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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52 字 6個月前

倆兒一人一件油雨披自外麵進來,笑著說道:“知道的人說你倆是母女,不知道的還當你倆是姐妹呢。”

葛牙妹笑著進了廚房,從一鍋軟膩濃香的大肘子裡挑了一隻最大的出來,遞給念堂,道:“去,給你奶送過去。”

錦棠等著念堂走了,才道:“娘,每月養奶的銀子我可沒缺過,你又何必有了好吃的總想著她,難道說,爹死了,他的魂魄寄在你身上,往昔你最恨我們孝敬大房的,如今倒是接上爹的班了?”

葛牙妹揩著手指,笑溫溫的說:“康先生曾與我說,敬老,並不為他們的言行值得我們尊敬。而是,我們得做給孩子們看,讓他們從小在心裡就不要亂了三綱五常,君臣父子,這叫什麼,這叫做道,敬忠儘孝,就是天地間的大道。”

同樣的話,羅根旺說出來,隻會說,敗家娘們,孝敬老娘天經地義,敢不孝敬我捶你幾拳。而康維楨會說,這是道,是孝道,是人必須遵從的大道。

這,大約就是讀書與不讀書的區彆。

錦棠瞧老娘唇角抽著,顯然對於康維楨有種又仰慕,又愛慕的情愫,一個女子一生最難得,就是能嫁予一個自己仰慕,又愛慕的男人了。

“娘,我瞧著方才有個賣薺薺菜的在外頭,割上一斤前夾肉,我替你包頓薺薺菜的餃子,可好?”錦棠於是插開話題,笑著說道。

葛牙妹於吃食,有一種格外的偏好,最重要是做飯食時愉悅的心情,她果然眉頭頓開,笑道:“好啊,快去買去,我正好替咱們和麵。”

想著醋蒜一蘸,香噴噴的餃子,葛牙妹頓時容顏大開。

就連送完蹄膀回來的念堂都在門上咯咯笑著:“娘,我來搗蒜吧。”

錦棠從櫃台裡拿了一串銅錢,笑著出了門,甫一出門,便見有個婆子鬼鬼祟祟,在自家門上站著。

多看了兩眼,她才認出來,這是婆婆齊梅在何媽被下了大獄之後,從娘家新帶到陳家的老媽子,齊媽。

這個齊媽,約莫四十出頭,一張比驢還長的臉,兩隻格外大的眼睛,看人時總是陰森森的,不比何媽心黑嘴毒,但一直是齊梅最得力的老媽子,在齊家商棧的時候,可是一直管著帳房的。

錦棠和陳淮安上輩子從陳家出來的時候,欠了一屁股的債,以致於錦棠兩年時間沒有穿過一件新衣裳,沒有吃過一口肉,頓頓菹菜麵,吃到嘴裡都泛著酸味兒。

當時那筆債,錦棠依稀記得,就是這齊媽弄出來的,似乎還和葛牙妹賠嫁給她的哪十畝地有關。是以,最後非但欠了債,她連葛牙妹用印子錢替她置的十畝地都給丟了。

這輩子,十畝地的嫁妝,錦棠還沒從齊梅哪兒討回來了。而債,她若猜的不錯,齊梅早替她背上了。

那筆債究竟怎麼回事,錦棠到死的時候都沒搞清楚,她為了一筆債而累死累活了兩年,為了補衣服,一雙手都叫針給戳成篩子了,就死活沒弄明白,債究竟是怎麼欠的。

她一笑,道:“齊媽怎的在此,可是母親讓你來的?”

