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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85 字 6個月前

和劉翠娥還未回來。倒是陳杭意外的,居然在家。

上任知縣今兒最後一日坐堂,明兒起,陳杭就是縣太爺了。

要說陳杭,四歲開蒙,二十三歲時為舉人,然後便開始了漫長的會考之路,三年一大考,每三年進一回京,但考到快五十歲了,就沒有考中過。

他天生有個作官的理想,坐了十年的朝奉郎,硬板凳坐到天天屁股上生著瘡,倒不求官有多大,就喜歡坐在公堂上,一拍驚堂木時的哪種氣派勁兒。

方才給前任張知縣送行時又喝多了酒,陳杭不免就有點飄飄然,哼著小曲兒,提著筆,一紙行雲流水,寫的是有人上衙打官司時,縣令該要寫的判詞。

找了幾份前任縣令的判詞出來,陳杭笑嘻嘻的搖著頭:寫的也不怎麼樣嘛。

陳淮安抱著錦棠進門時,何媽就在正房的簷廊下坐著,拿著件舊衣服在扒拉,大約是曬著太陽,在捉衣上的虱子。

“二少爺可是咱們家的大孝子,夫人還在縣衙裡應酬了,說腳疼的厲害,快去,您再去趟縣衙,把夫人也背回來。”何媽從台階上走了下來,笑嗬嗬說道。

錦棠隨即一掙紮,便從陳淮安的懷裡下來,進自已屋裡去了。

陳淮安走至何媽麵前時停了停,緩聲叫了聲:“何媽?”

何媽揚起臉來:“二少爺,甚事兒?”

陳淮安道:“去給你家二少奶奶燒桶子熱水讓她洗澡,然後煮碗粥來,她今兒身子不服侍,多放點兒薑絲進去。”

何媽尖聲道:“我是夫人的陪房,在這家也是有頭有臉的,隻伺候您和夫人,二少奶奶要吃粥,憑啥不自己去煮?”

陳淮安忽而一笑,那種笑的語氣格外的令人發寒。於是何媽這才停了捉虱子的手,抬起頭來。

高大俊朗,但叫齊梅刻意給養歪了的二少爺負著一臂站在台階下,收了往日玩世不恭的嬉皮笑臉,眉剛目毅的,兩眼冷寒的幽光,隻看他的兩隻眼睛,何媽居然不由有些怕意。

“因為你要不去,明兒咱們老爺開衙審的第一樁案子,就是你這個黑心婆子謀殺親夫,給丈夫灌鼠藥,以致於毒死了他,到如今埋到土裡十年了,骨殖還是黑的。”

這何媽當初也曾嫁過人,怎賴遇人不淑,是個整日打妻的惡漢,她也是個惡性,一碗鼠藥灌下去,把哪男人毒死,就又回來伺候齊梅了。

這事兒她本做的絕密,又有齊梅幫她遮掩,十年了都不曾發出來。誰知竟叫陳淮安給兜了出來,越是喜歡要彆人命的人,因為見過人臨死時的苦楚,就越是惜命,何媽果然給嚇怕了,抖著兩條腿站了起來,便準備要往廚房去。

“勿要耍花招,否則的話,我就把你先夫那黑透了的骨頭磨成粉,一口口喂給你吃。”邊說,他邊跟著何媽,一手拇指與食指相並,輕輕兒的磨著。

果真,頗像是在磨骨粉一樣。

何媽連連兒的哎喲著,幾乎是扶著牆的,進廚房去了。

陳淮安於是轉身,進了書房。

這書房裡共有兩張書桌,除此之外,還有一張窄窄的床,然後便是頂天而立的書架,各類書籍擺插的滿滿當當。

他進去的時候,陳杭似乎正準備往外走,因見到兒子進來,轉而又走到了案後。

倆父子原本都該在縣衙吃酒的,這居然在家裡撞上了。

陳淮安還好,陳杭就像撞見鬼了一樣,。

沒話找話,陳杭指著桌上的宣紙道:“淮安瞧著這判詞寫的如何?”

