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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58 字 6個月前

, 號稱癱瘓在床的。

但事實上上輩子, 葛牙妹死後,先是黃鶯能站起來了,再接著, 老太太也能站起來了,一家子跟著念堂到京城,羅老太太跑起來比誰都快呢。

她之所以一直未曾拆穿,就是因為酒肆由官府頒發的正酒令,以及地契,整個兒都在羅老太太的手裡。

老太太又極討厭她和葛牙妹倆個,要是惹惱了她,她耍賴,到官府告狀,要強行收回酒肆,那最珍貴的,幾十大甕每年陳釀下來用來勾調新酒的陳酒首先就沒了。

她可以另起家業釀酒,但是老酒和這間酒肆失不得。畢竟她沒有黃愛蓮哪麼高的起點,要真想做生意作成個巨富,非得依仗這間酒肆不可。

大房占地一畝的大院子,在錦棠小的時候,照壁前還有活水潺潺而流,綠竹濃植如蔭,但如今活水早就死了,隻剩下一條堆滿了臟物的溝渠。

再往裡走,是前院,曾經朱漆過的廊廡上亦是堆滿了雜物,漆麵斑駁脫落,院子裡積年未掃的落葉積了八尺的深。

錦棠牽著念堂的手,柔聲說:“念堂,徜若是姐姐住在這院子裡,便無錢修葺屋子,落葉掃來,總夠一年燒炕的,又何必回回花大價錢買炭來燒?”

說白了,大房的人就是好吃懶作而已。

繞過正房,過月門,便是另一重院子,裡麵荒草八尺的深,隻由人踏出一條羊腸小徑來。

錦棠又道:“徜若是我,割了這些草,灶下一年的柴就夠用了,又豈需要另到外麵,去買柴禾?”

念堂依舊不語。但孩子漸漸也覺得,大房的人確實是太懶了些。

占地一畝,三進三出的大院子。羅錦棠的太爺爺曾經靠著賣酒,是置過三妻四妾的。到他爺爺手裡,勉強維持,再到羅根發兄弟手裡,家業這才凋敗了個儘光。

隔壁喪事已經熱火朝天的辦起來了。

錦棠牽著小念堂的手,從一側轉完了這三進三出,占地一畝,卻荒涼凋憋的大院子,最裡麵才是羅老太太的住處。

四門八窗,雕梁畫棟,窗扇雕著花開富貴,四季發財,可是瓦簷上的荒蒿足有八尺高。進了門,本在隔壁油坊裡忙碌的,陳果果家的媳婦兒張菊聽說錦棠家爹去了,連忙跑了過來,一身的香油氣息,正在照顧老太太呢。

羅老太太今年滿打滿也不過六十,一輩子的東家娘子,沒有乾過活兒的人,隻瞧容樣兒,看著跟齊梅差不多。上輩子到京城後,錦棠偶爾回趟大房的家,見著這老太太,大豆咯崩咯崩的嚼著,走起來兩條腿虎虎生風。

當時羅秀娟在京城找了個賭坊裡充打手的,把羅秀娟始亂終棄,老太太上門去鬨,嗬,掄凳子打架,躺地上裝死,嚇的賭坊老板當時又賠銀子又跪地磕頭認錯的。

這不,念堂從小叫葛牙妹打怕了,和奶奶親的不行,撲過去抵上羅老太太的腦袋,嘴角一撇,便開始無聲的哭了。

羅老太太當然以為羅根旺是叫葛牙妹害死的,拿頭在牆上撞著,撞了片刻,回頭見錦棠站在門上,沉潭色蜀錦麵的修身小棉襖兒,下麵本黑麵的棉褲兒,明珠璫耳,烏發梳的一絲不苟,再看哪臉上,慢說淚痕了,親爹死了,一丁點兒的傷心都沒有似的,就哪麼冷冷的站著,望著她。

“你還有沒有良心?哪可是你爹呀,爹死了你就不知道哭一聲兒?哎喲我可憐的根旺哦,短命的葛牙妹,沒良心的葛牙妹,居然就把他給藥死了,我的根旺喲,一口好的都要省下來孝敬娘的根旺,寧可自己沒錢用也要把錢拿來孝敬娘的根旺,好人沒好報喲。”

