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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87 字 6個月前

絆兒,就在這張訂單上。

隱在訂單上的字兒,她瞧不見,但等那薛才義到了,他會用獨特的方式叫字顯現,到時候,白紙黑字,就是證據。

而訂單一式兩份,葛大順又都壓上了羅家酒肆的戳兒,一並錦棠的私戳。今天已是十六,後天灌不出三百壇酒來,羅家酒肆,就得歸到薛才義手中去了。

將訂單壓下,錦棠望著窗外一輪飽滿金黃的明月看了片刻,閉眼想了半晌,從脖子上取下鑰匙,開了五鬥櫃,從裡麵掏出幾枚銀錁子來,又從廚房裡撿了一盒點心,水果出來,裝了滿滿的一食盒,出了羅家酒肆。

月掛中天,河光轔轔,她先到後門上,於黑暗中靜靜站了許久,便見有個光頭的男人,一直在河畔踱著步子。

這是有人在監視酒肆了。

錦棠於是悄悄兒的,下了酒窖,從酒窖出砂的小門上出了酒肆,一路往渭河縣大衙奔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當然也能叫牢役們放錦棠進監牢。

把侄女送給傻弟弟奸/汙,還弄出孩子來,又弄死孩子,這種重罪,任憑齊蜜能夠伸手遮天,也無法把齊梅從牢裡弄出來。

不過,齊梅有縣衙大牢裡有處單間兒,住著倒是頗舒適的。

三更半夜的,錦棠進了牢房,先斟了一盅青梅酒,再遞了一塊點心給齊梅,叫了一聲母親。

齊梅在牢裡呆了兩年,一開始還差點叫牢頭獄霸們給活吞了,直到後來陳淮安看不過去,上下打點,她才能有這單間住著,如今自然精神不好。

她一時沒認出錦棠來,揉了半天的眼睛,才道:“這竟是錦棠,我且問你,鄉試考過了否,我的嘉雨考的如何?”

齊梅身上背著罪,若非陳杭的為國而殉,陳嘉利兄弟幾個的功名都要被革的。所以入獄之後她收斂了不少。

但她不肯吃酒,接過點心咬了一口,道:“酒這東西,黃湯餿水兒的,我不吃它。”

錦棠道:“我記得母親三番五次想要我的酒肆,您既不好酒,為何那般執著的想要我的酒肆?”

齊梅似乎不想說。

錦棠直接道:“是黃愛蓮吧,首輔黃啟良之女黃愛蓮,她讓你來買我家酒肆的?”

齊梅本也不過五十多歲的婦人,滿頭白發,仿如七十嫗,她躲閃了片刻,似乎還想抵賴來著。

錦棠斷然道:“你要實言以告,或者我會讓齊如意出麵,到縣衙為你求請,把你早點放出去,徜若你還想耍心機,就老老實實,給我在牢裡呆著。”

果然齊梅怕了,捧著塊點心,連連兒的點頭。

……

“黃姑娘說,羅家的酒,其味似五十年的茅台。而當今皇家,以吃醬香酒為貴,徜能賣到皇家,不至千百倍的利潤,更可觀的,是她將擁有一群無比忠實的老顧客。”齊梅知道的,也就這有這麼多,從腦子裡搜刮了許久,她吐了這麼兩句出來。

錦棠聽到了自己想要的,轉身便準備要走。

齊梅撲拉拉的衝了上來,攀著木柱道:“錦棠,跟嘉利說一聲,把翠娥家的大姑娘抱來叫我看上一眼,我這兒有淮安給的銀子,叫我看眼孫女兒,我會給孩子錢的。”

齊梅當初害著葛牙妹蹲大牢的時候,可沒想過自己會把這牢底給坐穿。

陳嘉利和劉翠娥生了個大丫頭,眼看滿一歲了,齊梅無福,出不去,當然就見不到。

黑暗,潮濕,彌漫著股子臭氣的牢房裡,端著一隻燭台的羅錦棠披著本黑的披風,昭君帽罩住了半張臉,燭光隻齊梅隻能看到她長長的睫毛,和精致秀巧的下巴,紅唇微抿,她似是想說什麼,終究也不過頓得一頓,轉身便走。

