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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68 字 6個月前

忙一碗酒一口飲儘,掩飾著自己的慌亂。

但陳淮安就是這種人,父親熱孝之中,多少人盯著,他後來還真把嘉雨和嘉利帶到秦州城,又嫖又宿了一回。

不過他的江湖世道,就在於,這種無法無天的事情,他非但能乾,還能給瞞下去。

渭河縣的新任代理知縣,最終敲定的,仍是前任縣公推薦的最佳人選,張其昌。

此人比陳杭大兩歲,亦是一位略第不中的舉人,但不同的是,他是因為母親年邁,怕自己離鄉後母親要死,見不到兒子,主動放棄科舉的。

正是因為他自己就是為了孝道而放棄科舉,所以在渭河縣,對於這一塊盯的非常的緊。

在陳杭死後第二日,他就上報秦州府,準備要從今年科考的名單中,劃除陳嘉利三兄弟。

而秦州府的主簿孫福寧正等著呢,大筆一揮,就把他三兄弟給除名了。

非但除名,孫福寧還派了自家哥哥孫福貴就整日在陳家門外盯著,隻要叫他瞧見陳淮安三兄弟徜有吃酒吃肉,嫖宿青樓之事,就一定要舉報,並革他們的秀才功名,一舉將這三兄弟給打趴下。

這不,大年初一這日,孫福貴眼瞧著陳淮安披著件破麻衣,胡子拉茬,倒趿著鞋子從自已大門裡出來,再看他眼眶深陷直咂嘴的樣子,便知道他怕是孝中戒酒戒肉幾日,熬不過,準備要悄悄跑出來,找點兒葷腥了。

所以,孫福貴一路兒的跟著。

誰知陳淮安高高的個子,披著麻袋跟個土匪似的,一路走到縣衙門外,摘下鳴冤鼓側掛著的捶子,猶豫幾番,忽而就是一聲敲。

大過年的,此時家家正團圓,府衙的衙役都放假了,是以,過了半天,就隻有倉惶穿好朝服的縣太爺自己親自打開衙門,將陳淮安迎了進去。

秀才見官不必跪,敲鼓自然也不必先賞二十大棍。

倆人見過禮。陳淮安直接說道:“縣公大人,侄子覺得,我父親的死有冤情。”

張其昌不明究裡,想當然的,以為是家務事兒,迎著陳淮安坐了,道:“可是老一輩的兄弟為了家財而鬩牆,再或者,你們小輩的兄弟之間出了甚事兒?”

陳淮安身披麻袋,胡子拉茬,到底守孝之中,清瘦了不少,頰骨都陷了進去,微微露了絲苦澀的笑出來,倒是成年男子難得的標致之貌。

“當日咱們在縣衙擺酒,為前任縣公送行之時,侄子記得,曾有一批要送往京城的蜜柿餅,被送到縣衙,給縣公過目,當時,是侄子陪著我父親,一起驗的貨。”陳淮安說道。

秦州蜜柿,其甜如蜜,治成柿餅之後,更是風味飴人,是專產於渭河縣的一種風土特產,也是秦州每年的禦貢之中,最重要的一項。

確實,當日的蜜柿,是由陳杭驗收的。

“我懷疑,我父親死於蜜柿。”陳淮安再道。

張其昌果然一凜:“再講。”

陳淮安從懷中掏了枚柿餅出來,指著說道:“因為柿餅上的白霜可治咳喘,理肝氣,在吃之前,郎中都是一再的叮囑大家,不可洗去霜質,因為它是一味良藥。便蜜柿貢到皇家,為了藥效故,皇上在食用時,也是不洗白霜的。我父親當時也是帶霜食用,結果,他死後,我在釘棺時,發現他五官溢血,唇皮發黑,因不敢確定,才未敢及時上報。但是,轉念一想蜜柿隻怕早已貢入京城,要到了皇上手裡,真害死皇上,可是咱們的大罪,所以特地來縣衙與縣公商討,此事該怎麼辦?”

