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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80 字 6個月前

總得回去,搞清楚上輩子那糊糊塗塗的糟心事兒究竟是怎麼回事,也戳穿了陳杭夫妻的嘴臉,摔在他臉上,她才好和陳淮安談和離不是。

是以,她忽而回首,在台階上微微兒躍了兩躍,側首而過時說道:“罷了,你回去跟爹娘說一下,就說我娘家還有些事兒要處理,等處理罷了,我就回陳家去。

弄清楚了陳家的事情,咱們就和離,好不好?”

陳淮安本以為要讓錦棠放下做生意回陳家,會有一番難纏,沒想到她早上還氣呼呼兒的,此刻卻答的如此乾脆。

晴空朗日的,他頭一回嘗試著轉寰,問道:“糖糖,不和離行嗎,你做生意,我給你做靠山,這一世,咱們不談情/欲,不談愛戀,不談孩子,隻求把日子過的好好兒的。”

台階補齊了倆人身高的差異,明珠璫在她的耳側微微顫著,錦棠眼瞼上驀然騰起一層紅來:“你真覺得,孩子是一個人一生能邁過去的坎兒?”

雖說強抑著痛苦,可隻要說起孩子,她方才因為做成了一單生意而得來的歡喜,便被一掃而空。

上輩子,她最後一胎孩子是在和離那一夜有的。

奇跡一般的,她懷著身孕,挺著大肚子在京城裡做生意,不比往日藥湯子煨著,床上躺著都會流產,那一胎居然一直懷到八個月上。

生意紅紅火火,肚子越來越大,錦棠甭提有多高興了,偶爾瞧見他在窗外,也沒了往日一見就恨不能拿目光殺死他的仇恨感。

但最終,孩子仍是沒了。

流產的那日,恰是大年三十,雪下了足有一尺深。林欽到相府來抓穩婆,陳淮安也疾疾趕了去,便見錦棠跪在雪地上,哭的像個瘋子一樣,拽著隻上麵蓋著素白布的籃子,不許穩婆提走。

那裡麵裝著她懷到八個月,最終沒能存活的孩子。

當然,和離之後,他們之間就沒有再多說過一句話,便哪孩子究竟是怎麼沒的,陳淮安也不知道。

回到酒肆,葛牙妹正在灶頭忙碌著。

兩隻劈做兩瓣的大魚頭,拿酒糟、茱萸,花椒等做的紅燒,聞著便是一股子鮮香撲鼻的辣氣。

她見錦棠默默在灶下燒火,歎了一氣道:“錦棠,我仍不信淮安會與你和離,我覺得他不是哪樣的人,你說的太慘,讓我這一整天都傷心難過。”

所以,才更加要做些好吃的來給錦棠吃。

錦棠添了兩根柴,起來摟上葛牙妹粉香香的腮膀子狠狠親了一口:“娘,信不信兒的,反正這酒肆的生意,你得讓我管著,酒肆也該是我的。”

葛牙妹嫌棄的避著,柔聲道:“你的,都是你的,哎呀,你的口水,可真臟。”

錦棠轉身接過刀,切起案板上拿佐料煮好,涼來的五花肉來。她的刀功極好,切出來的五花肉片子薄厚均勻,薄如蟬翼,亮晶晶兒的,趁著魚頭出鍋時,拿拿蔥薑蒜一爆,又是一道極下飯的回鍋肉片。

吃罷了飯,錦棠便守著酒肆,等約好的葛青章,誰知等到天都黑儘了,葛青章依舊沒有來。

錦棠叫葛青章來,是為了讓他給自己書酒壇子上的壇紙,以及品名的。

錦堂香三個字是她自己書的,緣邊封麵也是她自己繪的,到底她是個婦人,字書的小器,花紋也繪的不夠雅致。

而葛青章有很好的工筆畫底子,又窮,缺錢,據說在書齋裡替人抄書,一整本才能掙兩百個銅板,而抄一整本書,他得耗費幾天幾夜的時間。所以,錦棠其實是想既有人幫自己做壇貼,又能叫葛青章有個稍微容易點的,來錢的路子。

