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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堂香事 浣若君 4274 字 6個月前

錦棠磨磨蹭蹭進了廚房,才吐了和離兩個字出來,葛牙妹的燒火棍子已經追出來了。

*

還是羅念堂那點窄窄的小臥室。

錦棠把洗臉水一提進門,往床上一坐,剩下的事情就全是陳淮安的了。

上輩子雖說他平日裡總不著家,可是但凡有一日想哄她上床,獻%e5%aa%9a討好,小心殷勤,無所不用其極。伺候她就跟宮裡哪起子沒根的太監們伺候老太後似的,怎麼舒服怎麼來。

隻不過等床上哪點子磨人的事情貪完了,等她真正想跟他說兩句家裡的事情,想訴訴自己在家的苦,再勸他走走正道的時候,他的熱情也就止了。

她喜歡用燙帕子蒸臉,他是男子手不怕燙,立刻就淘澄好帕子遞過來了。等她揩好了臉,又捧了銅盆過來放在她腳邊,等她自己脫鞋脫襪。

她習慣泡著腳涮口,他立刻就端了痰盂來捧著,等她涮完口吐了青鹽水出來,穩穩的接著。

羅錦棠一看他這做小伏低的一套猶還沒忘,忍不住恥笑道:“省省兒吧,咱們是早和離過的人,你便有那個禽獸的心腸,按理也不該發到我這個黃臉婆身上。雖說我也不過個黃臉婦人,比不上你京城裡哪些鶯鶯豔豔們,可也有骨氣,既合離了,就絕不肯你肯碰我一指頭。”

陳淮安見錦棠不肯脫鞋,自已掰過她的腳來,褪了棉鞋,又替她褪著襪子。

你瞧他耐心老實的樣子,分明笑著,點著頭,但哪耳朵和哪顆心,早不知飛到何處去了。

羅錦棠不知為何又騰起火起來,再想想和離之後相府那些欺人的狗腿子,忍不住又是滿腔的怒火,便要挖苦陳淮安幾句。

“和離之後有一回我去茶樓聽戲,聽黃愛蓮說你洗腳都要丫頭頂著盆,夜裡要宿,她還製了頭牌名給你,看中哪個點哪個,可見後來你那閣老派頭也是耍的夠足的,怎的,如今還能跪得下去?”

話音未落,陳淮安已經撩起袍擺,跪下了。

“你終究與彆個不同。”他淡淡道,試著水不燙了,便往她腳背上輕撩了起來。

是啊,到底沒和她和離的時候,他雖有生母養母倆個家,但是並不曾住到哪一家去,與她單點著小院兒過小日子,家裡隻有她一個,雖說一吵架他就翻臉,冷冷冰冰,但倆人吃上點酒好的時候,也熱熱鬨鬨,恩恩愛愛的。

她便掐了他揉了他啐了他打了他,哪怕叫他頂著洗腳水跪上半天,隻要肯給他身子,他都甘之如飴,唯一不能碰的就是他哪兩個娘,一個齊梅一個陸寶娟,隻要說上一聲不是,他轉身便走。

和離之後他和黃愛蓮搬進了相府,但鶯鶯燕燕也隨之就進去了,隻要陳淮安點個頭,皇帝賞幾個,生父送幾個,養母再送幾個,黃愛蓮每每出門,身後都帶著一長串的小妾們,花枝招展,好不熱鬨。

當然,也是因此,錦棠在京城又成了個笑話。

因他爹是首輔,他也在內閣吊尾巴,做文淵閣大學士,在京城人稱小閣老。

小閣老賢良大度,不妒不躁的現妻黃愛蓮,和又驕又妒,還浪名在外,勾遍一家子的男人的前妻羅錦棠又成了京裡人茶餘飯後說不厭的談資,她再一回叫人笑掉了大牙。

作者有話要說:  說:

有一所大房子,建在鐵路邊上,一過火車女主人就覺得自家的床跟著抖動,為此,她把建築師找來了,建築師將信將疑,最後隻好躺到女主人的床上等著火車過來的時候感受一下。

這時候男主人回來了,看見一個陌生男人躺在自家床上非常氣憤,質問建築師,你躺在我老婆的床上乾什麼?建築師尷尬地說:我說我在等火車,你信嗎?