齊媽在雨中袖著兩隻手,道:“恰是。咱家老夫人說,過幾日秦州商堂要在碧水園舉行茶會,咱們秦州有頭有臉的商賈們,皆會齊聚一堂,屆時,咱家老夫人自然要去。大少奶奶她如今……懷孕了,家裡的門麵兒,也就二少奶奶您了,您可一定得去。”

看吧,真把劉翠娥和陳嘉利兩個放一塊兒,也是能懷孕的。

隻可惜齊梅和陳杭手段太強硬,太喜歡控製孩子,最後造成一個又一個的悲劇。

錦棠笑道:“回去轉告母親,就說我屆時一定會去的。”

商堂,就是整個秦州的大商賈們了。錦棠賣酒,最需要的就是交際,她當然不介意多認識幾位巨商,好把自己的酒賣出去。

至於齊梅。

錦棠覺得,田地必須當眾要回來,殺父之仇這筆帳,也該當眾算算了。

第78章 素手摘星

進了四月, 碧水園中杜鵑、月季,各色各樣的花開了滿園, 柳蔭一片濃鬱, 遠觀渭河一片波光, 坐在花間,聞鳥語花香,果真是好不暢快。

錦棠穿著一件青綢麵的直裰,腰身束的細細,發髻也不過高高綰起,清清爽爽的,就進碧水園了。

這時候,從秦州來的, 各行各業的大商賈們,正在園中四處聚著聊天,吃茶, 講朝廷的稅收政策, 以及如何規避更高的稅額,商道上的行事。

齊梅來的最早,眼巴巴兒的, 巴結上康老夫人, 正在跟康老夫人講自己的委屈了。

卻原來, 葛牙妹給羅錦棠的十畝田地,就在渭河邊兒上,今春因為上遊暴漲水, 渭河發了一回大水,當時,齊梅雇了人,正在地裡乾活兒了,誰知道大水發下來,連人帶地的,就全給衝走了。

大水過後,人救回來了倆個,但有幾個就給淹沒了。

因雇的皆是短工,工人們鬨上門來,齊梅自然得賠錢了事。她總共從自家的商棧裡拿了兩千兩銀子,來賠了五家子人。

但是,她是不可能自己出錢的,於是私下就把這筆債記到了錦棠頭上,而且給她折算了印子錢,兩千兩翻幾個翻兒,就準備從錦棠這兒討一萬兩回去。

今兒聽說康老夫人在此宴客,請的都還是秦州商堂有頭有臉的人物們,遂跑了來,就是準備當眾,逼著錦棠認下這筆債的。

而錦棠哪會有一萬兩銀子還債,那麼正好兒,當著大家的麵,把羅家酒肆抵給她不就成了。

京城的黃姑娘給她八萬兩銀子讓她買酒肆,她隻付出了兩千兩,說下來,淨賺七萬八千兩白銀,世間難得的大好事兒啊。

不過,這是她的後招而已,為了怕陳淮安要給錦棠幫忙,壞她的事兒,她另還有一招兒,是準備搞臭陳淮安的名聲,叫他今科非但科考考不過,連秀才功名都得叫官府給除了的好手段呢。

這不,她身後站著個臉兒微微有些圓潤的嬰兒憨,%e8%83%b8膛鼓鼓的大姑娘,就是齊如意了,這是她給陳淮安準備的後招兒。

康老夫人見這大姑娘穿著錦衣,倒還有幾分光鮮,不像齊梅的婢子,遂笑著問道:“但不知這位姑娘是?”

齊梅揩了把眼兒,歎了一聲道:“不瞞你說,一樁家醜而已。這是我娘家的侄女兒如意,不過到我家住了一夜功夫,誰知道我家老二哪個二大爺性子,就給……如今這丫頭都懷上了,淮安躲了,錦棠也不肯認她,淮安他爹喪去不在熱孝之中,我在彆處也見不到自己的兒媳婦,這不,聽說錦棠今兒要來,帶到這兒來,讓如意拜個主母,至少私底下過個明路不是?”

父喪才過三月,按理來說,便夫妻,為了守喪,也不能同房的。

陳淮安居然不顧熱孝就睡了老娘娘家的侄女兒,這要傳出去,陝西學政立刻就得革他的功名,隻怕還得下大獄。

齊梅這故意的壞水兒,自然是想搞臭陳淮安和羅錦棠兩個的名聲。

恰好兒,康老夫人在動了給兒子娶葛牙妹的念頭之後,最顧忌的,就是陳淮安這個身量戳天的大孫女婿,生怕娶個兒媳婦進家門來,屁股後麵一串子的窮親戚,自己要招架不信,是以,頗有幾分興趣的,就聽了起來了。

