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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75 字 6個月前

有娘和我不好?”

念堂憋了兩眼的淚往外崩著,使勁兒搖頭,卻不說話。

錦棠不敢失弟弟的心,因為在念堂到京城之後,就跟她斷了往來,而且年紀輕輕兒的,在她的第二任丈夫林欽去世之後,悄沒聲息兒的也就死了,她迄今不知道是黃愛蓮的黑手,還是大房的人把他給弄沒了,抑或者說,是因為這孩子本身敏[gǎn]脆弱的性格,讓他自己最終走上了絕路。

她回來之後忍了大房哪麼久,倒不是怕他們,隻是因為怕失了念堂的心,沒想到最終卻忍出這麼個結局來。

第59章 土芋涼粉

羅念堂和錦棠不一樣。

他生下來的時候, 錦棠已經搬離父母,到後院去睡了。

不比錦棠小的時候, 葛牙妹和羅根旺的關係尚好, 倆人雖說也吵吵鬨鬨, 但親熱的時候更多。念堂出生以後,因為康維楨回了竹山書院教書,而羅根旺自認自己比不上康維楨,又經常撞見康維楨會在自家酒肆外麵,倆人夜裡便會無儘的爭吵。

徜若爭吵起來,葛牙妹必然就不準羅根旺碰自己的身子。

羅根旺於是罵她賤婦蕩婦,問她是不是還想著康維楨。葛牙妹有時候氣急了,自然也會回懟兩句:“你瞧瞧你的樣子, 再瞧瞧人家,再瞧瞧我的樣子,你覺得人家能看得上我?”

確實, 風度肅雅的書院山正, 和一個濃妝豔抹的酒肆老板娘,按例也弄不到一起,但羅根旺就是覺得自卑, 心裡覺得不得勁兒。

念堂是從小聽爹娘吵架長大的。

葛牙妹又從來不給孩子解釋自己和康維楨當年的舊事, 提起來就是哭。

相反, 羅根旺總是經常跟兒子說,你娘隻是因為康家嫌棄,不肯要, 但她的心始終在康維楨身上,早晚有一天,要棄了我們父子,一走了之。

念堂從小聽這種話,於母親便有一種幻得幻失,一方麵,他當然不希望失去娘,可另一方麵,瞧著家裡過的僅僅巴巴兒的,他連過冬的衣裳都沒有,羅根旺連藥都吃不起的時候,她還往臉上擦哪種香味刺鼻的劣質脂粉,那種懷疑心,自然也就深深的種下了。

再兼昨夜倆家人吵的時候,康維楨確實進來過,而父母又因為康維楨吵了半夜。

羅根旺和兒子睡一床,不停的歎氣,說你娘怕是要拋下咱們走了。

所以在念堂的潛意識裡,怕爹也是叫娘殺的,他心裡比錦棠更怕,怕的要死。

叫錦棠兩隻眼睛盯著,他終於說:“姐,我就說爹是我殺的,我把娘換出來,好不好?”

他說這話,仍是深信人是葛牙妹殺的。

為母頂罪,這是他能想到敬孝道最好的辦法了。

這時候,大伯羅根發已經率著人來置靈棚,在後院裡開始辦喪事,準備要給羅根旺收斂,下葬了。

羅根發臉上可是真真切切的悲傷,悲傷到錦棠徜若不是多活一世,都看不出他才是殺人凶手來,畢竟親兄弟,不到一定份上,不該如此害人命的。

“錦棠,念堂,勿要怕,從今往後,大伯照料著你們。”揩了把眼淚,羅根發說道:“可憐的孩子,從今往後你們爹沒了,娘也被關起來了,咱們的日子可要咋過喲。”

錦棠說道:“大伯也聽說了,是我娘在醋裡放的砒/霜,毒死的我爹?”