那麼,問題來了。

陳淮安說,我真的除了羅錦棠沒睡過彆的女人,小天使們,你們信嗎?

信不信的,給個留言哈。

第13章 狐朋狗友

拿青鹽涮過口,再拿麵脂潤過手臉,錦棠一床小被窩兒一卷,一絲餘地都不曾留,便舒舒服服的躺下了。

陳淮安並沒有睡,他坐在窄條桌兒前的小馬紮上,兩條長腿格外的撇向兩邊,麵前擺著一本書,盯著那本書,便長時間的出著神。

許時白日裡受了驚嚇的緣故,錦棠眼看進入夢鄉,就會猛然一抽,待抽過了,抽噎兩聲,又輕輕歎一口氣,似乎極為傷心。

隻要她一抽,陳淮安立刻便伸手過去,如拍小嬰兒一樣輕輕的拍撫著。

兩輩子她都有這樣一個驚懼難安的毛病,隻要陳淮安在身邊,坐在身畔,伸手輕輕拍拍,她於夢裡抽噎片刻,哭上片刻,挨著他一隻手,也就睡穩了。

他輕輕合上書,是一本宋代朱熹所著的《論語集注》。

朱熹是宋代的儒學、理學大家,也是唯一一位非孔聖人親傳弟子,卻配享祭孔廟的大聖賢。

當今科舉,以四書五經為基石,而朱熹的集注,在考試中則尤為重要,如今鄉試,會試的考題,理論,依及考官們判題的依據,皆從朱熹的批注中出。

但這本書在街麵上是無售的,它做為手抄本,一直在仕宦階層流傳。

像貧家,或者寒門舉子,沒有三五代的家學淵源,壓根就接觸不到這些集注,所以人們才會經常說一句話:寒門難出貴子。

而陳淮安手裡的這一本,是他生父陳澈從京城寄回來,給他讀書用的。

不過陳杭當然有他的私心,在陳淮安翻到這本書之前,陳杭將它束之高閣,除了嘉雨之外,沒有給任何人翻閱過。

所以,陳嘉雨小小年紀就中了秀才,人稱神童,而他卻是個風流酒家。

對著羅錦棠,之所以陳淮安嘴硬,抵死不肯說上輩子為何而敗,就是因為他發現上輩子平步青雲,飛黃騰達的路是條斷頭路。

生父陳澈,也並非他能穩蹋而上的登雲梯,而是他的斷頭台。

養父母也不過放任,縱溺,讓他在前半生碌碌無為而以,究其原因,還是在於他的不自律,以致前半生荒廢。

生父陳澈,才是徹徹底底,葬送他人生的哪個劊子手。

上輩子原本他還能再戰的,可是婚姻已然千瘡百孔,錦棠也找到了比他更好的男人。陳淮安在權衡之後,舍棄了劊子手一樣的父親,選擇放手,主動讓內閣一派輸給寧遠侯林欽,倒不為彆的,僅僅是因為,在他和錦棠以然無法再續前緣的情況下,比他更成熟,更穩重,當然家庭境況更簡單的林欽,會是錦棠下半生最好的歸宿。

誰知他放手了一切,在幽州打了一年的鐵,像隻猴子一樣任朝廷玩來耍去,就隻為錦棠能過的好一點,最後她去見他時,卻滿腳爛瘡,破衣爛衫,慢說過的好,簡直淪落成了乞丐。

這筆帳,又豈能不算?

陳淮安所麵臨的局麵其實比羅錦棠更難。於她來說,隻要葛牙妹在,酒肆在,她童年的幸福,家人,一切就都在。

可他不一樣,他分明親人很多,卻又六親無靠,分明身邊熙熙攘攘全是賓朋,可那不過酒囊飯袋的狐朋狗友而已。

今年都二十歲了,陳淮安才發現唯有認真讀書,科舉致仕才是這輩子唯一的出路,而可怕的是,他上輩子雖說文章做的花團錦簇,卻全是為討皇帝歡喜,而做的應製文而已。

真正要從秀才考到舉人,再到監貢生庶吉士,一步步的靠上去,那憑的是真才實學。而他十年官途,雖說字全識得,但除了《三字經》和《百家姓》,餘的書本都忘光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鄉試還有兩年,他隻要肯勤學,吃兩年苦,當是能考得上的。所以這不過遠慮,而真正的近憂,當務之急,還是葛牙妹這五千兩銀子的印子錢。