陳淮安當年初到京城,還未進內閣時,曾在順天府當過差,做府尹。

當時,他接到一樁案子。

是一個小尼姑愛上了一個俗家男子,便欲要還俗,嫁予那位男子為妻。隻是怎奈從小養到大的師父不肯,執意要她青燈古佛,侍奉佛菩薩。

小尼姑也是大膽,當時便一紙狀書呈到順天府,要官府為自己作主,還俗嫁人。

當時的陳淮安正值春風得意,於公案上大手一揮,便書了一封判詞:準準準,準你嫁夫君。去禪心,超梵心,脫袈/裟,換羅裙,免得僧敲月下門。

判完之後,回到自個兒的小家裡,獻寶似的跟錦棠繪聲繪色學了一遍,錦棠也叫這思凡的小尼姑逗笑,也是覺得陳淮安這官兒做的好,以為他從此走入正道了,於整日的愁雲陰霾之間,她便叫他多逗的笑了一笑。

想到這裡,陳淮安一笑,道:“父親判詞書的極好,秦州城難有您這手好字。”

陳杭仰麵望著比自己高許多的兒子,忽而摸了摸兜兒,掏了一隻銀袋子來丟給陳淮安:“不比嘉利和嘉雨兩個要受十年寒窗之苦,有爹為官一日,你就可以做個富貴閒人,逍遙一日,這點銀子也是初初上任,縣衙裡幾位主簿們孝敬的,拿了吃酒去。”

陳淮安接了過來,於手心掂了掂,一角角的碎銀子,至少七八兩,正好,這些銀子可以拿還葛大順,葛青章這個月的束侑就有了。

他抱拳道:“多謝爹。”

陳杭為了能得到渭河縣的縣令一職,跑儘了所有的門路,最後,以二兒媳婦羅錦棠為交換條件,才從秦州府,主簿孫福寧這兒弄到了他夢寐以求的知縣一職。

所以,他之所以心神不寧,不吃酒早早兒的回家來,也是怕錦棠和孫福寧的事要出意外,所以在此等消息。

結果錦棠叫陳淮安抱回來了,哪孫福寧了,會不會是行事不成,叫自己這拳頭生猛的兒子給放翻了?

偏這事兒它就如同偷來的鑼兒,是個敲不得的。

陳杭於是小心翼翼的,在試探,看竹山寺究竟發生了什麼:“錦棠不是去竹山寺上香的,怎的回來了?”

陳淮安咧唇一笑,道:“她不小心掉到了竹山寺的放生池裡,我嫌寺裡的屋子太冷,於是把她帶了回來。”

這麼說,錦棠當沒見過孫福寧。

自己這便宜兒子也不知道他為了求官,把錦棠賣給了孫福寧的事。

陳杭這樣想著,長出了口氣,下意識道:“哪就好,哪就好。”

但隨即,另一個問題來了。

孫福寧可是秦州府衙的主簿,陳杭的代理知縣一職,是由孫福寧給他弄來了。要是孫福寧沒有得到應有的利益,會不會生氣,會不會擼他的知縣?

就在陳杭滿腦子想著該怎麼辦時,便聽陳淮安說道:“兒子記得,州府一開始選定的代理知縣並非您,而是年齡比您長一歲的朝奉郎張其昌,怎麼最後又換成您了?”

陳杭抽唇帶了絲不自然的笑:“不說它,不說它。如今緊要的是為父這個代理知縣能一直做下去。這樣,嘉利和嘉雨的學業上能照應得上,便你,為父也一定在任上儘可能替你弄一份大家業回來。”

一直以來,齊梅和陳杭給陳淮安說的就是這話。

嘉利和嘉雨倆兄弟吃苦,他享清福就好。陳家的家業,最後都是他的。

於是,他就心安理得的吃酒耍拳,在渭河縣過的好不自在瀟灑。

見陳淮安還在麵前穩穩兒的站著,陳杭有些吃驚:“聽說渭南府出了個拳把式,極其厲害,你不去會一會,打上兩拳?”

