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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78 字 6個月前

呱呱整個人便哆嗦一下,再剁一下,呱呱又是一哆嗦。

看到後來,呱呱就麻木了,究竟也不知道乾爹剁了多少斧子,把孫福海怎麼樣了。等再回過神的時候,倆人已經在往渭河縣的路上了。

“乾爹,我爹娘死了嗎?”小呱呱也才四歲多一點,還是甚事都不懂的年紀,但也覺得爹娘怕是沒了。

陳淮安輕輕唔了一聲。

“那個郎中,切開像豬一樣。”呱呱的意思是,陳淮安最後像分豬一樣,把孫福海給分了。

陳淮安才殺人,分屍。肉卸了分給野狗,骨頭刮了埋在呱呱家山後。

他方才殺人的時候,因為憤怒,居然沒有在孩子麵前遮掩,此時才有點悔,怕孩子看到之後,要成為他成年之後的噩夢。

他嗓音本就低沉,醇和,月光下架著個孩子,提著隻食盒,便悠悠兒唱起歌來:“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

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

呱呱,你可知這是什麼意思?”

呱呱搖頭。

陳淮安掂著孩子,柔柔兒笑著說:“這意思是說,對於永世不能開解的惡人,乾爹就是他的滄浪之水,血能洗去他的罪惡,所以,乾爹要以血祭之,助他解開他的魔障。但對於呱呱這樣的好孩子,乾爹會永遠,永遠把他放在心上。”

默了片刻,陳淮安又道:“呱呱,既你爹娘死了,往後,你就是乾爹的兒子了,乾爹這輩子,大約也隻會有你一個孩子了,你得讀書,得識字,將來,得給你乾爹乾娘養老。”

呱呱似懂非懂,輕輕兒唔了一聲,趴在陳淮安的肩頭睡著了。

月光下,他並沒有發現他的乾爹,頂天立地,能一把掰開獸夾的乾爹兩眼長淚,是個在哭的樣子。

陳淮安上輩子和錦棠十年求子之路,錦棠回回流產,他後來也就斷了心思,想著,這輩子無後算了。誰知黃愛蓮帶來個孩子,說是他酒後有的。

哪孩子生的虎頭虎腦,便陳淮安自己瞧著,也是小時候他自己的模樣兒。

那是陳淮安一生中唯一一次背叛錦棠,瞞著她悄悄兒成了哪孩子的爹,每天下朝,都會去看孩子,教他讀書識字,給他講明事理。

他自己給起的名字,陳濯纓。

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他自己一世奸佞是抹不掉了,總希望兒子長大之後,可以成為一個像葛青章一樣清廉如水的清官。

