爾回陳府,也不過半日功夫,倆人之間為甚會有那麼大的矛盾與隔閡。

不過,到後來,陳淮安與羅錦棠和離之後,陸寶娟才發現,錦棠雖說性子火辣,但比起性情綿柔,卻綿裡藏針的黃愛蓮好了不知多少倍。

這時候,她才開始悔悟,整日的盼著陳淮安與黃愛蓮和離,然後再把羅錦棠接回來。

可黃愛蓮是她自己作主進的門,正所謂騎虎容易下虎難,那時候,她已經送不走黃愛蓮了。

可憐,懦弱,但又有其愚昧,不過並不失其善良,陸寶娟在陳淮安眼中,就是這麼個婦人。

第113章 橄欖枝

陳淮安的大哥陳淮陽, 一直以來在吏部做一份兢兢業業的主事文職,於朝事上算不上出色, 默默無聞而已。

而二哥陳淮譽目前也在家裡賦閒, 是個閒散公子哥兒。

陳淮譽比陳淮安大了不過半歲, 與他算是同年。陳淮譽是個怪人,不怎麼著家的,也無心仕途,倒是頗有幾分他親娘餘秀林的性子,生的清儔俊美,性子精靈古怪,雖說不走仕途,但最得陳澈喜愛。

不過, 家裡最終繼承陳澈衣缽的是陳淮陽。

至於陳澈,他在朝培植自己的十年,整整十年, 培植出淮南一派來, 無不是王伯安的心學傳人,又不無不是皇帝所信任,倚賴的重臣們。

陳淮安努力十年, 最後, 所有的一切榮耀, 權力,一並這些重臣們的忠誠,全都歸到了陳淮陽手裡。

他費心費力十年, 也不過是為同父異母的哥哥做了件華麗而又莊嚴的,首輔公服而已。

且不說陳淮陽。

開門見山,陳淮安便道:“如今我還不能回家,得在外麵住著,直到把會試考完。這事兒我父親知道,但我估摸著他是不會跟你說的,所以,我特地跟你說一聲。”

在陳淮安的記憶中,陳澈拿陸寶娟從來沒有當成妻子看過,關乎一府人的大事,他是從來不跟陸寶娟商量的。

陸寶娟愣住了:“這是為何。既都從秦州回來了,就夫妻一起還家,須知,娘也想抱孫子呢,你們夫妻住在相府,早點給娘生個孫子不是更好?”

陳淮安道:“你知道就好。以及,無事不要來找我,該回家的時候我自會回去。”

漸漸兒的親近了,陸寶娟捏過陳淮安力量緊實的手臂,再看他闊朗堅毅的眉眼,越看,心裡越覺得歡喜,自己這兒子,真的是,沒得挑啊。

兒子既和丈夫早在信裡有過商議,就等於是認祖歸宗了的,可見在丈夫心裡兒子的重要性。陸寶娟心裡滿滿的歡喜,依依不舍的就把陳淮安給送走了。

朝廷律例,會試都是在鄉試考完之後,次年的四月間,是以,俗稱杏榜。

陳嘉雨和葛青章兩個住的院子,是陳淮安找的。

在木塔巷胡同,在京城,這算得上是豪華地段了,但是曲裡拐彎兒的,委實難找。

而且,一是處極小的小院子,裡麵總共就並排兩間房。但據說,隻買這兩間房子,就花光了陳淮安這些年來所攢的體已。

陳淮安手裡如今用的錢,有一半是陳杭分家時,三兄弟一人分得的三分之一,另有一半,是陸寶娟每年從京城寄到渭河縣,他攢下來的。

買完木塔巷這小宅子,幾乎就身無分文了。

他還得帶著葛青章和陳嘉雨兩個,把這屋子的頂小了,搭出二層小樓來,待搭好了,才是上輩子錦棠曾經住著時的樣子。

要說,錦棠如今成了富翁,早都不稀罕這所小院子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而且,上輩子倆人吵到不可開交的時候,她還總說,自己最恨的就是住在這小院子裡時的日子,整日疲於應付兩個婆婆,等他回來,哭哭啼啼告狀,可他永遠都不會應上一聲,叫她一瞧見這院子就頭疼。

當然,和離之後,除了自己的貼身衣裳,彆的東西全一把火燒了個精光,連帶都不曾帶走。

不過於陳淮安來說,這院子裡渡過的,是他人生之中最快樂的光陰,所以執著的,攢錢,還是把它給買了回來。

錦棠的重生,是拋開舊的禁錮,走向新的生活。

而陳淮安的重生,則是固執的,想要尋回上輩子,錦棠所給他的快樂。

既是陳淮安的宅子,嘉雨和葛青章又是兩個吃白飯的,每天除了溫課,讀書之外,都得陪著陳淮安一起乾活兒。

三個讀書人,也不過七八日的功夫就搭好了頂子,此時已然凍土,剩下的就隻等明春再做軟飾了。

一路考上來,能進京城貢院考會試的,哪一個不是真才實學,自己家鄉的天才神童,抑或才華橫溢之輩。

那一個身上沒有背負著一段傳奇人生。

他們幾個當然不能坐在家裡,坐吃山空等會試,還得拜座主,由座主指引,除了繼續苦心研學之外,還得知道會試中的種種忌諱,各方麵都齊備了,才能看今科會試,有望上杏榜否。

葛青章上輩子其實就住在陳淮安家的隔壁,也在這條小胡同裡,等二樓搭起來,葛青章住的小宅院子,揚頭就能瞧見錦棠。

不過,陳淮安並沒有因此就懷疑過葛青章和錦棠兩個有什麼苟且。

至少在他和錦棠和離之前,葛青章是個正人君子,這個沒得說。

陳淮安知道會試的考題,也知道金殿上皇帝會出的辯題,如今於他來說,唯一能做的,就是沉寂,到恰當的時機,出手,扼轉局麵。

而葛青章的青雲直上之路,從現在就開始了。

如今開國已有百餘年,無論大明的基業,還是整個朝廷的官僚體係,日益完整不說,宦官日漸專權,朝臣也分著很多派係,比如,如今在朝名頭最盛的,就是以黃愛蓮的父親黃啟良為首的,浙東黨。

這一派的人,基本全來自於江折,個個身居高位,當然,滿朝上下,全國之中,每一級,每一步,處處是他們的黨羽。

這一派也是先皇最倚重的一派,如今內閣之中,除了次輔陳澈,基本全是浙東黨的黨羽。

而上輩子,黃啟良早在鄉試之後,遍審整個大明十三省舉子們的闈墨,就想找一個,能為自己的浙黨出頭,為黨派新鮮血液,後繼之人。

黃啟良不能一味的隻找江折子弟納入麾下,免得黨羽太過招搖,同時,還需要一個寒門出身,才高八鬥,相貌又足以傲視群臣的少年,做為自己一派新的血液,來頂上去。

於是,他惠眼而青,就從秦州,選中了葛青章這個北方少年,要有意提攜,讓他飛黃騰達。

相遇可謂極其偶然。

黃首輔到書店去買書,囊中羞澀,居然缺幾文錢,於是問葛青章借了幾文,並趁機,打問好他的住宿之處,是夜,就帶著幾文錢到木塔巷,來還葛青章的錢。

至此,葛青章才知道,自己遇見的竟是當朝首輔。

而首輔大人平易進人,禮賢下士,幾乎沒什麼架子,聽說葛青章是個舉人,讀過他的文章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