要說柿餅之中藏毒,銀針能夠試得出來,柿霜這東西,因是表皮的潔晶,還真沒有人會在意它。

張其昌到底明理之人,一聽陳淮安的話,立馬道:“放心,我此刻就派人八百裡急追,貢柿走的慢,此時當還未越關山,你且等著,等將蜜柿追回來,查驗過後,咱們再論。”

陳淮安多的是狐朋狗友,既早已動了殺父之心,蜜柿自然是做過手腳的。

來去不過五天,果真貢品還未越過關山,追了回來之後,仔細剝下蜜柿表麵的白霜,融入水中查驗才發現至少五枚的表麵,都攙著砒/霜。

張其昌直接嚇尿了褲子。須知,如今他才是代理知縣,真要這東西把皇帝給吃死了,或者吃死了宮中的嬪妃們,他全家都得抄斬。

“我父親,可是替皇上擋災,為國而殉啊縣公大人。”陳淮安說道:“據我父親未亡時的猜測,此事怕與一夥窩據在蜀中的叛匪有關,此事我也報到了秦州府衙,想必州府會來人徹查個清楚,屆時,縣公大人可要替我父親做證。”

張其昌還能再說什麼,當然隻能說好嘍,而且,既牽連上叛匪,就不得不徹查個清楚。

頭七這日,便有州府的人帶著仵作一起來起棺,開棺驗屍。

驗屍的時候,當然一家的孝子都圍著。就連錦棠,因為聽說此事牽扯到了國事,也從自家出來,就到了陳家的祖墳之中。

因為人是陳淮安殺的,而他什麼都沒跟她說過,錦棠格外的怕,怕要驗出什麼來,嚇的牙齒都咯咯作響。

果不其然,她瞧著仵作從屍體裡抽出來的銀針都是黑的,嚇的始終兩腿顫顫,手抱緊了陳淮安的胳膊,就哪麼撐著。

“沒事兒吧淮安,我怎麼覺得滲的慌?”錦棠紅唇就貼在陳淮安的耳畔,悄聲說。

她是真怕,怕仵作們要查出陳杭死於非命,再查到陳淮安是凶手,連帶著她也要受牽連。

“真怕?”陳淮安亦是低聲?

“怕就強迫自己看,再強大的敵人,死了也不過一具黑骨而已。”說著,陳淮安用力握了握錦棠的手,在她耳邊悄語:“隻要你願意,隻要你肯耐心的等我,我終究會讓上輩子所有欺負你的人,都化成這一具具的黑骨。”

這個天殺的劊子手,鎮定沉著,掌心溫暖而又乾燥,罩著錦棠,就哪麼穩穩的站著。

錦棠其實並不希望陳杭死的。

殺人又有什麼意義呢,他們三兄弟,因為陳杭的死,三年時間連渭河縣都不能出去,得老老實實呆在家裡守孝了。

她身為兒媳婦,此時不好明麵上提和離,還得守孝了。

驗完屍後,在齊梅期待的目光中,縣公張其昌說道:“陳公確實乃是中毒而亡,而毒,當就是來自於蜜柿。陳公以死,為皇上查明匪徒,這是為皇上捐軀,為國而殉,夫人可要節哀啊。”

齊梅猶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她自丈夫死後深受打擊,瘦脫了形,就像一幅骨架子一般,反應也遲鈍了許多。

陳嘉利極為激動的解釋道:“母親,父親死的哪日,正好有一批皇上急要的貢果蜜柿要從渭河縣出發,貢往京城,父親因怕有賊人要於柿餅上加毒霜害皇上,於是試吃了一枚,他是叫有毒的蜜柿給毒死的。此事後來牽扯到一群叛匪,可見是有人蓄意而為之的。

徜能證實此事,在朝廷看來,父親就是為國而殉了。”

“為國而殉?卻原來你爹是為皇上而死的,哪於咱們,可有甚優待沒有?”齊梅激動的問道。雖不知道究竟是怎麼會事兒,但她直覺這件好事。

陳嘉利遙遙望著和他一般破麻衣,爛布鞋倒踏著的陳淮安送走了仵作,結了幾番舌頭,說道:“為國而殉者,其子孫後代,不必守三年喪孝,就可以考恩科,這是朝廷的規矩。”

事實上,真正的為國而殉,當是像文天祥,陸秀夫那種在最後一寸土地都亡了之後,還能高舉旗幟,誓死保衛國土,朝廷尊嚴,寧死不當亡國奴的人。

這種人的後代,是可以不必守丁憂之規矩,考恩科的。

但這種時候朝都亡了,又哪裡來的科舉?

