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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81 字 6個月前

算好的帳,立刻道:“這一壇酒的成本,加上壇子,酒液,總計一兩銀子。我定價三兩,其中二兩是利,咱們各取一半,您看如何?”

這才是她要談的五五分成,利潤的對半。

但羊毛出在羊身上,利潤也是從康維楨的身上出的,她的酒肆,仍是她的,康維楨染指不到分毫。

康維楨也是瞧出來了,羅錦棠雖說相貌與葛牙妹相似,但在經商上比葛牙妹更有頭腦,當然,絕不是好欺負的哪種。

反而是葛牙妹,少年時那樣活潑,清爽,一件青白褂子樸素明%e5%aa%9a的大姑娘,如今漸漸塗脂抹粉,穿的妖妖豔豔,偶爾康維楨路過,總見她在強撐著笑顏,跟些酒客們打情罵俏,全然不是少年時的那個她。

想起少年時的葛牙妹,康維楨臉色便是一黯。

他道:“那就這樣算,屆時我給你六百兩銀子,你給我三百壇酒就好,但你得保證,品質得與你送給我的這一壇子完全無二才行。”

就這樣,錦棠經商以來的第一筆大生意,就談成了。

從山正房裡出來,錦棠並未走,反而是轉到了書院靠山的一邊兒,於積著雪的竹林邊兒上站著,曬著暖融融的太陽,等陳淮安下課。

他們上一個時辰的課,就會有一刻鐘的休息時間,學生們可以吃自己從家帶來的乾糧,或者走一走,散散步。大多數的學生,都會趁此撒個尿放個水,再回去上課。

最先出來的是葛青章,不比彆人撒個尿都是隨便揀地方,或者就往竹林裡一撒,他是會認認真真進茅房的,所以,這是正準備往茅房裡去,誰知半路就碰上錦棠站在積雪成堆的竹林外。

她來時提著兩壇子酒,此時手卻是空的。

原本錦棠嫁給陳淮安之後,陳淮安老是吃酒打架鬨事,錦棠過的並不好,葛青章幾回碰見她,雖說穿的嬌姿鮮豔的,但那隻小臉兒皺的苦瓜似的,從來沒有舒展過眉頭。

還有幾回,葛青章要回家時路過渭河橋頭,就見錦棠挎著隻小包袱,哭哭啼啼的往羅家酒肆走著。

他站在橋頭上,閉上眼睛靜靜的站著,便能聽到錦棠絮絮叨叨的告狀聲,葛牙妹的勸解聲兒。

葛青章不會種地,不會做賣買,除了讀書,彆的什麼都不會乾,當然,就算他能找到營生,能養活了錦棠,他娘也絕不會讓他娶錦棠的。

而私奔,哪更加不可能,他膝下還有一堆的弟弟妹妹,老爹又還有病,要是沒了他,那個家可就垮了。

於是多少回,隻要瞧見錦棠又哭哭啼啼兒的回家,葛青章便沒日沒夜的學習,讀書,往死裡的學。隻有鑽到書裡頭,他才能忘掉錦棠的啼哭,和她嫁給了一個酒色紈絝的事實。

今兒她眉目倒是格外舒展,遙遙望著遠處的青山出神,頰側噙著絲若隱若現的笑,顯然,丈夫重回書院讀書,她的心也寬敞起來了。

“在等陳家二爺?”

錦棠驀然轉身,見是葛青章,笑道:“正是呢。講堂裡學生多,我不好去,你替我叫叫他去。”

葛青章道:“好。”

“青章,今夜來趟酒肆好不好?我是真需要你幫忙。”錦棠見葛青章欲走,又追了一句。

葛青章停了停,低低答了聲好,拍回講堂去叫陳淮安了。

陳淮安正在和王樹卿幾個吹牛,吹自己當初在秦州打敗騾駒時的風光,說起自己吃醉了酒,暈暈乎乎,提拳就走,並騾駒的躲閃,邊說,拳頭橫掃亂擋,惹的學生們興奮不已,嗷嗷直叫。