但既上輩子葛青章為了她而死,隻要他不願意,她這輩子就不敢過多的招惹。

所以,洗罷了腳,錦棠趿上軟毛皮的繡鞋,潤泥磨硯,便準備仔仔細細兒的,繪那三百張貼紙,用來給酒壇貼封口。

俗語說的好,酒香也怕巷子深。

雖說隻是一壇酒,但酒質重要,外在的包裝更重要。

所以錦棠不止要用心調出味道最好的酒來,還得做出市麵上最彆出心裁的壇貼,叫人一眼看著,便知這酒與眾不同才行。

她磨好了墨,才抽了宣紙出來,便見桌案上一本論語集注下麵散落出一遝子菱型的熟質夾宣來。

宣紙正麵端端正正,是極其漂亮的魏碑,書著錦堂香仨字兒。

再反過來,後麵便書著她寫的那一段話:

從端午治曲到重陽下沙,九次蒸餾,九次取酒,曆三年陳釀,五十年的老酒勾調,方成一壇濃香。

錦堂香酒,就好比這人間歲月,經寒暑四季,蘊酸甜苦辣,愈久而彌香。

這句話貼在背麵,隻有撕下瓶貼方能看到。

吃酒的人大多感性,能吃得起三兩銀子一壇好酒的人,大多數肯定都讀過書,如此一段戳人心的話,隻一眼,他們也會記住的,當然也會記住她的錦堂香酒。

這是陳淮安的字,酒名用魏碑,端雅莊重。

這段話用的卻是瘦金體,清秀瘦逸。他雖讀書不成,一手字,從魏碑到瘦金體,再到內閣輔臣們善用的館閣體,書的無不出神入化。

羅錦棠一張張瞧過來,想了半晌才明白過來,昨天夜裡,她吃醉了酒,陳淮安怕是寫這東西寫了一夜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陳淮安:媳婦兒在啃,我在寫作業,就問你們,服不服氣。

關於一壇酒三兩銀子,這個是這樣的。

在古代,糧食本來就很貴,而一間酒肆,能辦得起,當然證明羅家原本是很有錢的。否則的話,大房也住不起占地一畝地的大宅子,對不對?

隻是到他們兄弟手裡,釀酒的手法不對,釀不出好酒,才沒落了。

羅家釀酒的糯紅高梁,本身就是價值非常高的農作物,這個大家可以參考一下茅台的釀酒工藝,要反複翻沙,然後蒸出酒來,再潑回酒糟上,繼續回沙,再釀酒,釀一輪成品酒的周期,大概在五年左右。

這樣釀出來來的酒,其味感是非常非常豐厚的。

在現在,我們把它叫作醬香型白酒。而醬香型白酒中最為人熟知的,就是茅台了。至於五十年茅台的價格,哈哈,據說很貴很貴。

再者,五十年的老酒,它的味道會更加的複雜,用五十年的老酒調味,其酒的價值就更高了。

所以,錦棠的酒,可以說走的是高端訂製哈。並不是人人能賣得起的酒裝酒。

第25章 錦繡文章

事實上並非葛青章不肯去羅家酒肆給羅錦棠幫忙, 而是陳淮安纏他實在纏的太緊了。

便他去茅房解溺,陳淮安也會跟著, 甩不掉的尾巴一樣。而且葛青章解溺時發現, 陳淮安似乎在盯著他小二弟看, 看完,還打了一聲極為得意的口哨。

這算什麼,孩子一樣,比誰尿的更高尿的更遠嗎?