錦棠撣了撣衣服麵子,垂了眉,極為溫馴的聽著。

“早說過你哪個娘要害這全家,害死所有人的,沒人信我,沒人信我啊。”

老太太簡直了,想要撞牆,張菊還是個少女體格外,拉都拉不住她。

眼瞧著炭爐子上銅壺裡燉著的水呲啦啦的冒出熱氣來,是要開了。

錦棠於是墊了塊還算乾淨的帕子,將它提了下來,再四處找找看看,撿到一隻乾淨的茶碗兒,拎過窗台上的茶筒來,打開時倒是一愣。

雖說窮到家徒四壁,但是這茶葉卻是嶽山茶。

嶽山茶又稱雲霧茶,因為產在高山雲霧之中而有此名。唐代,它是作為皇家貢品,貢給皇家吃的。陸羽的《茶經》都對它有極高的讚譽。

這是秦州知府王世昆家的兒子王金丹過年時,特地拿來孝敬陳淮安的。錦棠拿回家,本是給葛牙妹吃的,眼不經兒的,這點子茶葉,羅根旺和念堂兩個都要拿到隔壁來。

不知為何,錦棠對於老爹羅根旺的死,忽而就不太傷心了。

就好比她上輩子走到陌路窮途時,自己自身的缺點很大一樣,羅根旺的愚孝,才是最終害死他的關鍵。

她都重活一次了,也努力過了,最終沒能挽救父親,怪怨自己又能怎麼樣了?

愚孝,陳淮安莫不是,葛青章莫不是,念堂又豈不是?

她歎了口氣,衝好了茶端過去,柔聲道:“奶奶,我豈能不傷心,但是人都已經死了,我娘還在牢裡,盼著我洗清清白了。我爹和我娘都是好人,他們是叫人給害的,我得把哪個害他們的人挖出來,隻知道哭,知道流淚怎麼行?”

說著,她吸了吸鼻子,湊了過去,柔柔兒拍著羅老太太的背,道:“奶奶,喝口茶緩一緩吧,您是這家的頂梁柱,您得挺著,我們小輩才有主心骨不是?”

重活一輩子錦棠學會的第一件事,便是給人戴高帽子。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這世上的人,高的低的,貴的賤的,誰不受用一句馬屁。

這不,一說她才是家裡的主心骨,羅老太太立馬就不哭了,準備要去接茶,誰知錦棠的手一滑,茶水嘩啦一下就灑到了她的腿上。

這可她,老太太不下炕的人,穿的也是單褲子,原本拖著的兩條腿,立刻一條蹬著一條,嗬嗬不停的叫著:“燙,燙,好燙。”

張菊嚇的呆愣在哪裡,羅念堂也是停止了抽泣,抬起頭來看著羅老太太。

錦棠卻是裝出個喜極而泣的樣子來,撲過去偎在羅老太太懷裡,假作抽泣:“看來是我爹保佑的,奶奶的腿都會動了,隻怕您很快就能站起來了。”

羅老太太裝癱裝了一年多,著實痛苦,真愁沒借口站起來了,立刻伸了兩下腿:“真的啊,怕不是我的根旺保佑的吧,多好的孩子啊,竟就叫我能站起來了。”

她也沒個掩飾,徑自蹬著兩條腿,道:“好了好了,我是真好了,看來真是根旺保佑的。”

錦棠於是又道:“既您的腿好了,就安安心心兒的養著,等我辦完喪事,再帶念堂來看您。”

因為她今天嘴綿,說的又好聽,還替她圓了腿突然就能動了的謊,羅老太太非但沒發火,還對錦棠格外的好,柱著根棍子到了門上,一直目送著錦棠出門,這才進屋去了。

出了大房,錦棠再問念堂:“你覺得,奶奶和在伯娘的腿,是真癱嗎?”