這就是陳淮安的好處,無論在任何場合,三教九流還是達官貴人,隻要他想,就能與他們打成一片。

相比之下,葛青章永遠都像個受了氣的小媳婦兒似的,就同窗七八年的同學們,他似乎也很難跟任何人交心。

聽葛青章說錦棠在等他,也不知為甚,陳淮安一個打挺直接就翻了起來,撞翻了幾個桌子,在同學們連嚎帶叫的噓聲與鼓掌聲中,奔出講堂,還差點撞翻一個學生,連跌帶撞的,就朝著竹林跑去。

分明兩世的老夫老妻,早上還在嘔氣兒的,可於這書院裡聽說錦棠在等,陳淮安居然歡喜的像個莽撞少年一般,連多少年來練就的,比城牆還厚的臉,居然也就紅了。

竹林墨青,白雪皚皚,青瓦白牆,正午的日光一片暖融,一襲暖香妃色棉襖兒的錦棠就在這清明天地之間站著。等他走近了,才將目光投注到他身上。

頗帶揶揄的,她說了句:“老遠就聽見你吹牛的聲音,你這性子就不能改改?”她仰眸坦然的望著。

陳淮安心中居然仿如小鹿在裡頭亂蹦亂撞,一隻手伸到半空想去摸頭的,又垂了下來,欲近又不敢近,欲遠吧,上輩子臨死時,尊嚴沒了,親人沒了,一切都沒了時,匍匐於地,眼巴巴兒等著欲要看一眼的她,他舍不得。

於是站在離她一尺的地方,靜靜的站著。

“淮安,兩輩子,我一直好奇一件事情,就是你當初到底是怎麼從京城到的渭河縣。能否跟我說說?”錦棠笑了一笑,轉身拾級,往山上走去。

驀然轉身,耳珠打在頰側,笑的就仿如新嫁時一般明%e5%aa%9a。

第24章 酸甜苦辣

陳淮安跟在她身後, 隔著一梯台階,恰好能與她身量相齊平。

“都是些陳年舊事, 你問這些作甚?”陳淮安淡淡說道。

錦棠側眸望著陳淮安, 這瞧著相貌堂堂, 又沒心沒肺的男人,上輩子至死,都沒告訴她他是為甚才到的渭河縣,那個秘密,是他們全家的秘密,而她是個外人,而且還是跟他兩個母親紅頭對眼,誓不兩立的惡人, 所以不配得知。

她勾唇一笑,粉嫩嫩的唇在陽光下瞧著是亮晶晶的軟嫩,還略有幾分腫。

就這兩瓣唇, 昨天晚上啃他的手, 他的臉龐,從上肯到下,將他半夜, 恰是啃他才啃腫的。

啃到最後陳淮安欲生不能, 求死無門, 滿腔的火眼看欲炸,若非屋子太冷叫他還能保持點冷靜,險些就壓著把她給辦了。

他隻瞧了那兩瓣唇一眼, 連忙就彆過了眼。

“方才我和康維楨談生意,他一次性要了我三百壇子酒,反手,我可以賺到三百兩銀子。”錦棠於是插開了話題。

陳淮安果然大驚:“這樣一筆大生意,竟叫你給談成了。”

如今一戶富裕人家的吃穿用度,一年頂多也不過十兩銀子,而普通的二兩酒,不過幾銅板,一壇三兩銀子的酒,放在普通人家,就得花去幾個月的吃穿用度,一般來說,渭河縣能吃得起這樣一壇酒的人都不多。

當然,也唯有康維楨,常年走馱隊於口外,認識的,都是河西一帶的羌人土司,以及再往西,翻過天山,碎葉、高昌的國主們,吃得起真正美酒的人,才敢要這三兩一壇子的酒。

錦棠於是再一笑,道:“你要明白我是真放下了,不恨齊梅,也不恨你親娘陸寶娟,我會自己做生意賺錢,絕不會因為知道了你們的隱私就去害她們,隻是兩輩子都好奇,你便說出來,我也隻是聽聽,絕不往外說,可好?”