因為是錦棠的丈夫,葛青章咬了咬牙,也就忍了。

像他們這種秀才,已經過了講經義,該到講考題的階段了。

積年鄉試, 會試,殿試上曾經考過的考題,夫子會把它們逐條列出來, 一道道的分析, 研究,分析討論給學生們聽。$$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今天夫子講的是《百姓足,孰與不足》, 這是二十三年前鄉試時的一道考題。

首先, 夫子會給大家展示二十多年前鄉試時, 各省前三甲的闈墨,,然後, 再一份份拿出來分析,看二十年前這些考生們是如何破題的。

人常言寫文章要講究鳳頭,豬肚,豹尾,一篇試卷書的是否好,首要的就是破題。

所以,光破題夫子就講了半日。然後,才是挑順眼的一個個揪出來,問他該如何破題。

放學以後陳淮安還不肯走,拉著葛青章一起研究淮南考生陳澈的闈墨。他是當年淮南的解元,他破題第一句,便是:民自富於下,君自富於上。蓋君之富,藏於民者也。

每每提及生父陳澈,陳淮安就要想到這兩句。

一語中的,精彩絕倫,無出其右。

會試試題規定不得超過五百字,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出題、中股、後股、束股、收結,細分共做八股,所以又稱八股文。

其文每一句都必須有其意義,還必須押韻,連結到一起,非但得文辭優美,還得立意深刻,雖說能書八股的,大多都是書呆子,但也不得不說,能在如此嚴刻的文字規則中,書出一片立意深遠的錦繡文章來,其人必定要勤學苦讀,還得天賦超群。

陳淮安洋洋灑灑的說了一大通自己的看法,葛青章卻隻是淡而應之,似乎懶得跟陳淮安多說一句話,這是準備用比講堂還冷的冷意,逼退陳淮安。

陳淮安熱臉貼了冷炕,對著葛青章這個硬骨頭,打把,他是錦棠的心頭肉,打不得,罵吧,怕他翻臉給錦棠告一狀,他要吃不了兜著走,本是想討教點兒學問的,因他死不開口,隻得辭過出來,準備回家去。

雖說都已經說好了,隻要忙過這幾天,錦棠就會回陳家的,陳淮安踱著步子,還是先走到了羅家酒肆外,雖明知錦棠不會在二樓的小隔間裡,還是仰麵望了許久。

上輩子和離之後,錦棠亦是租了這樣一間臨街的店麵,一邊經營店鋪,一邊等著孩子生產的。

憶及當時二人已然和離,而她還懷著身子,陳淮安總是心急難捺,分明在宮裡閣房值班的,趕在宮門下鑰前會疾忙忙的策馬出來,奔到她那店鋪的樓下轉上一圈子,聽樓上她撥算盤珠子的聲兒,聽她在木質的樓板上走來走去,盤算著明日該進的貨物,又該要去拜訪哪些客人,聽她和她的小丫頭叨叨不停的說。

往日在家時,總嫌她話多,可真正和離了,不聽聽她的聲音,整個人都是空的,聽她隱隱說叨上幾句,哪怕隻是看一眼窗子上她的身影,又趕在下鑰之前,再匆匆忙忙趕回宮去。

似乎隻有到哪小樓下轉上一圈兒,他才能替老爹熬得住閣房裡的硬板凳一樣。

直到後來她八個月時小產,大雪之中,寧遠侯林欽拿貂裘裹著,把她抱回自已家去,陳淮安那瘋魔了一般的日子,才算徹底結束。

幽深古寒的孫家堂屋裡,孫福海和老太太各坐於八仙桌的兩側,他大哥孫福貴在老太太身後站著。

而孫家娘子隻穿著件薄薄的睡衫兒,大約是從熱炕上給拎下來的,正跪在地上凍的直發抖。

“今兒去給康家老太太診脈我才知道,康維楨和羅家酒肆合夥做生意,這一趟走口外的生意,康維偵一次就要了羅家三百壇子酒,羅家要淨賺三百兩雪花銀。”孫福海氣的簡直不知道該怎麼說。

三百兩啊,要給一戶省吃儉用的人家,半輩子的花銷都夠了。

孫福貴道:“三百兩倒也算不得啥。可是等羅家緩過來,那酒肆可就沒咱們什麼事兒了。”

孫福海做了半輩子的生意,從藥堂到錢莊,當然俱皆是賺錢的營生,但是,這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