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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75 字 6個月前

意當初是和齊梅一起下的監牢, 因她也是苦主,錦棠打點著把她給救了出來,如今就在酒肆裡幫忙, 不過, 因為渭河縣的人說她就跟說戲一樣,齊如意臉麵上過不去,如今就跟個隱形人一樣, 除了天黑, 不出酒窖。

葛大順笑了片刻, 又想起什麼似的,轉身進了重新拿黃花梨木打造過,暢亮無比的大櫃台, 從一排排擺著的,各式各樣的,蜜色,沉潭色,古香色的酒壇子之間,抽了隻檀木匣子出來,笑道:“這是州府王大人送來的,說是朝廷之中有人送給你的,也不知是甚好藥,用這樣名貴的匣子裝著。”

錦棠笑著接了過來,嗣育丸,陳淮安替她從二皇子,如今的太子朱佑鎮那兒討來的。

原本,朱佑鎮給了二十丸,她一直攢著呢。

據說這丸藥於婦人的宮房,是個築基累壁的過程,所以,藥隻要吃起來,就停不得。按理來說,隻要堅持不輟吃上半年,於女子來說,有逆齡再生,鶴發轉童顏的功效。

錦棠上輩子統共吃了六十丸,就把孩子懷到了八個月,徜若不是黃愛蓮天天用毛殼麝香,是可以生下來的。

所以如今她並不敢吃,隻是攢著,要等至少集夠六十味,才敢吃。

錦棠也不過十八,倒不求逆齡,也不求能鶴發童顏,唯一一點就是它能替自己改善宮巢環境,叫她今生還有望能做回母親。

揭開匣子,一枚枚蠟封過的丸藥,外麵用薄如蟬翼的金泊包裹著。

這是真金,捶成薄如蟬翼的金片,繼而包裹著蠟丸,捏開蠟丸,才是一枚又一枚,褐黃色的藥丸子,錦棠因為上輩子吃過,熟知這藥丸的氣味,口感與藥性。

隻需一嗅,錦棠便覺得不對勁兒。

因為上輩子,叫麝香把她給害了,對於麝香,冰片,白芷這類的藥材也極其的敏[gǎn]。這藥,與她藏著的二十味之一比,僅氣味就截然不同,濃濃的一股麝香味。

須知,麝香,正是一味涼藥,可以活血化淤,行血催產。

若是本元培固的人,倒還罷了,像她這等氣血本就不足,先天稟質弱的人,若是不小心服用了,隻怕行血下淤的,連月信都得崩了去,弄成個徹底的宮寒,這輩子都彆想有孩子了。

眼看三月開春就是鄉試,陳淮安和陳嘉利這等成了親的考生,都被康維楨勒令著住進了竹山書院,為的就是怕他們腦袋要開小差,回家跟娘子親熱多了,腦子用不到讀書上,要清心戒欲,安心備考。

所以,錦棠已經有一個多月不曾見過陳淮安了。

原本,她還以為是朱佑鎮給陳淮安的藥,但顯然,這藥是有人鑽著空子,遞到她這兒,害她的。

錦棠深吸了口氣,這熟悉的味道,帶著敵人的味道。

她改變了自己的處境,改變了母親的人生,但改變不了的是與黃愛蓮的相遇。

這個上輩子害她失去最後一個孩子的女人,這輩子來的更早,更快,而且,還是借著她最想要的藥,就來了。

深吸了口氣,錦棠揣著一匣子嗣育丸,進了後院。

在從河西堡回來之後,她賣掉了十畝田地,將整座院子重新修葺了一番,如今後院闊朗展亮,便她自己也有了一間新的閨房。

暗夜,無聲的雪,錦棠推開窗子,坐在窗前,將匣子擺到眼前,拉過一張宣紙來,繼續修改著,自己酒壇子的款式,從五年,到十年,再到五十年的窖藏之壇,壇壇價格不一,口感不一,當然,外包裝也絕不一樣。