這種人古往今來又有幾個?

另還有一種為國而殉,就是為皇帝試毒而死,因為當今天下,國就是皇帝,皇帝就是國。

貢果藏毒是怎麼回事,無人知道,陳杭又是怎麼試毒的時候就死了的,也沒人知道這其中的曲折,總之,陳淮安兄弟在幾經波折之後,最終因為為國而殉四個字,由秦州知府將情由一紙投到禮部,經禮部批複,於熱孝之中,就可以繼續參加科考了。Ψ本Ψ作Ψ品Ψ由Ψ思Ψ兔Ψ在Ψ線Ψ閱Ψ讀Ψ網Ψ友Ψ整Ψ理Ψ上Ψ傳Ψ

錦棠站在墳頭上,遙遙望著陳淮安的背影,輕輕歎了一息。

身在蜀中的匪徒,牽扯上渭河縣上貢的蜜柿,原本風馬牛不相乾的事兒,但是,如今的老皇帝是個極為多疑的人,這種事情,當然寧信其有,不信其無,而且,畢竟叛匪麼,說不定等去剿的時候,人家已經聞風而逃了。

但無論如何,陳杭雖死,陳家兄弟的科舉之路卻未受牽連,不得不說,雖一起重生了,她的目光,隻在自家哪點小小的酒肆之中,而陳淮安的目光,則更高,更遠,更廣闊。

徜若不是上輩子他傷她至深,此生相伴走下去,黃愛蓮的商業帝國,她一樣也能一磚一瓦,建造起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陳淮安隨意,反正,他不要臉,不怕罵。。。

第48章 剛柔相濟

重回書院讀書之後, 陳淮安每每放學,總喜歡沿著渭河, 從錦棠家酒肆的後院而過。

這個正月, 大概是錦棠過的最歡實的日子了。每每從門口過, 都能聽到她的笑聲,而他們三兄弟一件爛麻衣,兩隻倒踏鞋,過的好不蕭瑟。

正月初八這日,從羅家酒肆過時,陳淮安便聽見錦棠在院子裡說:“娘,何時給我做頓土芋攪團吃吧,我記得哪個味兒, 可好吃呢。”

葛牙妹氣呼呼的聲音:“要蒸酒,要釀酒,還有你這些酒壇子, 一隻四五百文錢, 皆是比人家的花瓶都要精致的東西,娘哪裡有銀子替你買土芋哪等精貴的東西去,沒的攪團, 給你西北風吃吧?”

因為最近購置的各樣東西價值都極為的高, 家裡真真兒叫錦棠弄到捉肘見襟了, 所以葛牙妹是真氣。

錦棠一陣子的歡笑,一根棍子搗搗戳戳,正在從柿子樹上往下打柿子呢。

陳淮安今日要去秦州府, 因怕人盯著,走的是小路,聽到這一句,笑著在外牆外看了許久。

秦州城中他最好的兄弟,是秦州知府的兒子王金丹,年方二十,生的倒也高高大大,一表人材,但跟陳淮安一樣,不學無術,是個隻知道吃酒,並看陳淮安耍拳的二世祖。

這王金丹和陳淮安的緣份,說來也是好玩兒。

陳淮安憑著一幅高大俊朗的相貌,一及一雙過人的拳頭,並銀錢散浪的性格,非但渭河縣,就是在秦州城裡,也是姑娘們趨之若鶩的。

酒色不離家,吃酒除了酒樓,當然就是在青樓了。

不過陳淮安與人不一樣,青樓也進,但從不叫姑娘,便偶爾夜宿,也不過打乾鋪而已。他是於酒有偏好,但並不濫飲,也唯獨喜歡鬥兩下拳,說白了,就是在男女之事上並未開竅。

當初在秦州有名的大青樓四喜樓,就有個叫瓊芳的姑娘,琴棋書畫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