要說打官司,拆穿孫福海拿樹舌騙葛牙妹的陰謀,印子錢就不用還了。但是,樹舌和靈芝差彆並不大,孫福海到時候當然要賴賬,說自己給的是靈芝,卻叫葛牙妹自己還成了樹舌,總之,這樣一來就是個扯皮的事兒,怕還得招官府來查孫乾乾的死因,所以並非上策。

虧即吃了,就想辦法把錢還上,至於孫福海哪個人,等葛牙妹的急解了,再慢慢兒教訓。

這樣想著,陳淮安輕輕搓了搓手,借了念堂的紙筆與墨,蘸好了筆,一字一句,認認真真便抄起那本《論語集注》來。

*

夜裡下了一夜的雪,一早起來推開房門,便是個銀妝素裹的世界。

高高的柿子樹上間或啪的一聲,往下掉著熟透了未及摘的大黃柿子,掉進雪裡頭,半尺深的坑,瓤子砸的稀爛。麻雀站在乾枝子上頭,看到廚房裡潑出來的水,撲天搶地的,來搶那裡頭的米粒子。

這種天氣,就該圍著熱乎乎的紅泥爐子,呷一口小酒,再配一勺炒米花生的。所以,打早起酒肆一開門,打酒的人就排成了長隊。

錦棠一件藍布麵的棉直裰,脖子上圍著一根羊絨麵的淩風,暖暖和和,頭發高高綰成個道姑發髻,一張瓜子小臉兒脂粉不似,清透明亮的白,兩頰暈染著淡淡的粉意,不似個婦人,倒像個竹山書院的小秀才一般。

她站在櫃台裡收錢,念堂沽酒,一枚枚的銅板嘩啦啦砸進來,她便將它們一百枚一百枚的串起來。

來的皆是熟悉的酒客,當然,大多也都是些整日灌黃湯的登徒浪子們。

“喲,錦棠不是嫁給咱二大爺當少奶奶了,這是因為知道哥哥想念,才回來站櫃台的?”有人笑著說道。

錦棠抬起頭來,便見個身高七尺半的男子,瘦刮刮的,一雙金魚似的鼓眼,帶著三分色笑,正在對著自己笑。

這人叫齊高高,是錦棠的婆婆,齊梅娘家的一個遠房侄子,也是陳淮安狐朋狗友中的一個。這些日子陳淮安戒了酒,顯然這人找不到不花錢的酒吃,自己上門來打酒了。

丟完了酒錢,他又嬉皮笑臉多丟了兩個銅板進來:“這兩枚錢,給咱們錦棠留著買花兒戴,大姑娘不知道這段日子齊二哥我有多想你。”

盯著那兩枚錢,他其實是想等錦棠從櫃台上抓錢時,順帶摸一把錦棠那兩隻細膩白嫩,宛如凝脂凍玉般的小手。

錦棠旋即抓起那兩枚銅板,丟到了齊高高的%e8%83%b8膛上。也不說話,居高臨下,就那麼冷冷看著他。

齊高高依舊嬉皮賴臉:“錦棠,你不知道哥哥有多,多稀罕你,雖說就這兩枚錢,可是你齊哥哥的全部身家,你不要,也太折哥哥麵兒了吧?”說著,他又把兩枚錢放到了櫃台上。

錦棠旋即抓起,這回直接砸到了齊高高臉上。

這就欺人太甚了,欺到大家都看不下去了。

那齊高高還死皮賴臉的笑著,他身後另一個無賴罵道:“有啥好牛氣的,難道出了你羅家,我們在渭河縣就吃不到酒了,打個酒而已,要受你這樣的折辱?”

錦棠側眸冷冷掃了那齊高高一眼,格外紅豔的唇輕輕一掀:“便你們此生不吃,我羅家的酒依舊是整個渭河縣,乃至