“可不是嗎?要說你娘也是真衝動,雖說往日也動不動就說要殺人,可也不能真……唉,不說了。”羅根發再說一句,急匆匆的出去了,因為當初為羅老太太備置的棺材,從隔壁給抬了過來,正在從後門往裡進了,他得瞧著順棺木去。

錦棠側瞧一眼院子裡叫白布蒙著,停在板上的屍首,當然心焦欲裂,疼她愛她的爹,今兒早上她走的時候,還笑嗬嗬的,溫柔的跟她說早點兒回來,你娘給你做涼粉吃了,誰知道轉眼就成個口鼻儘黑的死人了。

但是這時候她不能焦躁,也不能去哭去鬨,去跟人吵。

依稀記得上輩子,她最後一胎孩子小產之後,她確定是黃愛蓮動的手腳,於是對著林欽大吵大鬨,讓他去找黃愛蓮給孩子報仇。

結果了,黃愛蓮把痕跡抹的乾乾淨淨,她白辛苦了一場,孩子白白兒沒了,仇也沒能得報,反而還受了黃愛蓮一通又一通的侮辱。

當然,這輩子,在把黃愛蓮哪個人戳穿,甩在陳淮安臉上之前,錦棠絕對不會說什麼,也絕不會去故意打擾陳淮安和黃愛蓮的相遇。

他是哪麼的疼愛他的兒子陳濯纓,今生勢必也要把陳濯纓那個孩子給生出來,身為他兒子的母親,便知道黃愛蓮做過什麼,陳淮安非但不會加以責斥,估計還會幫她掩飾。

有孩子的夫妻才是一家人,沒有孩子的夫妻,始終是離心離形的。

但是,等她擁有一個商業帝國的時候,她總得把上輩子在雪裡最後一回撥開提籃,看著孩子青紫的臉時的絕望和痛苦,全都甩在陳淮安和黃愛蓮的臉上。

話又說回來。

念堂小聲兒道:“大伯和娘起過口角,還打了娘,竹山書院的康山正還來過,所以,大概,娘是因為……”懷恨在心四個字,總是說不出來的。

錦棠望轉身在廚房案頭,把葛牙妹攪出來的土芋涼粉切成了薄片,再切成細絲,放入嗆過的菹菜水中輕輕一擺,一根根透明的,筋道的土芋涼粉便舒散開來,根根滑入水中。

她端了一碗,遞給羅念堂:“橫豎是娘做的最後一餐飯,咱們不能浪費,快吃了它。”

羅念堂哪裡能吃得下去,仰著小臉兒,端著隻青瓷海碗,淚吧啦啦的從臉上往下滾著,顯然,孩子已經痛苦到極點了。

錦棠於是端過碗來,坐到灶火下的小紮子上,當著抽抽噎噎個不停的念堂的麵,仔仔細細的,吃完了一碗筋道爽滑,酸香撲鼻的土芋涼粉。

不比豆粉的散嫩,薯粉的筋道,土芋粉的口感,介乎於兩者之間,嚼起來筋道,和著酸酸的菹菜湯,格外的爽口。

但要做這東西並不容易,不加明礬會成一團稀泥,加多了明礬又會澀口,兩輩子加起來錦棠吃過最好的,唯有葛牙妹做的。

她自己吃罷,轉身再細細兒的切了一份出來,澆上菹菜酸湯,裝進隻食盒裡蓋好,提著,帶著念堂從酒肆的正門出了門,見齊高高滿頭的毛亂豎著,像隻野狗一樣在自家門外站著,猜怕也是聽到葛牙妹的事情,跑來照料自己的,遂走了過去。

齊高高搓著雙手,吸著鼻子,點頭哈腰跑了過來,結結巴巴喚了聲大姑娘。

錦棠不比葛牙妹,對於這種喜歡上下其手,愛占點子便宜的愛慕者們,有種格外的寬容,便他們臊皮一把,或者說句流氓話兒,為了生意也會笑著,忍著。

她挺直著脊梁,一張瓜子小臉兒冷若寒霜,下巴揚了高高兒的走過去,將隻食盒遞給齊高高,依舊是麵無表情的,往他手中放了四枚銅板,道:“煩請齊公子跑趟路,把這隻食盒送到竹山書院,送給康維楨康山正,隻須告訴他我娘在縣衙大牢就好,餘的不必多說。”

既是康維楨惹的事兒,就該由他自己來收場。

齊高高嘴欠,但哪是在錦棠不搭理他的時候,真的錦棠給臉,搭理他的,下的一隻食盒都提不穩,結結巴巴道:“哥哥我跑腿就好,怎好要大姑娘的錢?”