隨著錦堂香在秦州的走俏,漸漸兒被人帶到過了關山,帶到了西安府,如今連西安府,都有錦堂香在售。

於是錦棠開辟了一款又一款,從五百錢,到一兩,再到三兩銀子的酒,如今真正的,從走質,進展到走量了。

她每日忙碌而又充實的,就等著上輩子的仇家尋上門來。

事實上,黃愛蓮來到秦州府的時候,已經是次年的秋桂飄香的八月了。

她先到西安府,此時,正值三年一度的,秋季鄉試之時。

位於西安府東南的貢院,三年一開,三年時間,其間就連每間考房之中,都已長滿了荒草,蛇蟲鼠蚊,更是一群一群,橫結其中。

但是,進了這貢院,考過鄉試,隻要能於幾百名舉子之中脫穎而出,就是一名舉人了。

凡為舉人者,朝廷賜供的祿梁,各地商賈大戶們孝敬的財物,足以讓一個貧到家徒四壁的窮秀才,一躍而成為鄉裡的富戶,而三年後徜若能在京城考中會試,進士之身,從此青雲直上,飛黃騰達,似錦的前程,將伴隨他的一生。

黃愛蓮就在貢院門外,一輛精致無比的馬車上坐著。

阿昌和阿易,那兩個曾經的小奴子,在兩年前,朝廷剿滅白雲樓的時候,給她送出去頂罪了,如今跟在她身邊的卻不是空有美貌,嬌的跟朵花兒似的小奴子,而是一個叫做薛才義的盛年男子。

這男人原是個在崆峒山出家的武僧,據說一根禪杖打遍天下無敵手。

黃愛蓮上山,與他相對而坐,論了一夜的道,他就下山,還俗,跟在黃愛蓮身邊,為奴了。

“才義可曾見過魚躍龍門?”黃愛蓮一件白色紗衣,下罩著沉潭麵的紗裙,腕上兩隻翠玉水亮的鐲子叮咚作響,側首,問盤膝僧坐在她身邊的薛才義。

薛才義搖了搖頭。

雖說跟著黃愛蓮,但這和尚從未斷過修行,他隻是,傾慕於她的滿腹詩書,並才華而已。

“我見過。”黃愛蓮道:“在從壺口跑哮而下的晉陝大峽穀中,黃河水仿如暴怒的騰龍一般嘶吼著,尖叫著,奔騰而下。而三尺長的大鯉魚,逆瀑布而上,躍上禹門口,便會化作騰龍,著青雲而直上,升仙而去。

才義啊,人是半神,半獸的物種,有神的思維,卻有獸的身體。但獸是純粹的,純純的獸,正因為他們純粹,才能專心修行,化羽登仙。不過,話又說話來,今日,這座貢院,於這些秀才們來說,恰是他們的龍門,是騰然直上,還是安然作一條永不能翻身的鹹魚,皆在今日了。”

薛才義與很多很多的俗人一樣,膜拜於黃愛蓮這不凡的談吐,垂首道:“姑娘說的極是。”

黃愛蓮撩起窗子,遙遙望著一個個的考生,紅唇輕掀慢啟:“不過,那條躍龍門的鯉魚咱們要慢慢抓,如今,咱們先去拿咱們的酒肆吧。”

馬車隨即啟程,搖搖晃晃駛出城門,一路往秦州而去了。

此時不過清晨,沿街不停的有人在叫:“豆腐包子,蕎麵餄餎,剛出鍋的鮮餄餎。”

陝西行省,雖說是邊窮地區,卻囊闊了整個大明一半的疆土,在此考試的多為外地舉子,準備乾糧是他們的長巷,幾乎人人都背著一隻大褡褳,在門前等著搜查,檢視。

而貢院門口的衙役們,細到連每一隻饃都要掰開,細細揉扭,看其中是否夾帶了小抄。一整隻的饃,叫他們掰完,就成碎片了。

連考三日,吃住宿都在這貢院之中,而秋季食物易壞,為了到第三日還有吃的,考生們帶的都是不易壞的雜糧。

因為葛大順在錦棠的酒嗣中做事,錦棠給的工錢寬裕,而葛青章每每替錦棠繪壇貼,她也會給一筆不菲的報酬,所以葛青章的手頭,如今也不算緊窄了,難得今日穿了件沒補丁的衣服。