恰此時,倆個婦人便聽一人高聲叫道:“嫂子,嫂子,小弟迎您來遲,您不見怪吧。”

和齊梅兩個巡聲望過去,康老夫人便見羅錦棠一件軟青綢麵的素直裰兒,腰身緊束,行止盈緩而大氣的,從來路上走了過來,趕著上前迎她的,是秦州知府家的少爺,王金丹。

王金丹是個紈絝公子哥兒,哪兒有熱鬨,他自然都喜歡插一腳的。

不過今兒他來,是專等著錦棠的。`思`兔`在`線`閱`讀`

商人是下九流,不似官家規矩多,在渭河縣這種地方,為官的,也多女性,所以今日的聚會,有男有女,當然,在商堂中,行商的婦人們大多人到中年,是比男人們更受人尊重的。

王金丹道:“嫂子前幾日書信經一個人,當還記得吧,今兒她也來了碧水園,就在不遠處的涼亭中坐著,正等著見您一麵。”

這麼說,瓊芳姑娘也來了。

果然,錦棠順著王金丹的手看過去,便見臨水照影的涼亭裡,有位戴著麵紗的女子,正在亭子裡撫琴。

青樓女子們麼,琴棋書畫自然無一不精的。

她於是信步走了過去,生來頭一回,還頗有種,才子佳人上青樓,要一揭姑娘麵紗的意味。

上輩子在寧遠侯府,不做生意的那段日子,大概是錦棠兩世人生中,最無憂無慮,也最歡暢的時光了。

林欽好琴,也喜歡教她撫琴。雖說時間太短,錦棠最終沒能出師,但是因為林欽的熏陶,於琴倒還略懂一些。隨著她進了亭子,瓊芳姑娘明顯的,彈了好幾個錯音出來。

也是破綻太多,最後自己都覺得不好意思,她雙手將琴一按,道:“羅娘子請坐。”

畢竟錦棠是良家女,而瓊芳是個青老的老鴇,是以,錦棠開門見山道:“我的錦堂香酒,二兩銀子供給你,青樓之中,一壇你可以賣到十兩銀子不止,中間部分,全是你的利潤,不知瓊芳姑娘覺得這生意可作否?”

瓊芳給身邊的小婢子使了個眼色,哪小婢子隨即捧了一盞酒過來,道:“這是我家小姐帶來的,我們樓子裡最好的酒,羅娘子先吃一口,咱們再談?”

錦棠斷然推拒:“我在外,從不吃酒。”

瓊芳姑娘終於開口了:“不吃酒,還想做酒生意,羅娘子把這世道,怕是想的太簡單了一點。”

青樓女子們的聲音,嬌嬌糯糯的,極為的勾人魂兒。當然,當初這位瓊芳姑娘追著要拉陳淮安□□的事兒,秦州城知道的人不少,對著錦棠,她總有點緊張,所以說話聲音有些顫。

錦棠低眉一笑,再抬起頭來,道:“曾經有個婦人跟我說,世間有種人,專販賣一種能使人醉生夢死,神魂顛倒的忘情之物,但那種東西可抽走人的靈魂,叫人最終變成一具行屍走肉,直至抽儘靈魂,絕望死去。哪東西可叫人於刹哪間感受天堂般的快樂,但在下一刹哪便墮入地獄。

你覺得,販賣這忘情之物的人,他自己該不該吃這東西?”

這話,其實是上輩子陳淮安被流放到幽州之後,黃愛蓮有一回羞侮錦棠時,說給錦棠聽的。

敵人雖說還在遠方,但她的每一句話,錦棠都銘記於心,也無時無刻不在準備著,將來在商場上打敗她。

這話問的,瓊芳姑娘愣了半晌,道:“大約吃不得,因為吃了,販賣之人也得變成行屍走肉,哪她還如何掙錢。”

錦棠嫣然一笑:“這就對了,商人,逐的是利,販賣給人的,是歡喜,愉悅和期待感。若僅僅隻是賣酒,或者我可以吃,但要認真為商,我就絕不會吃。”

瓊芳自恃琴棋書畫皆通,%e8%83%b8中也有文墨丘壑,美貌當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