因為錦棠喜歡的,就是葛青章哪樣的男子。

若說陳淮安此生最大的遺憾,怕就是永遠永遠,也不會再有陳濯纓那個孩子了。

因為錦棠總流產的關係,他當然不會再讓她懷孕,生子。

這輩子,大約他也不會再有親生的孩子了。

陳淮安翻過山,路過另一處莊子時,把呱呱交給騾駒,才到了羅家酒肆門外。

土芋攪團自然吃不成了,當然這時候錦棠忙了一天也早就睡了,陳淮安隻得將食盒擱在外頭。他之所以敢半夜而來,就是因為他發現,最近葛牙妹都和錦棠倆個一床睡著呢。

這倒好,要叫錦棠,是絕不可能開門的。但叫葛牙妹,哪門就很容易叫開了。

一團熱氣的葛牙妹隨便披了件衣服,準備要走,臨出門時,指頭戳上陳淮安的額頭,狠狠點了兩下,哪意思當然是,不許他狠欺負羅錦棠了。

陳淮安如今是個叫人打到鼻青臉腫,肉香味兒都未嘗過的賊,隻待老丈母娘閃身出門,啪一巴就合上了門扇,好家夥,他終於又回來了。

此時錦棠團的像隻暖貓一樣,睡的正香了。

陳淮安於是盤腿坐到了錦棠身邊,捏了捏她的耳垂。

“滾!”羅錦棠於夢裡乾乾脆脆,就來了這麼一句。

要的時候親達達親爹爹的叫著,不要的時候一腳踢開,這就是羅錦棠的性子,見他不走,還拿手逗她的耳朵,於夢中拿腳使勁兒的蹬著。

孫福海自己一個人布局,妄圖要殺他,最後卻叫陳淮安給反手一將,殺掉了。

要說這輩子,其實孫福海活的比上輩子長了許多,因為上輩子,他和孫乾乾幾乎是前後腳兒死的。陳淮安本來是想放過他的,怎奈他自己找死。

雖說孫家家大業大,可是他大哥孫福貴早在圖謀他的家產,壓根不會管他的死活,至於孫福寧,自己屁股上一攤子屎還沒擦乾淨,更不會找他。兩輩子,孫福海倆父子,都是白白兒死了。

至此,孫福海一家對於羅家酒肆的威脅,算是徹底去除了。

但是羅家大房了?

陳淮安渥上錦棠一隻手,苦思冥想,羅根發其人,能悄悄摸摸兒鬨到秦州府去,隻為要回酒肆,表麵上卻一點都不顯露出來,他背後肯定有支持他的人,哪個人,會是誰呢?

錦棠軟軟兒的臥躺著,倆隻纖細修長,玉綿綿的足露在外頭,仍是上輩子踩陳淮安的臉,踢陳淮安的鼻子,叫他抓著啃咬時的細滑。

陳淮安一手拿著火鉗子在撥火,於地上劃了孫福海幾個字,又斷然抹去,於地上劃了齊梅二字出來,卻於兩者之間,始終找不到哪條線。

於睡夢中,錦棠使勁蹬開陳淮安的手,夢裡都放的是狠話:滾,滾去找你的黃愛蓮。

陳淮安簇眉笑了笑,於羅根發和齊梅中間寫了何媽二字,他覺得,這當就是事實的真相了。

第50章 淨土拈香

天才麻麻兒的亮, 齊梅穿著件單衣,袖著兩隻手, 就在大門上哆哆嗦嗦的站著, 黎明的天光下, 凍的毛色發虛,腳上兩隻蒙著孝麵的鞋子,亦是單鞋,凍的輕跺著兩隻腳。

丈夫死後,她一張大臉撐不住五官,越發的垮了,黑眼圈快掉到了腮膀子上,黎明之中, 瞧著居然有幾分死後,陳淮安開棺下砒/霜時,陳杭的臉。

陳淮安於是將自己身上的棉袍子解了, 給齊梅裹上, 問道:“因何不多睡會兒,為何要在這兒站著?”

“你爹沒了,娘睡不著。聽說你不在, 我就猜你必是去找錦棠呢, 於是在這兒等著你。”齊梅一臉欲言又止的樣子, 頗依賴的靠了過來,失了丈夫的婦人,要於最疼愛的兒子身上, 找哪麼兒依靠,和力量。

陳淮安轉身欲走,齊梅拉住了他的袖子:“淮安,你不會是知道什麼了吧。”

近來陳淮安對齊梅真是冷淡了不少,原本總是團著他,跟她最親的兒子,如今見她就躲,也很少願意多說兩句話。至於跪在麵前討歡心,要幾角銀子拿去花花的事兒,他也早不乾了。

所以齊梅暗猜,陳淮安是不是知道自己不是他生母的事兒了。

“我甚事兒都不知道。”陳淮安斷然道。

要真說他知道什麼了,齊梅立刻就得翻臉,而以陳淮安如今對齊梅的認識,叫她咬住,就逼著他不得不像對付陳杭一樣出手。

爹為國而殉了,娘要再死了,他就得老老實實守三年孝,所以,陳淮安真是為了自己的羽毛,不得不咬牙忍著。而且,齊梅待他,總是好的。

“我待錦棠哪點子不好了你說說?房子不是她的布置的最舒服,炭不是給她的最多,哪一回她硬梆梆的話頂了我,我不是全受了下來?她怎的就又回娘家去了。”齊梅一貫的服軟,低聲下氣。