這才是事實的真相,他們非但不肯還錢,還賴皮著想叫葛牙妹養她們,於是一個個兒躺在炕上裝死,若非錦棠一個個拆穿,隻怕還能繼續裝下去。

深深看了念堂一眼,錦棠道:“娘是愛往臉上化點兒脂粉,也總待你凶,沒有奶奶待你好,可是念堂,你瞧瞧,奶奶和大伯娘為了能賴帳,為了能叫娘養,都做了什麼樣的事兒?”

便瞎子也能看出來,羅老太太就是裝的,否則的話,癱瘓的人,水淋到腿上,她就能動了?

哪怎的羅根旺癱了那麼久,沒站起來?

念堂這回才是切切實實的恍然大悟,抓著錦棠的袖子就跪地上了:“姐姐,我錯了,我真是……”

孩子那麼尊重,信任的奶奶和伯娘,居然在裝癱瘓,念堂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第61章 蓋棺定論

枉當初羅根旺一回回的說, 你奶和你伯娘都是善良的人,老天不開眼才叫她們癱了。說起來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你心裡明白就好。”錦棠道:“什麼話也彆說, 進去守靈去吧, 哭的傷心一點兒, 須知這世間的人,就是要一張假臉才能活的滋潤,活的得利,人要太真性情,總是要吃虧的。”

她上輩子就是太真性情,才吃了哪麼多的虧。

站在門外等了片刻,張菊出來了。

張菊家的油坊,就在羅家大房過去第二間店麵, 因大房的兒子羅念君想娶張菊家的小妹張娟,倆家子遂一直有些往來,而張菊和羅秀娟兩個, 也是從小到大的好朋友。

見錦棠在外頭, 張菊道:“嫂子,這叫個甚事兒,怎的你爹好好兒的就沒了呢?瞧老太太傷心的。”

錦棠亦微微歎了一氣, 道:“這跟我娘無關, 我娘要真想做什麼, 早做了,又何必等到今日?”

張菊也是一歎:“誰說不是呢,您家伯母的為人咱們是知道的, 她可是個善良人。”

錦棠瞧著羅秀娟正扶著她娘,在酒肆門上哭了,遂又對張菊說道:“這些日子我不在酒肆,你們也未開張,不過你當是來過秀娟家的,她家最近可有什麼事兒?”

張菊也知道錦棠與大房不對付,而且羅老太太確實整日張嘴閉嘴都是罵她之言。

人老了,因著年齡,話都有幾分的可信,錦棠和葛牙妹的名聲,多一半都是叫羅老太太給罵臭的。不過張菊方才也看見了,錦棠待老人是真不差。

她笑道:“你家的事兒你還問我?”她是個心直口快的,想到什麼說什麼,轉了一念,又道:“你們家不是在商量著,要買羅家大房這一畝地大的院子嗎,據說開價五千兩銀子呢,咱家二嬸可真是有錢,五千兩銀子,她一手真能拿得出來?”

她說的二嬸,就是齊梅了。

拿五千兩銀子買一所破敗成這樣的院子,齊梅打的,壓根就不是院子的主意。

錦棠心微微沉了一沉,此時也隻有冷笑。

該發生的事,似乎無論怎樣阻止,都會發生。

齊梅和大房是確定勾結了的。

而因為陳淮安在淨土寺替她出了回頭,她沒有仔細追究此事,誰知道老爹一條命就這樣給作弄沒了。

錦棠拉過張菊的手,笑著說:“我記得你守店的時候,膝上常裹一條熊皮褥子,把它給我找來,另,我想吃滾燙的炒米茶,但我娘總愛做鹹的,拿些你家的紅糖,給我衝杯甜甜的炒米茶來我吃。”

羅根發為了五千兩銀子,不惜謀害兄弟,如今想要的,就是把羅根旺早早葬入土中,蓋棺定論,把罪定在葛牙妹身上。

最顯著的,就是熬錦棠,明知道她和念堂倆孩子都經不得凍,還把靈堂搭在外麵,河風呼呼兒刮的地方,就是想要凍的守靈的錦棠受不了,早些吐口葬人。

錦棠才不上當呢。

熊皮褥子加上炒米茶,葛牙妹炸好的油果子,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