他和陳淮安,嘉雨的乾糧,皆是錦棠準備的。

她前日到西安府,來跟這邊的酒樓談合作,昨日在客棧中順帶就替幾個人蒸了糜穀麵的窩頭,又炒了一人一大包的熟豆麵,供倆人在考房之中食用。

本來倆人一前一後,後麵跟著陳嘉雨,以及王樹卿等人。

掰饃這一手,葛青章早聽說過,陳淮安卻不知道。

等掰饃的時候,葛青章的窩窩頭裡麵攙雜著煮好的雲豆、核桃、花生,芝麻糖,外表雖糙,竟是個十分奢侈的東西。

一枚枚掰開,大約連衙役都不曾見過這樣精致的窩窩頭,再瞧葛青章身長玉立,麵貌清儔俊美,實在是難得一見的秀致男子,笑著將窩頭重又和上,道:“自古英雄出少年,美人愛英雄,您這窩頭實在蒸的彆致,秀才老爺,小的提前祝您前程似錦了。”

葛青章拎起褡褳,側首,在陳淮安耳邊低語了一句:“你仍舊在我隔壁,徜若真的沒把握,就敲三下壁板,隻要我會的,必定傾囊以授。”

這清秀白淨的表哥,挑釁一笑,眸色仿似藏著水光,轉身,進門去了。

因他的窩頭形樣比葛青章的難看,還粗,笨,形樣蠢,陳淮安隻當錦棠給葛青章蒸了天下難得的細窩頭,給自己的隻是些粗粗笨笨的糙窩頭,氣的臉都綠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等衙役掰開他的窩頭,裡麵倒是沒有雲豆花生和核桃仁兒,但是每一隻圓圓的窩頭,中間全是空的,裡麵加著的,是先夾雜著各種香料醃製過,再脫去水份,然後烤成乾兒的牛肉乾兒。

皆是最精最細的小牛犢肉,遠遠聞得一股五香辛辣之味。

他不喜吃甜物,倒是對牛肉乾兒情有獨鐘,偶爾寫文章時需要琢磨,嚼一口牛肉乾兒慢慢兒嚼著,文思泉湧,文章也就出來了。

酒肆的生意格外的忙,錦棠昨夜到二更時還在蒸窩頭,今兒一早,在他們入考場之前,就已經返城,回秦州了。

羅家酒肆如今已是整個秦州第一大的酒坊,錦堂香酒遍銷於整個西安行省,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日進鬥金的羅家少東家,百忙之中,半夜蹲在灶房,蒸蒸煮煮,親手替他們治乾糧。

想起她昨夜蹲在灶前,瘦瘦的背影,陳淮安遙遙想起上輩子,鄉試的時候她似乎也替他這樣蒸過窩窩頭,可惜他昏昏綽綽,連窩頭是什麼味道都給忘了。

陳淮安故意慢了一步,便見身後嘉雨的窩頭給衙役掰開,裡麵加著的是煮熟了的板粟,並鹹蛋黃兒,如此一個,能抵得了半天的餓。

她的細心,也算天下難得了。

嘉雨似乎格外的高興,故意追了幾步,咬著紅唇,道:“二哥,嫂子這窩頭,蒸的正和我意。”

陳淮安笑著唔了一聲,摸了把這孩子的腦袋,遙遙望著嘉雨找到了自己的考房,才去找自個兒的考房了。

作者有話要說:  表哥:錦棠蒸的窩窩頭,我的獨一份兒喲。

嘉雨:嗬嗬。

黃愛蓮:傳說中的茅台,我來啦。

羅錦棠:嗬嗬!

黃姑娘的每一次作妖,都要伴隨著錦棠的再上一層樓哈。

第105章 貓鼠遊戲

眼看仲秋, 正是丹桂飄香之時。

渭河縣傍著一條渭河,是個物饒地豐, 瓜果繁多的地方。

錦棠甫一從西安府回來, 洗了把手, 換了件碧青色的真裰兒,便急蹭蹭兒的跑到康家商棧隔壁,去看自已兩個已有十個月大的,弟弟。

兩個大胖小子,一個叫宣堂,一個叫芷堂,雖說姓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