三更半夜的,齊梅仰天一聲嚎哭,拍著門柱這才發起瘋了,尖聲的叫著:“放我出去,我家相公可是為國而殉的國之重臣,你們這些不要臉的,快放我出去,我要見我的兒子,我的孫女……”

從牢裡出來,綜合上輩子對於黃愛蓮的所知所見,錦棠終於捋清楚了此事的來龍去脈。

上輩子,黃愛蓮在京城開著一家叫做白雲樓的酒樓。

在她的酒樓之中,專供一種叫做茅台的酒,陳淮安也曾吃過,還大讚其酒的味道醇厚綿柔,有羅家酒的風味。

不過因為葛牙妹的關係,他甚少提這些事罷了。

但是,如今再想,上輩子在葛牙妹死後,黃愛蓮應當是接手了酒肆,並帶走了羅家幾十年所攢積下來的全部的老酒,才在京城假借茅台之名,以酒為媒,為自己開創了一番事業。

開國百年,皇室勳貴們便是京城最大的用酒戶,而皇家,向來吃的都是醬香酒。

錦棠猶還記得上輩子聽人說過,就連皇帝朱佑鎮時不時都要親臨白雲樓,吃上幾杯味香而醇的茅台。

世人都說,黃姑娘睿智博學,有大家之財,連清心寡欲,後宮妃嬪都甚少沾染的皇帝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偏她還冷然拒絕,因為嫌皇帝三宮六院,不能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雙人。

彼時京城,人人都稱黃愛蓮一聲黃大家。

殊不知她所仰仗的,非是自身的魅力與才華,而是羅家酒肆裡那一壇壇,價值堪比千金的老酒。

而男人們,非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而是,錦堂香的香氣,與口感之下。

兩輩子的敵人,錦棠隻當不過爭風吃醋,她想要陳淮安那個男人,卻原來,黃愛蓮看上的,是這酒肆之中她最寶貴的財產,老酒。

回到酒肆,錦棠悄悄轉到後門,便見月下,那光頭男子依舊在河畔徘徊著。錦棠隻得依舊,從出糧砂的小門下地窖,再上到院子裡,回房。

一早起來,打雜的長工們就全來了。

因東家是女子,這羅家酒肆雇的長工也全是些婦人們。

葛大順在酒肆裡呆了兩年,反而越來越年青了,倒是頗得這些婦人婆子們的青眼,都愛與他取笑幾句。

而葛大順又是個喜歡說笑話的性子,跟這個說兩句,又跟那個說兩句。

錦棠吃罷了早飯,將頭發高高一束,要下窖了,瞧著葛大順又在跟兩個三十多歲的婦人聊天兒,對齊如意說道:“大舅再不改改,恐怕我家舅母就又要打上門來了。”

要說葛大順家娘子張氏,稍有不順心就要打上門來一回,鬨的人仰馬翻的,不過為了葛大順和葛青章倆個,錦棠也隻得忍了。

下了酒窖,濃濃一股酒香。

眼看到了新一輪下砂的時節,又還要趕著調一批三百壇子的酒出來,大槽整個兒開開,一大缸一大缸的酒液傾倒進來,這就要調酒了。

不一會兒,葛大順蹭蹭蹭的跑了下來,於堪比小湖泊一般,用巨石與米漿壘砌起來的酒槽邊走了過來,腳上都未換過鞋,罩過套子,就到了酒槽邊。

錦棠於彆的方麵向來寬容,但唯獨對於進酒槽,要求苛刻到長工婆子們幾乎要發瘋。

她不準人穿著鞋子進酒槽,便就算光腳,也必須得在外麵拿著胰子,把腳洗的乾乾淨淨,才來進來。

而酒槽周圍,除了她自己,外人是絕不可以靠近的。

“大舅,你也是咱們酒肆裡的老工人了,什麼事不能在外麵說,你帶著灰塵進來,汙了我的酒可怎麼成?”