陳淮安無奈而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娘,您真當兒子是個傻的?”上輩子,因為錦棠有個愛吃酒的毛病,除了在外做生意哪一年因為窮吃不起,一直在吃,戒不掉的吃,又性子躁,總愛大呼小叫,陳淮安自發的,總認為錦棠至少理不屈。

直到見過齊梅是如何添油加醋,而何媽又是如何搧風點火的,才恍然大悟,婦人間的吵架,聲音最高,最尖的一方,總是弱勢的一方,而哭哭啼啼看似柔弱的,才是真正做了惡事的。

正所謂會咬的狗不叫,齊梅和何媽,就是倆隻會咬人的狗。

但無論如何,齊梅是在他還是隻瘦猴子的時候,把他抱在懷裡,給他吃奶,在他出天花的時候夜夜抱著他隻為他能扛過去的哪個人,陳淮安已經弄死了老爹,總還想留著這個老娘不翻臉的。

“娘,不要染指羅家的酒肆,真的,不要動一丁點的心思,您就是我親娘,永遠都是。”指著門內的何媽,他又道:“你再要敢讓何媽跟羅根發有哪麼一丁點子的往來,我立刻掐死她。”

齊梅一句我何曾還沒說出來,陳淮安已經轉身進門,關上屋門了。

終究,終究陳淮安還是慈心一念,隻撂了狠話,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卻不料就是因著他這慈心一念,老丈人一條命,就得丟了。

等他再想救的時候,為時已晚,他於錦棠的虧欠,也不過多加一重罷了。

過了正月十六,百市門開,就連書院也該開學了。

康維楨的母親康老夫人送了請諫來,說自己在淨土寺為去了的康老爺子做法事,要請錦棠到淨土寺一聚。

淨土寺位於麥積深處。這座寺廟群山環繞,蒼鬆滿穀,山風吹來,鬆濤陣鳴。

是秦州最大,香火也最旺盛的寺院。

康老夫人因其經商得道,又族中之人在京城多為官為賈的,在整個秦州都有非凡的勢力。

錦棠原本不想去的,但康老夫人是她的大主顧,如今錦堂香酒最大的賣家,去照應一下,萬一能再賣一批酒出去了?

她以為康老夫人隻請了自個兒,雇了輛小驢車兒,到了淨土寺才發現,今兒可以說整個秦州城有頭有臉的婦人們都來了,站在康老夫人身後的,居然還有上一回差點在竹山寺欺負了她的,孫福寧的夫人王氏王金鳳,這王金鳳恰是陳淮安的狐朋狗友王金丹的姐姐,也是秦州知府家的女兒,從錦棠一進門,就用一種格外輕蔑的目光瞧著她。

及待康老夫人相互引見時,勾起唇角,笑著說了句:“原來這就是羅錦棠,名字都上酒壇子了,真真兒的家喻戶曉啊。”

她父親是秦州知府王世昆,家世當然很不錯,一雙吊梢眼,唇紅似朱,一件灰狐麵的披風,襯著張瓜子小臉兒倒是格外動人。

家有美妻如此,那孫福寧還在外尋花問柳,錦棠也想不通他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

她笑了笑,並未語,轉而跟著康老夫人進了門。

及至上正殿拈罷香,迎入寮房之中,各式各樣的素齋飯,茶點便擺上來。

錦棠發現,居然婆婆齊梅也在其中,非但她,劉翠娥,周碧枝,還有三房的小媳婦兒張菊,都來了。不過她們來的早,一直在寮房裡坐著吃茶。

康老夫人與齊梅閒聊了兩句,回過頭來,笑著說:“也是奇了怪了,京裡來的貴客,也是嘗遍天下名酒的,居然點明要吃羅家酒肆裡的陳釀酒,錦棠,你這錦堂香酒還曾去過京城?”

滿寮房裡坐著的,全是女子,因為康老夫人這一句,目光全投向了錦棠。

錦棠卻在看齊梅,她的酒能到京城,按理來說,應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