上輩子,除了成親後分家出來單過的那一年,他們倆夫妻從來沒有如此平和的說過話。

當然,錦棠也從來沒有像此刻一般,嬌俏,鮮活,笑的燦爛。

她在葛牙妹死後整個人就垮了,經常睡到半夜都是哭著醒過來,再哭著睡過去。

整個渭河縣的人都在笑話她,她自己也自暴自棄,陳淮安雖說並不曾離棄她,但到底也沒有體貼過她,也不曾說過什麼寬慰的話,最多就是抱著睡上半晌,再哄她吃兩口酒,然後趁勢再來一回,弄疲了好叫她入睡而已。

想起往事,他頗有些眼熱,於是便和聲說了起來:“其實也是陳澈造的孽。”

卻原來,陳杭和陳澈,是在赴京趕考的路上結識成莫逆的同窗好友。當年齊梅也隨夫至京城,陪他考試。

就是在哪一年,他們原本的兒子陳嘉正恰好一歲過,是學走路的時候。◥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會試三月考罷,放榜要在四月,所以俗稱杏榜。

結果就在會試罷後,陳杭倆夫妻和陳澈春四月於京郊遊玩的時候,陳澈吃醉了酒,於田野間遊獵,竟把在田野裡跑著的,白白胖胖的小陳嘉正給人家一箭射死了。

一個來考會試的舉子,等榜期間吃酒也就算了,竟然還射死了同窗好友的兒子,這要是給學政知道,他的功名可就沒了。

還恰恰就在這時候放了榜。

陳杭名落孫山,而陳澈高居榜魁第七名,從此就是一名貢士,隻等四月的殿試了。

十多年的寒窗苦讀,一個進士的名額比條小孩子的命重要太多太多。

為求陳杭能饒了自己,不影響他即將得來的官途,陳澈便讓自己當時的外室陸寶娟把外室子陳淮安賠給了陳杭,用以頂替死了的陳嘉正給陳杭做兒子,儘孝道。

按理來說,殺了兒子也就罷了,還賠一個過來,這事兒一般人都不肯答應的。

陳澈當時還曾說:這孩子的生死,就俱由陳兄夫婦來掌了。

其實就是想要陳杭也殺他一個兒子,消了此事的意思。

齊梅一口就答應了下來,當時還未給孩子斷奶的她,從陳澈手裡接過陳淮安,撩起衣襟就給正在哇哇大哭的陳淮安喂起了奶,也算是就此,抑住了驀然失子的焦急,從此就把陳淮安當親兒子養了。

所以,陳淮安其實是個賠子,賠過來的兒子。

陳嘉利和嘉雨兩個都不曾吃過齊梅的奶,陳淮安卻是實打實是吃著齊梅的奶,在她懷裡長大的。

陳淮安記得自己出天花那一年,躺在床上無人敢動,就是齊梅一個人伺候著,把他給救過來的。

她心急的時候甚至還曾跪在病床前求大夫,說:“那怕割我身上的肉,隻要能救活我的孩子我都願意。”就為著這個,便齊梅有些小心思,陳淮安並不說什麼。

因為他本就是齊梅殺子仇人的兒子,陳澈把他賠過來,就把他的生死交給陳杭倆夫妻了,便當時齊梅為了解恨殺了他,陳澈為了自己的官途也會悄悄沒下此事。

他雖不忿於齊梅的溺殺之心,但也感謝她的不殺之恩。

便齊梅把他養廢了,到底是他自己不爭氣惹得禍,跟齊梅的教養關係不大。

所以便在入京城,為官為宰後,也一直對齊梅孝敬有加。

兩世夫妻,時至今日,羅錦棠才知道陳淮安原來是這麼著到的渭河縣。

他相貌肖似其父陳澈,但陳澈是個陰柔質的書生,他則更加高大俊朗,肩寬背闊的,滿身陽剛之氣。雖說打小兒叫齊梅給養歪了,到底那好底子是蓋不住的。

雖說養廢了考不得學,可一朝蛟龍入海,也能把朝綱攪的天翻地覆。

錦棠知道陳淮安是怎麼到的渭河縣,也就知道他為何執著的認為陳杭是個好人,而齊梅也不算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