“嫌少,還是看不起我?”錦棠反問。

齊高高連忙道:“哪裡哪裡,大姑娘使喚,我高興還來不及了。”

說著,寶貝似的將四枚銅板往兜裡一裝,齊高高一溜煙兒的,就跑了。

身後忽而揚起一聲嘯天似的哭聲,這是羅老太太,聲音驚起一樹正在柿子樹上啄凍柿子的麻雀,撲拉拉的飛上了天。

再接著,另又是一聲更加尖銳,卻又年輕些的女子哭腔,不用說,這是大伯娘黃鶯。

其實錦棠自打重生回來,還沒見過這倆位了。

老太太和錦棠八字不合,隻要一見麵,老太太就要絮絮叨叨罵葛牙妹,而錦棠總得為葛牙妹辯幾句,就為著這個,倆人就能吵的不可開交。○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至於大伯娘黃鶯,倒是個嘴軟的,也從來不會說誰一句不好聽,便見了錦棠和念堂,也永遠隻會說,瞧瞧這倆可憐孩子,真真兒的命苦。

這不,羅老太太叫人給摁住了,不許她出來,畢竟秦州傳統,白發人不能送黑發人的,否則的話,死了的羅根旺放不下老娘,魂就不肯往地府裡歸,要成個流浪在外的孤魂野鬼。

黃鶯卻是必須要來的,便癱瘓著,二房成了這個樣子,她非來不可。

她是去年五月,錦棠出嫁之後癱瘓的,也沒說什麼病症,突然就癱瘓了。

一想到葛牙妹給關在牢裡,也不知道急倆個孩子要急成什麼樣子,錦棠也心焦的什麼一樣。但是娘的命畢竟是救下來了,最重要的還是念堂的命,和他永遠向著大房的性子。

她握了握念堂的手,柔聲道:“念堂,曾經有一個人跟我說,你所看到的事實不一定是事實,你眼睛看到的真相,也不一定就是真相。今兒你且瞧著,姐姐給你瞧個你眼睛看不到的真相,好不好?”

這時候黃鶯也不要女兒羅秀娟扶,一步步的,從自家爬了出來,就往隔壁酒肆爬著了,一邊爬,一邊哭:“可憐的老二啊,可憐的弟妹,我可憐的錦棠和念堂倆個孩子。”

可憐的癱子,在這初春寒冷的大街上,身上墊了一塊布,兩隻手拖著沉重的身子,一步又一步的,往前挪著。

簡直觀者傷心聞者落淚的慘啊。

錦棠走了過去,就站在黃鶯身後,嘴裡說著大伯娘這又是何必呢,一隻腳輕輕兒的,就踩住了她的褲角兒。

黃鶯腿上一條褚麵舊褲子,半新不舊的,因總是躺在炕上,這褲子並未換棉褲,隻是條灑腿單褲子而已。

錦棠踩著褲角,她因哭的傷心,而且往前爬需要動用胳膊很大的力量,居然沒發覺,繼續往前爬著。

她爬。人走了,褲子還在錦棠的腳下,原地扔著呢。

第60章 雲霧茶

爬著爬著, 直到半個屁股都露出來了,大約是自己也發現屁股涼嗖嗖的, 轉身摸了一把, 人的本能反應, 黃鶯居然嗷的一聲就從地上站了起來,著急麻慌的往上提著褲子。

一件半舊的,臟兮兮的褻褲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要真癱瘓了,會因為褲子掉了就從地上突然跳起來?

酒肆門外,全是搭靈棚,刷白楹聯,紮紙火的男人們,突然看見一個號稱癱瘓近一年的婦人光著半拉屁股從地上跳了起來, 眾人皆是麵麵相覷,簡直是,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念堂畢竟孩子, 緊緊攥著錦棠的手, 道:“大伯娘這是裝的?”

錦棠心中一直在不停冷笑,但她也並不說什麼。

另還有一個了,她的祖母羅老太太, 是在羅根旺癱瘓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