葛大順摸了把腦袋,連忙退了出去,於外麵說道:“錦棠,景德鎮來人,說原本該今兒到的壇子在半路上遇到的馬幫,瓷壇全都打碎了,壇子,隻怕得延期才能給咱們。”

錦棠閉了閉眼,大概也能猜得到,這依舊是黃愛蓮的手段。

第107章 東家耍詐○思○兔○網○

錦堂香如今已經開辟出了五個酒品, 每一種酒品的壇子,都羅錦棠自製的壇型, 然後在景德鎮燒製, 最後運到渭河縣來。

因為是由陶器坊負責送貨, 壇子碎了,還可以再燒,錦棠並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但是三百壇子最上品,一壇三兩銀子,合計下來,就是九百兩銀子。

這是一筆巨款,徜若不能按時交貨,京裡來的貴客肯定會要求賠償。

轉眼就是交貨的日子, 而這訂單,還是從葛大順手裡出的,葛大順愁了一夜又一夜, 早晨起來, 白頭發都添了不少。

酒肆唯獨能夠做倚仗的康維楨,帶著學生們去西安府考試了。

錦棠畢竟也不過十七八歲,還當不得大事兒。

葛大順早起愁的沒法子, 想來想去, 就跑到書院隔壁, 把這事兒告訴了葛牙妹。

葛牙妹身在曹營心在漢,說實話,最操心的, 還是羅家酒肆的一攤子家業,聽說因為灌不出酒來,恐怕一下得賠上千兩銀子,當時便嚇傻了。

須知,錦棠這兩年掙得多,但投進去的更多,所以,她身邊沒有太多的餘錢。要真的賠將近一千兩銀子,錦棠這兩年的辛苦,可就全都白費了。

恰這時候,康老夫人來看倆個寶貝大孫子,瞧著葛牙妹的神情有些不對,芷堂哭哭唧唧,爬上來鬨著要吃的,她端著碗羊%e4%b9%b3,卻是喂到了孩子的%e8%83%b8膛上。

小芷堂瘦,還小,但比宣堂能吃得多,小嘴巴吧唧吧唧的,一天到晚,什麼都要嘗一口,但凡吃起來,給他什麼都覺得香。

彆人不甚疼他,康老夫人卻覺得小芷堂頂可愛,最最心疼他。

“孩他娘,你這是怎麼了,心不在焉的?”康老夫人說著,伸手抱過了孩子,親自替小芷堂喂起了羊%e4%b9%b3。

葛牙妹與上一個婆婆鬨的生死仇人一般,在這個婆婆麵前,自然一直掬著性子,總怕多說多錯,從來不曾多說過一句話,當然,潛意識裡,也極怕這個威嚴的婆婆。

“聽葛家大舅說,似乎是錦堂香的事兒,賣出去了三百壇子酒,不能按時交貨,今晚之前要是交不了三百壇子的酒,得賠付人家九百兩銀子。”春嬌抱著宣堂走了過來,也送到康老夫人懷裡,一左一右,叫她抱著。

一下就生了兩大胖小子的兒媳婦,肚子就是她的臉麵,康老夫人一聽,立刻道:“也不知哪裡來的客人,去打問一下,看是我熟悉的否,徜若是,我去交涉,生意場上,不能如期交貨的事兒多了去了,哪裡有因為這個,就叫人賠錢的道理。”

轉而,康老夫人和葛牙妹倆個,就全都到了羅家酒肆。

酒肆如今乾淨又敞亮,早已不是當初那小作坊的樣子了。

隻是錦棠並不在,就齊如意帶著一幫婦人在酒窖裡乾活,葛大壯一人在守櫃台。

葛牙妹轉身進了櫃台,才問了幾句,看這客人是從何處而來,可是康老夫人的老交情否,便聽外麵一個婦人笑著說道:“康家伯母今兒居然也在,真真兒的,咱們也算老親戚,蜜兒這些年一直在外,許久不曾到伯母家,問過一聲安了。

也不知,我家這貴客訂的酒,灌出來了否?”

進來的是齊梅的妹妹,齊蜜。

要說齊梅,渭河縣是個長嘴的,給張塊板兒,她的所作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