這其實是想把他支走,再找個補救的辦法。

陳淮安望著陳杭這抓心撓肝的樣子,心頭一陣冷笑,卻還故意道:“今夜不是康維楨康先生在 酒樓給您設了宴,要賀您的高升,兒子不得陪著您一起去。”

陳杭想把陳淮安哄出家門,吃酒的銀子都給了,見仍舊哄不走他,隻得耐著性子哄道:“為父攢上一份家業,甚東西都是你的,你又不走官路,不愛應酬,見他們作甚?”

陳淮安一隻勁手捏著書案上的鎮石上下搖晃著,逗狗一般逗著自己的便宜爹:“兒子這不是收心在書院裡讀書了,往後萬一也想走官途呢。”

陳杭深深歎了一氣:“作官難,作官苦,爹替你吃了苦,叫你做個享清福的富翁就好,讀書哪等苦差事,讓嘉雨和嘉利乾去,你,我舍不得。”

陳淮安低眉笑了笑,忽而斂了笑意:“既這麼著,兒子就承父親的好意,出去逛逛的好。”

陳杭似乎恨不得碾走他一般,揮著手道:“去吧去吧。”·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出了書房的門,陳淮安回頭,再看了陳杭一眼。

上輩子,陳杭做了一年知縣,然後,在為了能叫他參加鄉試,往秦州城找關係走門路的時候,於酒樓上請陝西省提學禦史陸平吃飯,點了一道南來的河豚,陸平因沒吃哪東西,倒平安無事,他竟把自己給吃死了。

吃死了渭河縣的代理知縣,陸平嚇的,立刻就給了陳淮安一個名額,保舉他參加了第二年的鄉試。

就是為著這個,陳淮安上輩子對陳杭一直心懷感激。

相比於生父陳澈在他還是個嬰兒的時候就拋棄他,拿他抵罪,他以為養父陳杭至少算得上個厚道人。

卻沒想到陳杭這個表麵忠厚,剛正刻板的人,竟也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為了一個小小九品縣令的職位,可以連兒媳婦都賣掉。

查清幕後有幾個主使,都做過些什麼,這事兒就好辦了。

第35章 唯色不歡

隻等陳淮安一出門, 陳杭的臉立刻就變了。

他疾匆匆出了院門,便是準備要親自去趟竹山寺找孫福寧, 看他一回沒有得手, 可還有轉寰之機。

偏偏一出門, 他就碰見齊梅的娘家侄子齊高高正急匆匆的往自家來。

齊高高見了陳杭,遠遠兒的打個千兒,高高兒叫了一聲:“知縣大人大安。”

陳杭還未上任了,但等了多少年才等來個代理知縣的位置,一聽到有人如此叫自己,雖說心中焦急,但已經是眉開眼笑了。

齊高高笑道:“大人可是準備往竹山寺,去找咱們孫主簿的。”

……

“也是巧了, 我正四處瞎胡逛著,就碰見咱們孫福寧孫主薄,他說, 今夜他在 酒樓等著您。”

齊高高說的一本正經, 就好像真是來傳話兒的一樣。

因齊高高是齊梅的娘家外甥,平素也整日給齊梅做跑腿兒的,陳杭也不疑它, 聽完, 愣了半晌, 輕輕兒哦了一聲,揮著手道:“行行,本官知道了, 你且回去吧。”

齊高高金魚似的眼睛,似笑非笑的湊了過來,笑問道:“知縣大人,您和孫主薄,到底是個甚關係”

不過一句玩笑話兒,陳杭居然驀的就發起了火:“滾滾滾,快滾。”

齊高高雖說是個潑皮無賴,但也是齊梅娘家的侄子,要叫陳杭一聲姑父的,可不是他的小奴才。

他道:“姑父,我好心好意替您傳話兒,你怎能這樣子吼我?再這般,我可告訴我姑,叫她收拾你。”

陳杭本就因為竹山寺的事情起了變故而惱火,往日在齊梅麵前作小伏低,齊梅養的狗都叫的比他理直氣壯些,正生著氣呢,一腳踏在齊高高身上,喝道:“再不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